說到這裡，吳談臉上的無奈之色突兀的消失，變得分外凝重：“所以袁志濤同志啊，你身為廠長，又是廠裡的老員工，德高望重，大家都服你。最終的談判結果一旦公佈出來，你必須擔負起安撫人心的重任。”
“我這次來，也就是想跟你談談，具體的安撫工作應該怎麼做，又分幾步走。你得給我拿出個具體方案來。真不是我撂擔子，你也知道我這邊還擔負著艱難的談判工作，實在抽不出空做其他的事情，所以我建議由你出面，在廠裡召開幾次吹風會，把大概的決議先給大家透個底，當然我也會安排人配合你的！”
根本不給人打斷的機會，吳談幾乎是一口氣將所有的話都說完，而此時袁志濤跟周書齊的臉色已經完全冷了下來。
都是人精，誰還品不出其中的味道？
難怪這位書記談判的時候不見這麼熱情招呼袁志濤去參加，這個時候卻來佈置任務了。
這分明就是把最難啃的骨頭丟給了袁志濤嘛。
韓文昌眨了眨眼，他還真沒想到，一時意起，來到電子六廠觀摩一番的念頭，竟然讓他真實的經歷一次貫穿在國企改革背後的眾生相。
不管是袁志濤、周書齊，還是吳談，三個人代表三種不同的態度。如果他沒有出現，三個人的人生際遇定然會因為浩浩蕩蕩的改革大潮經歷天翻地覆的改變。
而三人的境遇絕對不是個例。電子廠那些還矇在鼓裡的職工境遇肯定也不是個例。
“吳書記……”
周書齊冷著臉說話了，然而剛叫出個名字卻直接被吳談打斷：“周總工，你也是老職工了，我同樣知道你心底的想法。但現在不是在心底打那些小九九的時候。你在技術崗做了這麼多年，老職工們也都知道你。所以你也得配合袁廠長抓緊這項工作！知道了嗎？這不止是我對兩位的要求，更是整個電子六廠改制小組對兩位的要求。懂嗎？明天請兩位一起到廠裡辦公大樓會議室裡開會，老袁今天先考慮下，弄個章程出來，明天你要做主要發言。”
說完，吳談恢復了他人畜無害的笑臉，擺了擺手道：“好了，工作也跟你交代完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攪三位了。告辭，告辭！”
“等等，吳書記，其實我這裡也正好有件事兒想向您彙報來著！”吳談這邊剛站起身，卻被袁志濤直接叫住。
“嗯？”吳談愣了愣，他還真不知道都到這個時候了，袁志濤還有什麼要向他彙報的。
如果換了平常，吳談早就找個由頭直接走了，他才不信這個老好人式的傢伙能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但現在這正是用人之際，他還指望著袁志濤幫他吸引炮火，當然不好一走了之，只能耐心的坐了回去，笑著說道：“行，你說，你說。”
“是這樣的，其實今天周總工跟這位星城國防科技大學的韓文昌教員剛剛給我帶來了一個極為重大的好訊息，也給了我們電子六廠一個新的選擇，不知道吳書記願不願意瞭解下！”袁志濤一臉慎重的開口說道。
周書齊臉上現出一絲喜色。
袁志濤如此正式的對吳談提起這個事情，只能說明一件事兒，他已經決定要徹底站在兩人這一邊，跟這位吳書記掰腕子了。
“哦？！還有這種事兒？！”吳談稀奇的瞅了眼韓文昌，又看了看周書齊，韓文昌敏感的察覺出這位笑面書記眼神中一閃即逝的厭惡之色。
不過吳談很快便壓下了心裡的不痛快，做出一副非常感興趣的模樣，催促道：“有這種好事兒老袁你還不趕緊說來聽聽。”
“這事兒是技術上的突破，還是讓周總工跟您彙報吧！”袁志濤衝著周書齊點了點頭道。
“吳書記是這樣的，韓文昌是我之前便認識的一位朋友，他在國防科大做電子技術方面的研究，最近恰好在一項關鍵技術上獲得了突破。這項技術叫鋇塗層技術，從技術層面解釋您肯定聽不懂，您只需要知道這項技術能夠讓我們拉制單晶矽的生產線達到世界領先水平，生產效率最少提升三倍以上，從根本上解決我們電子六廠的拳頭產品問題。”周書齊言簡意賅的說道。
的確也沒太多好說的。正如吳談自己承認的那樣，他這個書記並不太懂技術，即便周書齊將所有的技術用語都一一解釋給吳談聽，估計也是對牛彈琴。
只是讓韓文昌意外的是，周書齊為達目的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竟然說自己是很早就認識的朋友，還說自己是專門做電子技術方面研究……
這樣說話可是要擔負極大責任的。
萬一他的鋇塗層技術稽核不透過，他這個技術總工估計也幹到頭了，不止如此還很可能給自己的職業生涯落下一個汙點……
好吧，這位周總工是真的把自己都賭進去了。
雖然周書齊說的話不帶一個技術名詞，卻依然讓吳談書記愣了愣，目光詫異的看向韓文昌。
他本以為韓文昌是袁志濤的一個子侄輩，又或者是個什麼朋友，他還真沒想到韓文昌竟然是周書齊的朋友，還同樣是個搞技術的。
“呦。真看不出來，小韓同志年紀輕輕還是個技術人才。剛才周總工說的什麼來著？說你能將我們的拳頭產品生產線達到世界領先水平？”吳談狐疑的上下打量著韓文昌問道。
“的確是這樣！”
韓文昌淡定的點了點頭道：“我剛才大致的參觀了一下貴廠的石英坩堝生產線，也的確發現了一些問題。石英坩堝是拉制單晶矽不可或缺的消耗性器皿，所以石英坩堝的出廠質量狀況直接決定了拉制單晶矽的出晶率跟生產效率。如果貴廠使用了我提供的技術，將石英坩堝的生產線改造成經過噴塗後三檢出廠的生產線，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讓貴廠生產的單晶矽達到剛剛周工所說的那個效果。”
“胡鬧！”
韓文昌話音剛落，吳談猛的大吼一聲，為了配合他的震驚，還專門伸出手重重的拍打在茶几上，發出“砰”的一聲，將三人著實嚇了一跳。
隨後吳談壓根就沒看韓文昌，扭過頭死死的盯著周書齊說道：“周總工，你到底想沒想清楚你在說什麼？這個時候你跟我談技術改進？談電子廠起死回生？你知不知道為了促成跟飛利浦的交易，市裡組成的領導小組花費了多少心思？還有，就憑一個小年輕隨便忽悠兩句，你就敢直接推翻我們整個工作小組這麼久的成果？你是不是腦子秀逗了？”
訓斥完周書齊，壓根不給這位工程師說話的機會，吳談便扭頭看向袁志濤：“老袁啊，你可是廠長，是電子六廠的主心骨，如此重要的談判經常缺席也就罷了，你竟然還開口提這種事兒？小周不懂事兒，你也能不懂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