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齊的解釋跟韓文昌能想到的差不多，但還是得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心情還是很複雜的。
如果單從利益角度來談，對於從周書齊還是電子六廠的來說，免費獲得鋇塗層技術顯然是最符合他們利益的，但是從人性的角度來說，韓文昌還真的佔這個便宜。
當然對於周書齊來說，還有更好的選擇。既然已經知道了技術原理，他可以在另外找個人來做這個技術擁有者，甚至還能從中謀取個人利益。
但一來95年的環境遠比不上後世那麼複雜，周書齊也還真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人，對於一個純粹的知識分子而言，這種事兒他還真做不出來；二來，周書齊打心眼裡覺得韓文昌可能還有所隱瞞，把這個天才技術人拉到跟自己統一戰線說不定還能在未來幫他解決很多實驗室遇到的困難。
所以這個時候當然不願意把韓文昌放走。
而對於韓文昌而言，這個建議當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唯一的憂慮是，韓文昌感覺這個事情並不像周書齊說的那麼好操作。
正如他對這個時代的理解那樣，國企改革是大勢所趨。明珠更是國企改革的試驗田。積極的引入外資，用於發展，本就是這個時代發展經濟的指導思路，現在市政府好不容易拉到了飛利浦這個外資企業，怎麼可能如此容易就中止談判？
周書齊看出了韓文昌臉上的猶豫，繼續鼓動道：“小韓啊，不瞞你說，這事兒我還真有點信心。我們袁廠長也是廠裡的老人了，一步步才從基層爬上去的，現在廠子在他手裡變成這裡，他的心裡比我更不痛快。”
“你看，他現在都窩在家裡不出門，就是怕出了門被廠裡的老職工戳脊梁骨。所以如果我們能在近期能拿出證明，我相信他這一關好過！”
韓文昌再次搖了搖頭，悶聲道：“周工，您是不是把這事兒想的太簡單了？電子六廠跟飛利浦的談判已經持續了很久了吧？就算廠長點頭真的有用？”
周書齊苦笑著搖了搖頭，悶聲道：“我當然不敢打包票說有用。但是我知道在這件事兒上，市裡跟區裡並不是一條心。所以這件事兒就算廠長說了不算，也還有操作餘地。”
“哦！”聽到這裡韓文昌心動了，下意識的問道：“因為下崗職工安置問題？”
周書齊詫異的看了眼韓文昌，顯然對這個年輕人能直接抓住重點同樣感覺驚異，但還是很肯定的點了點頭道：“對！就是下崗職工安置問題！電子六廠養了這麼多人，飛利浦肯定不可能全盤接受，那這些人怎麼辦？萬一有什麼事兒還不是得區裡擦屁股？但是市裡只想趕緊把咱們廠這個燙手山芋趕緊弄出去。這就是機會。”
韓文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的確是個很好的機會，讓他能直接插手到晶片生產的下游產業，但是其中的難度遠不像周書齊說的那麼簡單，甚至可以說風險很大。
他這個意外的攪局者會扮演一個什麼角色？會不會被人惦記著？這些他都要考慮。
在國科大他已經出過一次風頭，照著韓文昌的想法，他必須得老實一段時間，按照自己的計劃按部就班的切入。任何計劃外的情況，他都需要仔細斟酌。
尤其是根據他所知道的歷史走向，這個時候並不是切入半導體制造的最好時機。因為這些年正好處於世界半導體市場的低迷期，臺積電、聯科發這樣的大型晶圓代工企業都會主動放棄擴張計劃，開始守成。更別提像電子六廠這樣的不太具備競爭力的小廠了。
周書齊感覺到了韓文昌的猶豫，雖然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擔心什麼，但還是忍不住開口繼續勸說道：“另外我還有一個訊息要跟你說，根據我瞭解的情況，國家很快就要出臺909工程建設。既然你對電子行業這麼感興趣，當然應該知道908工程吧？909工程就是國家908工程的進階般，而且據說投資會更大。”
這話讓韓文昌一愣，一時間有茅塞頓開之感。
他天天想著國際市場大勢，怎麼偏偏把這個茬兒忘記了？
韓文昌不但清楚知道909工程，更知道909工程投資一度遠遠超過四十億的預算達到了一百億，超過了建國後投資微電子積體電路產業的總和。他甚至知道這次投資的主體就是明珠華昌微電子集團。
他更知道這個重點工程專案雖然一路磕磕盼盼，甚至飽受爭議，但好歹還是帶動了華夏上下游產業鏈的發展。雖然在通用晶片研發上依然被甩了出去，但是起碼對華夏未來的專用晶片領域屢獲突破打下了基礎。
不但他知道這些，任何一個二十年之後的晶片人都知道這些。
“你想想，如果在這個時候，咱們電子六廠能夠保質保量的完成單晶矽生產轉型，成為909工程的補充，對於區裡的領導而言，帶來的可不僅僅只是經濟效益，這拍板決策後獲得的政治效益又該有多少？”周書齊再次點撥道。
一番話，讓韓文昌對周書齊有些刮目相看了。
這還真不是個純粹的工程師啊，不去官場還真有些可惜了。對人性的把握，對官場那一套看得絕對都比一般的技術人員要通透的多，人情練達這一塊絕對沒有話說。
難怪不管是門衛老頭還是一路行來這麼多普通員工，都對這個周工如此尊敬，他無意中還真認識了一個牛人啊。
“周工，你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看來我不答應今天是肯定走不了吧？”韓文昌被說動了，玩笑道。
“嘿，你還真走不了了！作為廠子裡的老人，好不容易看到一線生機，我怎麼可能讓你走？不過話又說回來，等會見了我們袁廠長，或者更高階的幹部，真要談到技術轉讓的時候咱們能不能別談錢，比如用技術入股的形式來解決這個問題？”眼見韓文昌鬆了口，周書齊立刻打蛇隨棍上的提出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