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沒錯，你在吹牛，你特麼就是在吹牛！”周書齊在心底咆哮著。
一個他臨時起意帶進廠裡的小年輕，竟然說他掌握了許多高尖企業秘而不宣的石英坩堝塗層技術，這不是吹牛是什麼？
具周書齊所知，石英坩堝的生產國內跟國外的差距一是生產效率。沒有進行噴塗的石英坩堝會跟矽液反應，造成單晶矽氧含量居高不下，使得成晶率極低；第二就是影響提純的效果，而這些差異都可以透過噴塗技術來解決。
換而言之，擁有了石英坩堝噴塗技術，電子六廠的單晶矽製造水平可以直接趕上國際先進水平，這種情況下電子六廠還需要賣嗎？廠子的產品不說在國內馬上會成為搶手貨，就算在國際上或許也能有些競爭力。
哪怕是停下其他的業務，在引進幾條石英坩堝生產線，便足以讓電子六廠起死回生。
現在一個不知道來路的年輕人竟然說他懂噴塗技術？
周書齊揮手送客的心都有了。
但老派知識分子的面子，卻讓周書齊完全說不出這種話，但再看向韓文昌的眼神難免多了一絲古怪的味道。
韓文昌苦笑，他當然能看出周書齊眼中的不信任。其實讓他跟周書齊對調身份，他也壓根不可能相信周書齊的話。
對於這個行業來說，韓文昌多了跨越幾個時代的見識，這本就是他最大的本錢。
“真的，原來困擾你們的技術難點說白了就是一個鋇塗層技術，技術原理大概是這樣的，在坩堝內部噴塗帶有結晶水的氫氧化鋇，氫氧化鋇能與空氣產生反應，生成碳酸鋇，而碳酸鋇在爐內會高溫分解，並跟矽液產生反應生產矽酸鋇。矽酸鋇是正交晶體結構，擁有一個共價鍵跟兩個極性化合鍵，結構極為緻密。”
“碳酸鋇附著在坩堝的內壁上，可以有效防止坩堝透明層的氣泡跟氧進入溶矽中，還能隔絕坩堝中的氣泡炸裂導致二氧化矽粉末進入溶矽造成直拉單晶矽時的鼓泡，從而提高成晶率並提高提純效果。”
韓文昌毫不介意的將這個塗層技術原理完完整整的解釋給了周書齊。
說起來韓文昌還真不在乎這點應用技術。
他的腦海中有太多領先於這個時代的技術原理，石英坩堝塗層技術可以放在這些最末端。如此爽快的原因更在於他也只知道這些原理，對於具體應用其實並不完全瞭解。比如結晶水的數量，比如整套噴塗裝置如何進行保證鋇塗層不受汙染，這些都還需要有專業的人去實驗室中進行試驗才能確定。
他所做的只是撒下一顆種子，至於未來這顆種子未來會長成什麼樣子，就不是韓文昌能夠決定了。
當然，雖然對周書齊很有好感，但韓文昌可並沒有抱著只在他一個人身上埋下這科種子的打算。
對於這些晶片生產的下游產業鏈，韓文昌決定埋下儘可能多的種子。只要有人堅持研究下去，必然會結出果實。
既然華夏現在缺少的就是這些應用技術，他就可以當這個引路人，這些別人秘而不宣的技術應用，其實只需要他起個頭，自然會有大把的人去研究完善，最終成為可以大規模普及的應用技術。
這次參觀電子六廠給韓文昌的觸動很大，所謂的技術積累不就是從這些小應用技術上的落後造成的？
即便電子六廠被賣出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是隻要有人去研究這些，他相信自然有人能看出來商機，到了那一天華夏自己的單晶矽提純工藝自然能一步步發展起來。
周書齊已經徹底被鎮住了。
雖然韓文昌只是大概解釋了塗層技術的技術原理，但是對於周書齊這樣一直奮鬥與生產第一線的工程師來說，卻是開啟了一扇通向新世界的大門。
原來那些國外的生產企業只是簡單的增加了一個鋇塗層，就能讓生產工藝有了質的飛躍，為什麼他就沒想到？
等等，鋇塗層？
這一瞬間，周書齊已經將腦海中關於鋇的應用化學知識完整的梳理了一遍。
氫氧化鋇、碳酸鋇等等這一工藝所涉及到的化學分子式不停的在腦海中閃過。如果說韓文昌是個理論大師，那麼周書齊二十年一線應用技術研究經驗跟累積下來的動手能力，也夠資格被稱為一個應用大師。
不過是幾分鐘的功夫，周書齊便在心中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大概、似乎、或許，真的可行？
一時間，周書齊整個人激動地顫抖了起來。
“鋇塗層，鋇塗層，原來是這樣，我們怎麼早沒有想到？等等，照你說的氫氧化鋇跟結晶水的比例該如何協調？”周書齊欣喜若狂的問道。
韓文昌笑而不語的望著周書齊，沒有吭聲。
這態度也讓周書齊瞬間反應了過來。
人家憑什麼跟他說的這麼詳細啊？
不對，韓文昌能這麼大方的把鋇塗層技術直接講給他聽，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他怎麼還好意思問的這麼清楚？
“這個，那個……”周書齊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搭話，雙手無意識的捏在一起，來回絞動，身體一時間甚至開始微微顫抖。
“哈哈，周工，不用客氣，我也就是因為對電子產品特別痴迷，所以專門研究了一段時間，其實這些研究也是很膚淺的，所以我也只是知道個大概，但是我敢拍著胸脯說一句，這個方向是絕對不會有錯的，但是具體的噴塗材料可能還需要些進行多次試驗才能找到最佳的方案，今天也是覺得跟周工有緣，所以才多說了兩句。算是感謝您帶我來廠區參觀吧！時間也差不多了，我也該告辭了。”韓文昌微笑著說道。
然而讓韓文昌沒想到的是，他這句話剛出口，還在糾結中的周書齊立刻用決斷的聲音大吼道：“不行，你不能走？”
“嗯？”一句話，把韓文昌吼愣住了。
不止韓文昌，吼完這番話的周書齊同樣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