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不在意,可她不想對顧流觴發脾氣,不想讓他受氣,才把所有的怨念都憋在心裡,對他緘口不言。

夜裡,顧流觴端著糕點去敲沐依裳的房門。

他心裡是忐忑的,怕自己或許會被師尊趕走。

吱呀一聲,門開了。

沐依裳看著門外垂頭喪氣的顧流觴,手裡還端著一盤桃花酥。

“師尊……”他輕聲喊了一聲。

沐依裳悶悶的應聲,道:“這麼晚了,你還花時間做這些東西幹什麼?”

雖然她已經竭盡所能的控制自己,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語氣生硬。

顧流觴抿了抿嘴唇,道:“對不起。”

他聲音微顫,似乎在害怕。

沐依裳聽得心軟,把他拉進了房間。

顧流觴一進門便開始哽咽,低垂著眼眸,眼淚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沐依裳心裡更是軟透了,不自覺開始反省自己。

“別哭了。”她的聲音已經柔和了不少。

可顧流觴卻哭得更厲害了,眼淚都掉在桃花酥上,酥皮都被他的淚水浸溼了。

“對不起。”顧流觴嗚咽著說。

沐依裳嘆了口氣,從他手裡接過桃花酥,放到一邊去,而後抱著他哄了哄,“別哭了,不是你的錯,是師尊不好,別再哭了。”

他一哭,沐依裳就什麼冷漠都拋在身後了。

畢竟是十幾年的撫養,即便是養一條狗也有感情,更別說對方是個活生生的人。

即便前世顧流觴囚她困她辱她,但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沐依裳沒辦法對他狠心。

顧流觴趴在她肩頭,身子一顫一顫的,可眼睛裡卻沒有半點委屈和悲傷,有的只有狡黠。

沐依裳哄了好一會兒,顧流觴才終於停止了哭泣。

他靠在沐依裳懷裡,問沐依裳為什麼今日不理他。

沐依裳只說:“師尊今日心情太糟糕了,怕同你講話沒有輕重,嚇到你。”

顧流觴自然知道這只不過是說辭,但卻沒有追究。

他抿了抿嘴唇,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口,“師尊說的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人?是師尊的仇人嗎?”

沐依裳的身子僵了僵,點了頭,“是仇人,如果讓我找到她,我一定會殺了她。”

上一次顧流觴聽到沐依裳這樣堅決的說要殺了一個人的時候,還是在魔宮裡。

在他第一次親吻沐依裳的時候,她費力地掙扎著,說要一定要殺了他。

他的師尊向來是個溫柔的人,雖然行事果斷,但也從來不會對人懷揣怨恨甚至揚言非殺了對方不可。

可顧流觴曾經有這個‘榮幸’,不知如今師尊口中的那個女人,又是誰?

顧流觴沒有再追問,而是轉移話題道:“別說那個了,師尊心情不好的話,吃些甜點心情會好一些的。”

他說著,拉著沐依裳坐下。

一遇到和閻漱玉那女人有關的事,沐依裳根本沒有心情吃東西。

可顧流觴的目光太過熱切,她不想辜負顧流觴的一片好意。

沐依裳吃了兩塊桃花酥,心不在焉的說了句好吃。

顧流觴沒再打攪她,跟沐依裳道了聲晚安就回去了。

看著那人離去的背影,沐依裳的眸子不自覺地沉了沉。

顧流觴!

沐依裳深吸了口氣,她突然有些害怕,如果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改變結局,該當如何?

沉思良久,她緩緩搖了搖頭,勸誡自己不要多想,只要找到閻漱玉,殺了她,或許顧流觴就不會被蠱惑,不會入魔,不會成為魔神,毀滅仙門。

仙靈城中,女妖一案交給了白青竹,沐依裳不再插手。

她一門心思都在尋找閻漱玉的事情上。

一切彷彿歸於原狀,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直到六個月後,一場婚事,攪亂了平靜。

成婚的是白青竹的三弟子,名喚羅靈均。

他娶的是凌霜涎的大弟子李如塵。

兩人都是下一代弟子之中的佼佼者,大約是惺惺相惜生出的情意,如今同在一處也有十幾年了,總算是修成了正果。

這還是少有的門中弟子之間的婚事,白青竹決定大肆操辦,讓霜華門上上下下都喜慶喜慶。

婚禮當日,真可謂是浩浩蕩蕩,喜轎在仙靈城中游行半日,才重新抬上了霜華門。

拜堂之時,沐依裳站在人群中,瞧著那一身喜服的新人,心中不由得羨慕。

她記得,前世並沒有親眼見過二人成婚。

之所以能成就這一段美好姻緣,都應該感謝沐依裳。

原本這李如塵是凌霜涎的眾多愛慕者之一,實際上凌霜涎的諸多女弟子大多都和他有點干係,李如塵也是其中一個。

凌霜涎處處留情,招惹無數,前世在感情方面名聲差的可以。

而如今,多虧了沐依裳把顧流觴養成了美嬌娘,把浪子的心都拴住了,雖然凌霜涎仍舊愛美人,但為著顧流觴,多少收斂了。

以至於李如塵能倖免於辣手。

再者,前世的顧流觴年少便成為霜華門中最有能力的弟子,一個人扛起了霜華門小半的除妖事務。

因著沐依裳忽悠著顧流觴乏於修行,霜華門中的除妖任務就負責給了其他弟子,李如塵和羅靈均就是在搭檔除妖中相知相愛的。

‘唉!’

這已經是沐依裳不知道第多少次聽到凌霜涎的嘆息聲了。

她偏過頭去,安慰他,“你家大徒弟成婚,你該高興才是。”

凌霜涎又嘆了口氣,看她一眼,悶悶道:“若是你家阿觴成婚,你也能這般平靜地說風涼話?”

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以至於站在沐依裳身側的顧流觴很清楚的聽到了他的話。

顧流觴豎起來耳朵也想知道師尊的回答。

沐依裳沉默了片刻,道:“如果對方不是個很糟糕的人,那我便替他高興。”

只要對方不是閻漱玉那個狠毒的女人,只要那人能對顧流觴好,她自是高興的。

聽了這番話的顧流觴眸子暗了暗,一言不發。

凌霜涎卻是又嘆了口氣,道:“你現在置身事外才能如此肯定,你不明白,我這個又當師尊又當爹的心……”

沐依裳不由得在心裡鄙視他,什麼又當師尊又當爹,分明是又想當師尊又想佔為己有。

新婚夫婦已經被送進了裡屋。

霜華門中結道侶不似凡間那般鬧喜,這會兒白青竹作為新郎官的師尊,開始替他招呼客人。

今日客人眾多,幾乎可以算得上是霜華門上下同賀了。

為了能容納更多的賓客,白青竹採取了圓桌宴慶,也好讓諸位賓客都能有一席之地。

四位宮主分別帶了一名弟子在大殿的正中圓桌坐著。

白青竹道了聲,“諸位今日能來參加小徒的婚禮都是給白某面子,酒桌上沒有掌門宮主,只有情意,各位吃好喝好。”

話音剛落,大殿中便熱鬧了起來。

弟子們無不知曉這位掌門的性子,最是灑脫也有威嚴。

既然掌門都這麼說了,眾人也就不再拘束,各自攀談起來。

難得有這樣的喜事,白青竹特地把每一桌都安排了不同宮中的弟子,一半是為了促進各宮之間的相處,另一半也是盼著能有更多的門中弟子結成連理。

凌霜涎三杯酒水下肚,便對白青竹頗有微詞,“掌門師兄,你也……忒不地道了。”

白青竹倒也不惱,裝傻般的問:“凌師弟這是何意,師兄我怎麼聽不懂呢?”

凌霜涎剛想開口說什麼,視線突然又落在了坐在沐依裳身邊安安靜靜的顧流觴的身上。

話到嘴邊,他又隱忍了下去,而後悶悶的喝了杯酒。

白青竹怎麼不會不知道他這個花心師弟的心思?

這小子一貫喜歡美人,宮中的弟子幾乎全是女弟子。

是以,霜華門中的女修也差不多都是酩酊宮裡的,白青竹這樣主張讓門中弟子親上加親,對凌霜涎來說可真真是個打擊了。

白青竹下意識地笑了笑,突然看向沐依裳,道:“說起來,這門中弟子都結了道侶,沐師妹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了吧?”

莫名被提到的沐依裳一怔,無奈道:“掌門師兄還是少操閒心的好,不然很容易老的。”

白青竹身側的夫人張氏道:“沐師妹不要介意,這事兒原是我向青竹提議的,也是為了沐師妹的終身大事。”

沐依裳向來對張中芸十分尊敬,畢竟這位張夫人在嫁給白青竹之前,也是位響噹噹的人物。

她雖不是出身仙門,但也是位十分有名的散修。

若是算起年紀,大概是和他們的師尊永城仙尊差不多的。

早在白青竹拜入永城仙尊門下之前,張中芸仙者便和永城仙尊交好。

後來張中芸仙者在捉拿兇獸的時候受了傷,一身的修為盡毀,幾乎成為廢人。

白青竹年少拜在永城仙尊門下,從那時便喜歡粘著張中芸仙者。

沐依裳和白青竹的關係最好,對他和張夫人的感情也是最清楚始末的。

是以,白青竹和張夫人的婚事並不被看好。

當年年少輕狂的白青竹,為了和自己所愛之人長相思守,甚至不惜悄悄和張中芸私定終身,還匆匆拜了堂。

沐依裳一直都很羨慕兩人這種堅定的感情,也十分敬佩張中芸那樣一個優秀的女修,能為了年紀輕輕的白師兄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對於從小到大事事都謹小慎微的沐依裳來說,張中芸簡直就是她夢寐以求卻無法成為的物件,所以她一貫尊敬她。

沐依裳一改方才對待白青竹的態度,對張夫人說道:“感情這種事情,還是要順其自然的。”

張中芸道:“這話呀,幾十年前你就說過了,到現在還在順其自然。早先青竹說你情絲淺薄,我還不甚相信,如今看來,倒是真的。”

沐依裳笑了笑,“我確實在這方面比較遲鈍,從前師尊也曾給我算過一卦,他說我情路平和,不會轟轟烈烈。”

聽她這麼說,白青竹也有印象,“我記得,師尊好像還說什麼日久生情之類的。”

張夫人笑說:“我是瞧著蕭師弟也還沒有娶妻,你們二人也是同一師門下的弟子,若是你二人有意,不如相處試試?”

沐依裳:“……”

蕭躍笙:“……”

莫名其妙被撮合的兩人有些錯愕。

倒是顧流觴,反應十分強烈,“這怎麼可以?”

他這一聲太過引人注目,連其他圓桌的客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到了這邊。

顧流觴意識到自己有些過頭,咬了咬下唇。

倒是張夫人第一個笑出了聲,道:“這當事人還沒說話,你倒是急得很。”

顧流觴小心翼翼地看向沐依裳,怕她看出了什麼內情。

可沐依裳表情淡然,也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似乎根本沒放在心上。

一時間,顧流觴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受。

沐依裳道:“這孩子大了,主意多的很,我如今也不急這事,等阿觴年紀再大一些,能獨當一面了,我也能寬心。”

張夫人卻笑道:“話不是這麼說,流觴現在需要你照顧,多一個人照顧,反而更輕鬆些,並不衝突。”

倒也是這麼個道理,只不過……

別的都是託詞,沐依裳自己沒想好罷了。

她沉默了下來,等著蕭躍笙能說一兩句拒絕的話,於是將目光投向他。

蕭躍笙向來是個不愛講話的主兒,這會兒涉及到情情愛愛的話題,他更是融不進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一抬眸,正好對上了沐依裳看過來的視線。

蕭躍笙不自覺有些紅了耳朵,倒不是害羞,只是他多少有些內向,別人一盯著他瞧,他就忍不住緊張。

沐依裳看他半天也沒憋出一個屁來,自知他是靠不住的。

於是乎,她只能笑說:“我看這事還是日後再說吧,今日是兩位師侄的大喜之日,還是不要搶了風頭的好。”

張中芸點了點頭,“是我唐突了,明日阿裳來霜華宮一趟,我們慢慢說。”

沐依裳心中暗歎,看樣子這事兒是躲不過去了。

沒法子,她也只好先行應下。

桌子下,顧流觴緊緊的攥住了她的手。

沐依裳偏頭看他,那人緊緊的抿著嘴唇,一副委屈的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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