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樣說,顧流觴提著的內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還不等他徹底鬆了口氣,沐依裳又道:“阿觴,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騙人,如果你有什麼事,不要瞞著我,好嗎?”

顧流觴怔愣了下,猶豫許久才點了點頭。

沐依裳看著他,等著他能坦誠交代,但那人仍舊是什麼都沒有說。

這不免讓沐依裳有些失望,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顧流觴這樣熱衷於隱瞞她。

她本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心裡也有個聲音告訴自己要保持鎮靜恬淡,可她也不知怎麼回事,此刻竟然有一種衝動,逼著顧流觴把事實說出來。

一想到這些,沐依裳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她簡直是瘋了。

並非是生顧流觴的氣,她有些懊惱自己的得寸進尺,於是將被子蒙在腦袋上,裹住自己。

顧流觴眼睜睜看著她把自己蒙進了被子裡,一時間怔愣住了,以為師尊是生了自己的氣。

他輕輕的扯了扯被子,可沐依裳卻半點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顧流觴怎麼會不知道自己蹩腳的謊言根本瞞不過師尊,只是他沒辦法說出口。

沉默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躺在師尊身邊,一動也不敢動。

“師尊。”顧流觴喃喃著喊她,可沐依裳仍舊沒有回應。

他眸子微沉,輕輕的攬著她的身體,緩緩閉上了眼睛,一股一股微紅的靈力從顧流觴身體裡湧出,縈繞在沐依裳周遭。

很快,這些靈力安撫了沐依裳的情緒。

她終於從被子裡鑽了出來,房間裡的油燈已經被熄滅了。

視線模糊,沐依裳只隱約能瞧見身側那人的輪廓。

顧流觴似乎已經睡著了,安靜地閉著雙眼。

沐依裳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撫了撫那人的臉頰,心中有些許苦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是覺得自己好像變得不太像自己了,有的時候會很情緒化。

可她更不明白,為什麼顧流觴總是有事情瞞著她,為什麼他不能對自己坦誠一些,難道是因為年紀小的緣故嗎?

沐依裳這般想著,沉沉的嘆了口氣,收回手,閉上了眼睛。

就在她眸子閉上的剎那,顧流觴的眼睛睜開了來。

他沒有睡,只是擔心師尊瞧見他生氣,才假裝睡下了。

顧流觴就這樣看著沐依裳,很久很久。

次日一早,沐依裳被沉重的疲憊感折騰醒了。

她皺著眉頭睜開眼睛,身體上的不適感又出現了,明明昨晚已經好了很多,她還以為自己終於熬過去最難熬的時候,卻沒想到只是暫時的。

偏偏此刻,顧流觴又不在她身邊。

沐依裳嘆了口氣,強撐著難受緩緩起身。

她坐在臥榻前,沉默著思索。

自己昨晚是不是對阿觴太冷漠了?

她下意識摸了摸小腹,低聲喃喃著:“他也很辛苦,我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這話像是在對腹中的孩子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猶豫良久,沐依裳決定去見顧流觴,如果因為自己的情緒,讓阿觴難過一整日,她心裡也不安。

沐依裳扶著牆壁出門,瞧見幾個弟子正在院子裡貼喜字。

她巡視了一圈,卻沒在人群中找到顧流觴的身影。

阿觴這個時辰,會去哪裡?

沐依裳正打算去尋他,一陣突如其來的腹痛侵襲,她無力的癱坐在地上。

好在有弟子留意到了她,匆匆上前將她扶回了房間。

一刻鐘後,白青竹到了。

他給沐依裳診了脈,表情很是難看。

白青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想起房間裡還聚集了好幾名弟子。

於是乎,他回頭,對弟子們說道:“還在這裡看什麼熱鬧,還不趕緊去幹活,別打攪了師叔清淨。”

聞言,眾弟子紛紛稱是,便離開了。

等到屋子裡只剩下沐依裳和白青竹兩個人,白青竹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他道:“師妹,這個孩子留不得。”

雖然白青竹有時候很不正經,但是在這種事上,他還不至於開玩笑。

她看著白青竹,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白青竹的表情很嚴肅,他坐在沐依裳身邊,認真道:“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生下這個孩子的。從前我還曾懷疑過你所說的那些重生之類的話。如今我卻是信了,至少顧流觴真的是神族後裔。他神軀入魔本就違逆天道,如今這個孩子承了他的神族血脈,又引了他的魔性。這孩子日復一日長大,他的神魔兩股氣也會越來越強。這麼小的孩子沒辦法自己消化,便要汲取你身上的靈氣來對抗魔性。你如今才初見症狀,不出數月,在這個孩子出生之前,你便會衰竭而亡。”

沐依裳也想過或許會有類似的情況,可卻沒想到竟然這樣嚴重。

這個孩子會殺了她!

白青竹見她沉默不語,有些急了,“這種時候,你可千萬不要犯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人若是沒了,還談什麼孩子?”

沐依裳抿了抿唇,道:“你不要吵,讓我想一想。”

這不是件小事,沐依裳不能輕而易舉就下決定。

白青竹還想再勸勸她,可瞧見沐依裳那一副疲憊的樣子,心裡也是難受極了。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正準備離開,又突然想到了什麼,“顧流觴那個臭小子呢?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還不回來?”

彼時,沐依裳才意識到,這會兒,顧流觴應該已經聽到動靜了。

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現在,她需要他在身邊,她需要聽取他的一些意見。

頭也開始痛了,沐依裳擺擺手,“你先回去吧,讓我躺一會兒,有些難受。”

白青竹眉頭緊了緊,這會兒他怎麼可能就這麼離開。

那個臭小子也不知道野到哪裡去了,沐依裳這樣虛弱,身邊沒個人可不行。

他重新坐下,一把拉過沐依裳的手,沒等沐依裳反抗,白青竹便道:“眼睛閉上,你躺你的,我不說話就是了。”

沐依裳剛要說的話又盡數嚥了下去,因為她感覺到身體上的疼痛減弱了些許。

垂眸一看,白青竹正按著她的手腕,給她輸送靈力。

沐依裳不自覺有些溼潤了眼眶。

“師兄……”

話還沒出口,白青竹便無奈的看她一眼,打斷她的話,“少用那種生離死別似的眼神看我,我可不是為了讓你有精神來說我,是為了讓你有力氣想清楚儘早解決掉這個小禍害。”

沐依裳輕輕的嗯了一聲,便什麼也沒有再說,閉上了眼睛。

顧流觴回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一修行起來,他就容易忘記時間,總想著為了師尊能舒坦一些,再更努力一點。

他急匆匆的回到水月宮,幫忙的弟子們都已經回去了。

顧流觴火急火燎的進了沐依裳的房間,一面解釋道:“今日忙的有點過頭了,都怪我心急,想讓師尊早點嫁給我。”

等他點好了油燈,才發現師尊臥榻前還坐了個人。

沐依裳正睡著,十分安穩。

白青竹為了讓她睡得好一些,對她使了個沉睡訣。

還沒等顧流觴開口問白青竹為什麼在這裡,那人已經氣勢洶洶的衝了上來。

顧流觴一怔,薄唇張了張,下一秒,他臉上就結結實實的捱了白青竹一拳。

由於顧流觴絲毫不設防備,這一拳又是十成十的力道,顧流觴被打的身子歪向一邊。

在白青竹第二拳打過來的時候,顧流觴一把接了下來。

白青竹的拳頭打在顧流觴的手掌,顧流觴皺著眉頭抬起眼眸,“你瘋了嗎?”

“臭小子,你死到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師尊差點沒命了?”白青竹怒聲呵斥道。

顧流觴頓時睜大了眸子,立刻甩開了白青竹的拳頭,瞬移到沐依裳身邊。

他手指微微顫抖,小心翼翼的觸碰著沐依裳的臉頰。

師尊睡覺很淺,哪怕是他夜裡翻個身,師尊都會醒過來。

因此,顧流觴從來不敢翻身,又怕自己夜裡睡著了不小心翻身,常常撐著不肯入睡。

可此刻,他摸著沐依裳的臉頰,她卻並沒有任何反應。

他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你對她用了沉睡訣?”顧流觴咬牙切齒地問白青竹。

師尊如今身體虛弱,任何一點法術都會讓她有很強烈的反應,對她不利。

白青竹冷聲道:“她痛得睡不著,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顧流觴的那股氣勢立刻就湮滅了,他一隻手握著沐依裳的手腕,將自己身體裡僅有的靈力都傳輸給她。

白青竹微微皺了皺眉,三兩步走上前來,“你小子同別人靈脩了嗎?”

在修仙界,能迅速提升靈力的方法,非靈脩莫屬。

尤其是如顧流觴這樣的,毫無根基的修士。

顧流觴懶得同他解釋,滿心都在沐依裳身上,他只含糊的回答了一句,“用不著你管。”

白青竹自然也沒有興趣管他的閒事,只不過……他在意的是沐依裳,他知道沐依裳在意什麼。

若是顧流觴這小子在原則問題上犯了錯,沐依裳絕不會原諒他。

原本白青竹是比較看好沐依裳和顧流觴這一對,可如今他不這麼想了。

倒不是因為今日在沐依裳最需要的時候,顧流觴不見蹤影;也不全是因為顧流觴可能背叛了沐依裳。

更要緊的是……顧流觴這樣的身份,除非二人一輩子都不打算要一個孩子,否則沐依裳只會一次又一次的重複這樣的狀況。

這意味著,沐依裳個顧流觴之間不可能會有孩子。

若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或許對沐依裳來說,反而比較好。

於是乎,白青竹做了個決定,他要先解決了顧流觴。

“你師尊身子虛弱,她已經決定要打掉這個孩子了。”白青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顧流觴垂眸看了看沐依裳那張蒼白的臉,沉默一瞬,道:“也好。”

白青竹是實實在在沒想到顧流觴竟然會這麼果斷,他之前聽夫人說過,顧流觴很想要一個孩子,他以為顧流觴會堅持一些。

可卻竟然答應了。

這攪亂了白青竹的計劃,讓他有些錯愕。

顧流觴低下頭,輕輕的吻了吻沐依裳的額頭,緊緊握著她的手,低聲喃喃著:“對不起,師尊,都怪我,都是我讓你受苦了。”

他將臉頰貼在沐依裳的掌心,輕輕的蹭著她手心。

白青竹原本就算再怎麼狠的心,瞧見他這幅痴迷的樣子,也沒辦法再打擊他了。

就單單是瞧他這模樣,也不可能做的出背叛沐依裳的事情來。

白青竹揉了揉眉心,但:“所以,你到底哪裡來的靈力?”

顧流觴不理睬他,他便道:“你再不說話,我便等你師尊醒了告訴她,你跟別人有染。”

果然,這話是有效的。

顧流觴立刻抬起頭來,惡狠狠的看了白青竹一眼,“還能從哪裡來?自然是修行得來的。”

白青竹仍舊不信,一把握住顧流觴的手腕,按住了他的脈搏。

竟然真如他所言的那般,沒有半點靈脩的跡象。

顧流觴甩開他的手,道:“確認了便出去。”

嘿!這臭小子,給點顏色,他就要上天了!

白青竹翻了個白眼,拂袖而去。

多虧了沉睡訣,沐依裳這一覺睡的很好,一整夜都沒有醒過來。

直到天方漸明,她才悠悠轉醒。

一睜眼,沐依裳便對上了顧流觴那雙微微泛紅的眸子。

這讓沐依裳嚇了一跳,沙啞著聲音叫他,“阿觴?”

那人悶悶的嗯了一聲,而後趴在她身側,將臉面埋在她的手掌心。

沐依裳感覺到手心裡微微溼潤,她輕聲喚他,“阿觴?”

那人身子微微顫抖起來,手掌的心傳來水滴低落的觸感。

她半撐起身子來,湊近他,“怎麼哭了?阿觴,別哭了,乖,抬起頭來,讓師尊看看你。”

沐依裳是真的很想看看他,她必須承認,在自己難受的這一日裡,她真的好想好想他。

她希望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白青竹,而是顧流觴。

可天性使然,沐依裳沒辦法因為這種事情生他的氣,反而更能看清自己對顧流觴的依賴,到底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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