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顧流觴手裡的碗應聲落地,摔成了兩半。

沐依裳偏頭看去,瞧見顧流觴那張慘白的臉。

“阿觴?”她試探性地喊他。

少年回神,苦笑道:“剛才走神了,師尊說什麼?”

沐依裳沉默了下,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也沒什麼,只是……算了,這些事還八字沒一撇呢,等日後再說吧。”

顧流觴嗯了一聲,也沒再追問,只是把沐依裳放平躺下,便收拾了碎碗出門了。

他在門口站了許久,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各種滋味交纏混雜。

顧流觴深吸了口氣,仰頭看向夜空中的那輪明月。

他想:月亮再明亮,也終歸不是自己的,一如師尊那般。

三日後,沐依裳的身子徹底好了。

一大早便有人來求見。

她這水月宮向來冷門,少有人來往,即便是有人來,也大多是白青竹這個沒臉沒皮的,向來不等人通傳,自己就大搖大擺地進來了。

是以,當侍從說有人求見的時候,沐依裳的第一反應便是蕭躍笙。

可讓沐依裳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對方竟然並非蕭躍笙,而是蕭漱玉!

她不找她的麻煩,這瘋女人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沐依裳讓侍從把她帶進來,便讓侍從退下了,房間裡頓時只剩下她們二人。

蕭漱玉那張臉,沐依裳怎麼看怎麼討厭,即便是兩人什麼話也不說,單單是看到她,沐依裳就忍不住想給她兩巴掌。

誠然,蕭漱玉在看到沐依裳的時候,也是滿臉的不屑,甚至是厭惡。

蕭漱玉站在她面前,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這女人向來如此,尤其是在她面前的時候,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只不過,如今的她,似乎弄錯了物件。

沐依裳可不是任誰都能隨意瞧不起的人!

突然,一把長劍憑空召來,劍鞘飛出,在半空中旋轉了一圈之後,重重的打在蕭漱玉的膝彎上。

蕭漱玉一個踉蹌便不受力地跪倒在地上。

她憤憤地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根本動彈不得。

“沐依裳!”蕭漱玉咬牙切齒的喊了一聲。

下一秒,沐依裳便瞬移至她面前,抬手便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下手不輕,硬生生將蕭漱玉的臉打得歪到一邊。

蕭漱玉怒目瞪她,“你憑什麼打我?”

沐依裳溫和的笑了笑,“憑什麼?憑我是你師叔,在師叔面前不行跪拜之禮,很沒規矩。”

蕭漱玉咬了咬後槽牙,眼神更是充滿了恨意。

她道:“我有沒有規矩,用不著你來管教。”

沐依裳仍舊是笑,“這張嘴好生凌厲,看樣子蕭師兄平日太縱容你了,日後我是要和蕭師兄成婚的,就算現在不管教,日後你怕是也得由著我管教。”

說罷,她又給了蕭漱玉一巴掌。

蕭漱玉恨得眼眶泛紅,一副想將沐依裳撥皮抽筋的兇狠表情。

沐依裳嫣嫣地笑著:“還想受罰,你瞧你,怎麼總是學不乖呢?”

說著,她的手中召出了神鞭,在手掌心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撫摸著。

“你可知道我水月宮裡的神鞭是霜華門中最厲害的,當年永城仙尊有意傳位給我,便將掌門用的神鞭賜給了我。你猜猜看,我宮裡的神鞭和你師尊的神鞭,哪一個打人更疼呢?”

蕭漱玉咬牙切齒,“沐依裳,你這算什麼?如果被師尊知道你如此惡毒的對我,你以為師尊會包容你嗎?”

沐依裳笑了笑,“要試試看嗎?”

即便不試,蕭漱玉也知道結果。

師尊根本就不相信她,只要沐依裳隨便編個藉口,師尊便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見她緘口不言,沐依裳殺人誅心似的問道:“蕭漱玉,你喜歡你師尊,是嗎?”

蕭漱玉整個人一怔,瞳孔驟然收緊,反應強烈,道:“你想說什麼?”

一見她這樣,沐依裳立刻便什麼都明白了,這個女人果然愛慕著蕭躍笙。

難怪前世顧流觴無論如何都要將蕭躍笙帶回魔宮,說不準就是為了這個女人。

沐依裳心中不由得生寒,她沒想到顧流觴竟然能喜歡這女人到這種地步,甚至縱容她至此。

如此想來,顧流觴明明心裡有喜歡的女子,卻還是讓蕭漱玉給他找女子來,多半是為了氣她。

還有自己……

沐依裳的眸子沉了沉,或許也是因為蕭漱玉愛慕她師尊,顧流觴為了刺激她,才將沐依裳困在身邊。

她喜歡師尊,所以他也要偏執的跟自己的師尊親密?

沐依裳只覺得這兩個人都瘋的厲害。

一個因為得不到心愛女子的感情而羞辱她,另一個明明擁有了師尊也見不得顧流觴和別人在一起而折磨她。

她越想越覺得生氣,忍不住再次給了蕭漱玉一巴掌。

沐依裳道:“既然你喜歡你師尊,我就讓你好好看著我是如何嫁給你師尊的,又是如何讓你痛不欲生。”

說著,她蹲下身來,直勾勾地看著蕭漱玉的眸子,道:“恨我嗎?蕭漱玉,繼續恨我吧,你費盡心思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我輕而易舉就能擁有,是不是嫉妒得要命?”

重活一世,沐依裳要把自己曾經在蕭漱玉那裡吃過的苦頭都還回來!

沐依裳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麼陰暗的一面,但看到蕭漱玉那副嫉妒得發瘋的表情,她心裡甚是歡喜。

“沐依裳,你這個狐狸精,我絕對不會讓我師尊和你這種人在一起,你想都不要想!”蕭漱玉惡狠狠地說。

她氣得眼睛都有些外凸,讓她原本就不怎麼美豔的臉更加糟糕,甚至有些猙獰,實在難看。

沐依裳化出一面鏡子,在蕭漱玉眼前晃了晃,道:“你瞧瞧你現在這模樣,仙門中怎麼會有你這樣面目猙獰醜陋的女子?也難怪蕭師兄看不上你,我若是個男子,也瞧不上你。”

在看到鏡中的自己時,蕭漱玉儼然是嚇了一跳。

大約她自己都沒想到此刻竟然是這樣的尊容,竟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臉。

沐依裳笑道:“你說我是狐狸精,這話倒也沒錯,我原本就是靈狐,生的也漂亮。蕭漱玉,這天底下哪個男人不喜歡漂亮的女子,你說你和我相比,能有什麼勝算?”

她一掌拍在蕭漱玉的後背上,掌力並不強,但手心藏著一枚噬心釘。

前世蕭漱玉每一次見她,都要將一枚噬心釘打入她心口,如今她也該按照她的法子,盡數償還。

蕭漱玉只覺得背後一痛,以為是沐依裳的掌力使然。

她的牙齒咬得咔咔作響,“沐依裳,你有本事就殺了我,你若現在不殺我,遲早有一天,我所受的苦,都要讓你承受一遍。”

沐依裳笑得陰沉,她不會讓她有這麼一天的!

她從蕭漱玉腰間取出佩劍,在自己的衣袍上胡亂劃了幾道,而後將劍放在蕭漱玉手中。

“來人!”沐依裳震開房門,喝了一聲。

片刻,便有幾個侍從從門外走了進來。

沐依裳道:“蕭漱玉對我不敬,出言不遜,甚至存了要殺我的心思,今日我便替蕭師兄好好教訓教訓她。將她綁到刑罰柱上,我親自鞭刑處置。”

侍從應聲,便將蕭漱玉一左一右的架了出去。

蕭漱玉破口大罵,十分難聽。

然沐依裳卻只是單單的說:“屢教不改,罪加一等。”

蕭漱玉被綁在刑罰柱上,雙手雙腳都用捆仙索綁的結結實實。

沐依裳收了她身上的定身咒,那人便不停掙扎了起來。

她越是掙扎,越是癲狂,沐依裳就越開心。

沐依裳手握神鞭,剛在那女人身上打了兩鞭,便有人匆匆趕來救助。

“師尊!”那人焦急又急切的喊。

而喊出這一聲的人並非蕭漱玉,而是急切的顧流觴。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正施鞭刑的沐依裳,“師尊,你這是……”

沐依裳見他那樣著急,眼神更冷了幾分。

果然如此,這世間萬物皆有定律,即便她再怎麼試圖變更,會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會發生。

前世顧流觴便愛蕭漱玉,如今哪怕以女兒之身養大他,他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沐依裳心中的恨意頓時湧了上來,體內的咒術也在此刻發揮了微弱的效果。

原本永城仙尊是為了抑制沐依裳對滅門的仇恨施展的咒術,在她仇恨意濃的時候,哪怕不是滅門之恨,也會讓她頭痛。

沐依裳按住抽痛的額頭,眼神冰冷的看著顧流觴。

到底是自己養大了兩世的孩子,沐依裳還是對他於心不忍。

她厲聲道:“顧流觴,給我回去。”

而此刻蕭漱玉顯然已經把顧流觴當成了救命稻草,她忍著身體上的劇痛喊道:“顧流觴,你救救我,這個女人……她要殺了我。你救我,顧流觴,救救我!”

顧流觴眉頭微微緊了緊,而後單膝跪地,懇求道:“師尊,你大人有大量,就寬恕她這一次吧,她畢竟是蕭師伯的弟子,你這樣做,蕭師伯會對你生出嫌隙的。”

沐依裳本就怒不可遏,此刻見到前世將自己害死的間接兇手在幫直接兇手求情,她更是氣得紅了眼睛。

今日她不將蕭漱玉打個半死,難消她心頭之恨!

沐依裳再次揚起鞭子的剎那,顧流觴已經擋在了蕭漱玉身前。

看著眼前的一幕,沐依裳握著鞭子的手微微一顫。

她冷笑道:“顧流觴,你到底是誰的弟子?我養育你這麼多年,都比不過你和蕭漱玉相識幾日?真是我的好徒弟,你很好!”

“師……”

顧流觴那一聲師尊還沒有喊出口,身上便被一陣劇痛麻痺。

鞭子應聲落在顧流觴身上,從肩膀到前胸,留下血淋淋的傷口。

這一世的顧流觴不似前世,修行時日過短,再加上被沐依裳嬌養長大,怕痛得很。

於是這一鞭子差點讓顧流觴疼哭了。

他捂著傷口,血水將他的手心濡溼了。

“師尊?”顧流觴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滿眼都是難過和心痛。

沐依裳心裡何嘗不痛?

她看著他從小長大成人,即便他嬌縱任性,也捨不得打他一下。

今日這一鞭子,大抵該讓他狠毒了自己。

沐依裳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她視如己出,哪怕他前世羞辱自己,折磨自己,今生再次把他養大之後,還是忍不住心疼他。

沐依裳深吸了一口氣,隱忍著眼眶中搖搖欲墜的淚水,閉上了眼睛。

她最後妥協,道:“阿觴,若是知錯了,就回房間反省吧!”

知錯?顧流觴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他心中委屈,並不僅僅是他不覺得自己有錯,更重要的是,師尊打了他!

顧流觴不知死活道:“弟子不知有何錯處,師尊,是你教導弟子為人和善包容,弟子多年信奉師尊的尊則。如今蕭漱玉衝撞了師尊,且不說她是不是真的罪當至此,弟子替她求情是念及師門情意,到底有什麼錯?師尊說過的話都不作數的嗎?還是說,師尊就是這麼包容的?”

沐依裳仰天長笑,“好啊,我真是養了個好徒弟,你說的沒錯,我沒有容人之心。我原本就是這種睚眥必報的小人,擔不起你師尊之責。”

她眼眶溼潤了起來,閉目沉默良久。

是了,原本便該是如此的。

顧流觴註定了會愛上蕭漱玉,也遲早會為了蕭漱玉,和她反目成仇。

白眼狼終究是白眼狼,不管怎麼養他都是如此。

沐依裳倍感無力,身子踉蹌了下。

這麼多年都弄錯了方向。

要保住霜華門,還是要在提升修為上多下功夫,而不是想著如何一勞永逸,讓顧流觴改變主意。

如今看來,他對蕭漱玉的心思已經初見雛形,日後怕是早晚還要走到前世那一步。

殺也殺不死他,感化也無濟於事,不如早早斬斷羈絆,日後見面,她也不至於心軟手下留情。

沐依裳對侍從揮了揮手,道:“把她放了。”

侍從解開了蕭漱玉身上的捆仙索,那人無力的幾乎跌倒。

她踉蹌了幾下,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跟。

方才沐依裳難過的表情被她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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