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多山,這裡少有波瀾壯闊的大江大海,雄渾山脈,卻有著奇峰秀水,湖泊瀑布。

沈未白來迦南已經有一段時日,雖然不曾四處閒逛,但比起初到此地的風青暝來說,也要熟悉得多。

悄無聲息的帶著人離開滄江鎮上,沈未白與風青暝獨自來到了一處奇峰瀑布下。

四下無人,幽靜隱蔽,也正好能讓他們說會話。

只是,一路行來,風青暝內心都十分忐忑,他不知道沈未白會對他說什麼。

“你的內功是怎麼回事?”沈未白突然開口。

風青暝在心中做過各種設想,卻沒想到沈未白開口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

“是因為陽魂劍。”風青暝不會對沈未白有任何隱瞞。

但,沈未白的態度,卻讓他心裡隱隱失落。

那個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問題,會被提及嗎?

“陽魂劍?”沈未白挑了挑眉,似乎也沒有多意外。甚至,她好像看不見風青暝此時的不安。

沈未白並未追問下去,而是話鋒一轉,又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風青暝心中頓時一緊。

太淡定了!

眼前的女子,一如往常的平靜,讓他捉摸不透。就連他想要說的每一句話,都變得無比艱難起來。

太過在乎,就註定會變得猶豫起來。

風青暝無法斷定,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句話,會不會影響了他和沈未白的未來,會導致什麼樣的後果。

“是公輸誠告訴我的。”良久的沉默之後,風青暝最終還是選擇瞭如實交代。

不用沈未白再去問什麼,風青暝就主動交代了一切。

“阿姐交於我的事,在做完之後,我便去了明洞。沒有等多久,就看到了返回明洞的船隻,也見到了公輸誠……”

他向公輸誠言明瞭自己的身份。

大齊的齊王,對公輸誠來說,並不代表什麼。但,如果是在自己主公身邊,被主公親自認可的人的話,那公輸誠自然不會隱瞞太多。

但是,公輸誠也並未全部說出,只是在風青暝向他打聽沈未白的下落時,告訴他,沈未白去了迦南,目前應該在滄江鎮。

得到這個訊息之後,風青暝便帶著人匆匆趕了過來。

聽完風青暝的解釋之後,沈未白並未著急開口。

“我也是不久前才到了滄江鎮,然後便聽到有人談及了揚家的事,知道外來的人與揚家發生了衝突,我不知道會不會是阿姐你,所以就過去看看了。”風青暝又解釋了一下,自己出現在揚府的原因。

他也沒想到,居然那麼快就找到了沈未白。

在看到有人意圖傷害沈未白的時候,他什麼都沒想,只是下意識的去保護。

“你對公輸誠做了什麼?”沈未白突然問。

風青暝眸光一凜,在沈未白的注視下,沉聲道:“我用迷惑的手段,讓他忘記我的出現。”

他只是怕,在他前往滄江鎮的途中,公輸誠會對沈未白彙報這件事,讓她提前離開。

沈未白突然逼近他,直視著他那雙茶色眼眸,“為什麼要這樣做?”

風青暝呼吸一窒。

他沒有退步,渾身僵硬。心中隱藏在暗處的那些心思,在沈未白如此直白的眸光中都暴露無遺。

他知曉阿姐的厲害,也從未想過會瞞過她什麼。

自己的那些妄想,貪戀,他也不準備隱藏一輩子。

“阿姐。”風青暝低聲呢喃了一句,朝沈未白邁出了一步,將本就拉近的距離,拉得更近。

沈未白雙眸微眯,小孩突然變得強勢起來了!

忍住心中的笑意,還有心中曾被自己忽略得徹底的異樣情緒,沈未白完美的演繹了什麼叫面無表情。

“我……”風青暝聲音有些哽咽。

在心中想過千遍萬遍的話,此刻卻變得難以啟齒起來。

不是不敢說,而是他猜不透沈未白的態度。

這讓他不知道,是該退一步緊守本分,還是上前一步,打破界線。

她如此面無表情的樣子,讓風青暝心底發慌,猶如冷風過境。

“你什麼?”沈未白逼他。

“我想娶你為妻,從此以後愛你,護你,伴你生生世世。”風青暝在沈未白的凝視中,一字一句的說完這句話,心臟彷彿都要從胸腔跳出。

咚咚——!

咚咚——!

四周彷彿瞬間安靜下來,瀑布也變得無聲,風青暝只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死死的盯著沈未白的臉,不願錯過她任何一個表情,卻也忐忑不安極了。

兩人近在咫尺,眼中倒映著彼此的身影,天地萬物彷彿都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是一眼的情深,讓人想起只羨鴛鴦不羨仙的佳話。

可實際上,風青暝卻不知道眼前的一幕,是不是他心中的幻象,當沈未白開口之際,他會不會迎來天地毀滅的聲音。

“我……”

“先別說!”風青暝打斷了沈未白的話,雙臂將她擁入懷中,不讓她看見自己眼底的慌亂及害怕。

咚咚咚咚……

沈未白安靜的被風青暝抱在懷中,聽著他過快的心跳。

“你在害怕?”沈未白無聲而笑。

同樣的,風青暝也看不見她此時的笑容,只聽到了她平靜無波的聲音。

緊繃的身體,無法剋制的輕顫起來,風青暝越發恐懼從沈未白口中得到他並不想聽見的答案。

“是,我在害怕。”風青暝垂下雙眸,承認了自己的軟弱。

沈未白問他:“在害怕什麼?”

風青暝雙唇嗡動,“害怕……聽到我不想聽的話。”

“可是我什麼都還沒說。”沈未白下頜抵在風青暝的肩上,眼底已經鋪滿了笑意。

“是,可就是這樣,我也害怕。”風青暝雙臂又收緊了些。

他在心中對自己道:‘就縱容這一次吧,在被拒絕之前,再貪戀一次阿姐的溫柔。’

風青暝輕垂的眼底,斂去了痛色。

他早就知道,懷中的女子是那麼的與眾不同,她不受拘束,自由於天地,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將她束縛。

可明明知道這些,他還是忍不住生出了貪戀!

話已出口,便沒有後悔的餘地。

風青暝想要為自己爭取一次,只不過,他依然不敢去看沈未白的眼睛,害怕從她眼中看到讓他噤聲的神色。

“阿姐……不知從何起,我對你的思念,就變成了貪戀。我貪得無厭的想要找到你,擁抱你,讓你完完全全屬於我,希望你眼裡,心裡只有我。我就像是一個藏在陰暗角落的卑鄙之徒,自私的想要侵佔你的全部……”

低沉的聲音中,帶著幾不可查的輕顫。

或許,就是因為越在乎,才會越害怕。

風青暝有想過告白的一天,但他想得更多的是,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慢慢的,一步步的,偷偷的佔據沈未白的心。

如今的坦誠,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他下意識的用了些小心思,剖開自己陰暗的一面,妄圖得到沈未白的寬恕,以及垂憐。

“阿炎,你是大齊的齊王。”沈未白任由他抱著自己,沒有掙扎。

卻說了句讓人難明的話。

可是,風青暝卻聽懂了。

這句話,並未打擊到他,反而讓他心中更多了幾分期盼。

“是有如何?”風青暝彷彿受到鼓勵一般,緩緩鬆開雙臂,直視了沈未白的雙眼。

那雙眼,清澈如鏡,又似深幽如海淵。

“江山,美人,對於我來說,什麼都不是。我至始至終,只想要阿姐一人。從阿姐將我從湖中救起的那一天起,我的命就是阿姐的了。在阿姐面前,我不是什麼齊王,也不是焚野宮的少宮主,我只是阿炎。阿姐想看風花雪月,我便陪阿姐去看風花雪月,阿姐想要踏遍山河,我亦陪在阿姐身邊,我心中萬般所求,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能始終陪伴在阿姐身邊,攜子之手與子偕老。”

風青暝的溫燙的雙手,扶住了沈未白的雙肩,茶色的眼眸中,宛若點綴了萬千星河。

他終於,還是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甚至早一步的看出了沈未白的顧慮。

兩人相視著,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又好像有什麼變了。

突然,沈未白輕笑出聲。

風青暝眸底劃過一道緊張之色。

沈未白笑道:“我果然是庸人自擾。”

風青暝不解。

沈未白卻也並未多做解釋。

其實,她只是想到了之前與柳茹的談話。她並非現在才看出風青暝的心思,也早就察覺到自己對阿炎的不同。

只不過,她當初猶豫著,不想被一段感情束縛,更不想在兩者間做選擇。

她以為,會有這樣的疑慮,可能是那種情愛還不夠深。

柳茹曾告訴她,或許她所擔憂的,其實並不會發生呢?

或許,她根本不用面臨選擇呢?

直到今天,風青暝的一番話,才讓沈未白真正明白,原來一切不過是自己自尋煩惱罷了。

能讓她動了心的阿炎,又怎麼會將她雙翅束縛,困在深宅裡成為籠中雀,又怎捨得違揹她的心意,使她陷入風雲詭譎的爭霸之中?

想通這一切,沈未白笑得更輕快起來。

“阿姐?”她的久久不語,她的突然發笑,讓風青暝愕然而忐忑。

沈未白抬眸看向他,突然問道:“阿炎,你今年多少歲了?”

風青暝不知她為何這麼問,卻還是如實回答,“虛歲十九。”

沈未白眨了眨眼。

按照這個時代的年齡演算法,她如今也有二十一歲了。但是,按照她前世的習慣來算,阿炎還是個未滿十八歲的少年,而她也才十九歲而已。

“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啊!”沈未白兩世為人,某些底線,還停留在前世之中。

“什麼?”風青暝沒聽懂沈未白的嘀咕。

“沒什麼。”沈未白並不打算解釋。

哪怕在這個男女十五六歲就開始議親,成婚的時代,以她和阿炎的年齡來說,已經算是大齡晚婚了,但對沈未白來說,實在是過不了心底那道坎。

若要讓她現在就和阿炎成親,她會有一種拐帶未成年,老牛吃嫩草的感覺。

沈未白盯著風青暝那張昳麗妖俊的臉,十分的賞心悅目,也秀色可餐。但,她真的下不了口。

“阿炎,若兩年後,你心意未變,我便如你所願。”沈未白用平靜如常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的承諾。

並非她不信任阿炎的感情,只是她擔心孩子還小,萬一沒有意識到什麼是真正的情愛呢?

誤會了對她的感覺呢?

沈未白下意識的覺得自己身為年長的一方,就要承擔起引導的責任。

“阿姐,我不會後悔!”超出預料的答案,讓風青暝大喜過望。

“阿炎,先如此好嗎?”沈未白豎起手指,落在風青暝的唇上,阻止了他後面的話。

唇上的微涼,讓風青暝冷靜下來,‘這已經是阿姐的讓步,已經比我所想的要好更多,我不該再得寸進尺逼迫阿姐。’

他將心底那蠢蠢欲動的念頭逼了回去。

“阿姐……”風青暝抓住了沈未白的手,手指擠入指縫中與她纏繞,“是你給予我的機會,我便不會再放手了。”

阿炎灼熱的眸光,直白的話語,還有兩人之間捅破的窗戶紙,讓沈未白臉頰微微發燙,耳廓也跟著泛起氤氳緋色。

好在她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哪怕心中的異樣再濃,她還是維持住了表情不變,輕聲‘嗯’了一聲。

……

滄江鎮後續的事,自有房孟章接手,不用沈未白再露面。

所以,當揚家那三個礦山易主,玄黃商號的旌旗在滄江鎮的街面上掛起來時,澤阿奇和齊澄見到的人,只有房孟章。

澤音的毒已經在解,每日只需按時服藥,就能恢復如初。

沈未白自然也沒有繼續在澤府住下去,而是帶著柳茹,星鸞回到了之前包下的客棧。

玄黃商號接手了揚家的產業,房孟章也變得異常忙碌。

客棧裡,也就只有天水他們,還有就是風青暝幾人。

那日在瀑布溪邊說的事,兩人達成默契的沒有多外多言。沈未白見過天水他們後,就迎來了登門送禮的澤阿奇。

“這些,是為了感謝沈姑娘救了我阿妹。”

客棧的竹樓上,堆了許多禮品,澤阿奇坐在沈未白對面,真誠的道。

與沈未白一起見他的,還有風青暝。

這也讓澤阿奇多看了幾眼,不僅是因為風青暝的容貌,更是因為他自帶的不凡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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