岜朗扛著藍翼,直接走到沈未白三人面前,沒有任何交代,就把人放在了地上。

沈未白眉梢一挑,上前接住藍翼,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是你們要找的人嗎?”岜朗面部表情,用生澀的中原話問。

沈未白垂眸看了藍翼一眼,又看向岜朗,“不錯,是她。”

岜朗點了點頭。

見他沒有繼續說的意思,沈未白眯了眯眼,語氣變得有些危險,“閣下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岜朗不解皺眉,“解釋什麼?”

沈未白一手摟住藍翼,一手暗中給她把脈。

風青暝接過她的話,面向岜朗:“她為何會昏迷不醒?又為何會出現在相氏?”

岜朗不悅的道:“問這麼多幹什麼?人找到了不就行了嗎?”

風青暝眸色微冷,強悍的氣勢朝著岜朗碾壓而去。

岜朗正面感受到這股無形的氣勢,臉色驟變,身體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神情中出現了忌憚。

“你們對藍丫頭做了什麼?”老鬼語氣陰冷,眼神帶著一股凌厲的戾氣。

岜朗臉色再度一邊,心中的警惕和忌憚升到最高。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被這三人在虺谷中的‘溫和’表現所欺騙了!

這些外來的中原人,恐怕比他所知的還要厲害!

“她只是在睡覺而已。”岜朗急著解釋了一句。

族長和夫人的話,他謹記在心。眼下這個關鍵時候,絕對不能再生出其他事端,讓少族長察覺到不對。

老鬼對他完全不信任,只是看向沈未白。

沈未白垂眸不語,把脈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岜朗想跑,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了。不是穴位被定住的感覺,而是好像被殺機鎖定一般,只要他敢動一下,就會被撕碎。

從心底升出來的危機感,讓岜朗的鬢角滴落一滴冷汗,原本兇悍的五官只留下了恐懼。

他驚悚的看向那個漂亮都不像話的男子,他的眼睛時茶色的,清透澄明,卻也涼薄無情。

“如實說清楚,則活。反之,則死。”風青暝凝著他。

岜朗從脊樑骨中竄起一股寒意,他絲毫不懷疑這句威脅的話,但卻想試著反抗。

巫疆的蚩民,並非人人都能養蠱,控蠱。

絕大多數的武士,就如同岜朗一樣,靠的不是蠱術,而是武力。

而岜朗,身為相氏的第一勇士,他是天生神力,被說成是大巫力量的傳承者。

畢竟,在巫疆蚩民的神話中,大巫是無其不能,無所不知的存在。

蠱術,巫術,力量,速度……等等都是屬於大巫的能力。

但,這位天生神力者,面對風青暝時,他那一身力氣卻好像使不出來似的。他努力反抗著,不願束手就擒。

青色粗壯的經絡,血管都從緊繃的面板上暴露出來,卻依然無法撼動半分。

太可怕了!

岜朗大驚失色的看向風青暝,這個年紀不如他大的男子,只是淡漠的看著他,就讓他彈動不得?

“說。”風青暝向前踏出一步。

帶著幾分狂暴的無形力量,直接擊中岜朗的胸口,讓他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

在旁伺候著的蚩民護衛,大驚之下想要跑去報信,卻發現一股吸力朝自己而來。

緊接著,身體不受控制的飛向了那三人中,相貌醜陋的黑衣老者。

老鬼如鷹爪般枯瘦的五指,精準的扣住了蚩民護衛的喉嚨,將他身體微微提起,雙腳離地。

蚩民護衛神情驚恐,面板脹紅,放大的瞳孔有些渙散,呼吸逐漸困難,只能掙扎著發出‘嗬嗬’的聲音。

“想去哪啊?”老鬼陰森的笑著。

這時,沈未白終於鬆開了把脈的手。她對眼前的變故無動於衷,只是皺眉道:“藍翼身體裡有一股詭異的力量在控制著她,應該是中蠱了。”

一聽這話,老鬼身上的戾氣加深,手中力度加大,直接把那蚩民掐得眼睛翻白。

“中蠱?這些蚩民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先帶她離開,再想辦法解蠱?”老鬼道。

“不……不能離開……”還在堅持著反抗的岜朗,聽到這句話後,終於開了口。

但,他開口並非是懼怕了風青暝的手段。

誠然,對方的強大超出了他的預料。可作為相氏第一勇士,連死都不怕,又怎會屈服?

他開口,是因為他記著族長與夫人的命令。

如果那個少族長喜歡的中原女人在這個時候被她的同伴帶走,少族長那邊的婚禮勢必會出現紕漏,少族長也會反應過來新娘被掉了包。

而之所以他現在就把人送過來,也是因為擔心把人藏在府中,會被少族長的人發現。

原本夫人的計劃就是,把人還了,先安撫,然後再警告威脅,讓他們暫時不離開,等待他們的安排。

卻不想,這三個中原人並非可以任意拿捏的軟柿子!

所以,夫人的計劃已經沒有用了。

現在,唯一可以阻止他們的,只有實話相告。

“你們現在帶走她……她就會死!”岜朗說出了關鍵的一點。

多少年沒有被人威脅過了,老鬼在聽到這話時,就氣得想殺了手中的蚩民洩憤。

“老鬼。”沈未白及時阻止了他。

老鬼臉色變了變,冷哼一聲,鬆開手,而那蚩民護衛直接軟倒在地昏了過去。

“這樣也好。”老鬼一臉嫌棄。

沈未白又看向風青暝。

風青暝立即收斂了渾身的氣勢,岜朗身上的壓力頓時少了許多。

但,他知道,自己的命依然被鎖定著,只要對方一個意願,他就會當場斃命。

“我需要答案。”沈未白將藍翼遞給老鬼,自己則走向岜朗。

老鬼扶著藍翼,將她送入了後面的屋子裡暫時休息。

屋子裡的擺設雖然簡陋,卻也能安置一個昏睡的人。

老鬼將藍翼安置好後,又轉身出門,他也想知道,藍翼在巫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和相氏的人糾纏在一起,還被人下了蠱。

……

岜朗再度被三人圍住,他抬手捂住自己發疼的胸口,臉色有些白。

不是被嚇的,而是被傷的。

剛才,那無形的力量,撞擊在他胸口上時,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受了嚴重的內傷。

“她是我們少族長帶回來的,來時就已經是這樣了。”

“少族長喜歡她,可是她是中原女子,怎麼能嫁給少族長?”

“少族長執意要娶,族長和夫人也沒有辦法,只能妥協。”

“但,你們來了。既然你們是來找她的,而我們族長和夫人也不希望她嫁給少族長,所以就命令我,把人還給你們。”

“這件事,少族長還不知道。”

岜朗說的話,半真半假。

“既如此,我們要帶她走,不是正合你們之意?你為何要阻攔?”沈未白眸光凌厲的盯著他。

岜朗沉默了。

剛才,他情急之下,說出了實話。

可現在,若實話實說,告訴這些人那女人身上中的蠱與少族長有關,這些人又豈會罷休?

但若不說實話,他們現在就要把人帶走,一旦走出一里之外,少族長就會發現,到時候……族長和夫人的一切安排,都會前功盡棄。

岜朗眸色變化不斷,咬緊的牙透著鐵鏽味的血腥氣。

“我說了,少族長還不知道她被帶走的事,你們現在離開,很容易被發現。等到晚上,少族長入了洞房,你們就可以離開。”岜朗避開了三人的窺視,咬牙說出了夫人給的說辭。

夫人說過,只要不刺激到蠱蟲,少族長就不會發現人掉包了。

婚宴上,他們會派人灌醉少族長,讓少族長與替身新娘同房,在那種情況下,即便蠱蟲有反應,少族長也不一定能發覺。

就算少族長真的發覺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他再追上去,也晚了!

還可以順便把一切的責任,都推到這些中原人身上。

殺掉幾個中原人給少族長洩憤,這不算什麼。

當一切結束之後,少族長就會慢慢忘了那個死掉的中原女子,也會接受氏族對他的所有安排。

“你在撒謊!”然而,沈未白卻戳破了他的謊言。

岜朗震驚的看向她。

……

離吉時越近,府內就越發的熱鬧起來。

前來賀喜的賓客,都帶著禮物上門,婚宴上的酒菜也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相禹睡了一會,醒來之後精神不錯。

按照習俗,他沐浴更衣,換上了新郎的服飾,頭上還插著絢麗的錦雞羽毛,一身的喜慶。

他在夥伴的簇擁下,來到掛著紅綢大花的樓前,想要推門而入。

還未碰到門,門就應聲而開,咼皎夫人帶著笑容走了出來。

“阿媽!”相禹有些意外。

咼皎夫人笑道:“你現在來這裡幹什麼?應該在外面等著你的新娘出來啊。”

相禹露出靦腆的表情,“我想看看阿藍。”

咼皎夫人無奈的道:“都跟你說過了,在拜堂之前,你們不能見面。不過再忍耐一個時辰罷了,你這都等不及?”

相禹身邊的夥伴們都曖昧的鬨笑起來。

這讓他沒有再繼續堅持。

只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還是不放心的問咼皎夫人,“阿媽,阿藍醒來後,一切都還好嗎?她吃了東西沒?有沒有害怕?”

“你放心,我在這裡親自陪著她,不會有事的。東西已經吃了,也沒有什麼不適,安安靜靜的很乖。”咼皎夫人的笑容十分和善。

相禹終於放下了心,被夥伴們笑鬧著帶離了小樓。

等他走遠了,咼皎夫人才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轉身返回房間。

門關上後,她走向正在梳妝的蚩民少女。

少女五官精緻,明豔動人,容貌在蚩民中也屬於上等姿色。在看到咼皎夫人走來時,她眼神中流露出尊敬之色。

咼皎夫人看著她穿著新娘的服裝,身上的氣味與那中原女子一樣,才滿意的點點頭。

“記住,和禹在一起的時候,你不能有任何反應,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咼皎夫人冷聲叮囑。

“是。”少女恭恭敬敬的道。

咼皎夫人身邊的老婦湊近,低聲道:“夫人,萬一少族長他責怪……”

“責怪什麼?”咼皎夫人打斷她的話,胸有成竹的道:“新娘打扮好之後,按照習俗就要一個人待上一炷香的時間。她的同夥,偷偷潛入,趁著這個時候把她偷走了,還抓了我們氏族的少女假冒新娘,以便拖延時間。這些,我們也是在時候,被禹通知了,才知道啊。”

說著,她看向老婦,凌厲的眼神裡帶著警告之色。

老婦立即垂眸道:“夫人說得對,事情本來就是這樣的。”

咼皎夫人又看向少女,“你要怎麼告訴禹?”

少女忙匍匐在地,“我什麼也不知道,只記得有人把我打暈,醒來之後,說不了話,身體好些被下了蠱一樣,只能被人拉著行動,之後……之後就和少族長……”

蚩民女子向來開放,但說到男女親密的事,少女還是有些面紅耳赤。

不過,咼皎夫人也不需要她繼續說下去。

只要他們互相準備好說辭,禹就不會不相信。

……

相氏族地之外,相婭只帶著近身侍奉的一名女官,就離開了王城,來到了這裡。

但是,此刻在她身後站著的,還有一個蚩民男子。

這是她們在中途遇上的相氏族人,她出身相氏,在相氏生活了十多年,自然也認識他。

是阿爸身邊的心腹!

而他,給她帶來了阿爸的信。

信上說,禹要娶一個來歷不明的中原女子為妻,這不僅會有辱相氏的門楣,也會影響她身為巫王的聲譽,所以請她回來阻止他。

她的阿爸相信,禹會聽從她的話。

“巫王,少族長的婚禮就在今天,我們要快些回去,才能阻止他。”男子小聲催促著。

當相婭成為巫王之後,即便是她的父親,相氏的族長,在她面前也得保持恭敬,又何況是他?

他無權干涉巫王的行動,只能盡力去完成族長吩咐的差事。

“嗯,那就快些吧。”相婭點了點頭,語氣上聽不出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男子心中小心翼翼,偷偷去看侍奉的女官。

只覺得相婭成為巫王之後,越發難以捉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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