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還是拜他為師了。”風青暝淡淡的道。

嬴槐譏笑,“是啊!我本該死去,他卻偏偏把我從陰曹地府拉了回來,又把我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若不好好報答一番,怎對得起他?”

人人都能聽出嬴槐這話中的恨意。

那是一種報復!

從嬴槐有些癲狂的冷笑中,風青暝和沈未白大致都能猜出這對師徒的結局。

嬴槐忍辱負重多年,又偶然練成了毒功,被無相門的前門主看中,由原本的藥人收為弟子,身份的改變,肯定讓嬴槐心中燃起了一絲報仇的期望,所以他借殼重生,以無相門弟子的身份重活於人世。

世人都以為驍王已死,卻不想他還是活了下來!

之後的事就更好推斷了——

嬴槐或許真的不把沈未白和風青暝兩人放在眼裡,又或許是有什麼底氣,竟然發洩似的,將他和無相門前門主的恩恩怨怨都說了出來。

在成為前門主的弟子後,嬴槐的身份轉變,從最卑賤的藥奴,成為了門主的關門弟子,享受著門中的諸多資源。

無相門的前門主或許真的想要培養過嬴槐,又或是對他有什麼別的目的。

在師徒關係維持的那段時間裡,他精心的指導嬴槐的毒功,還毫不吝嗇的給了他很多無相門中的權利。

長久以來,無相門眾人都以為這對師徒情如父子,誰會想到最後殺掉前門主的人竟然就是嬴槐?

“我將他關在曾經關押我的地牢裡,折磨了他九九八十一天!”

“一開始,他每天都在罵我,後來他罵不動了,就在求我……哈哈哈哈……”

安靜空曠的四周,迴盪著嬴槐如癲如狂的笑聲。

“你殺了他之後,就登上了門主之位。可是,你依然不滿足,你心中的仇恨並沒有消除,你還想要繼續報仇,所以你想到了當初害死你的人。”風青暝的語氣極輕極緩,暗黑中帶有催眠的效果。

若是以往,以嬴槐的謹慎,必然不會輕易的被引導。

可是,今晚他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之中,又或是認為大仇得報,一切盡在掌握,旁人再無翻盤可能,所以他鬆懈了。

他不在乎潛入無相門,想要刺殺的兩個殺手到底是誰,也不著急殺他們。

嬴槐只當沈未白和風青暝是樹洞,只等把壓抑在心底的那些怨氣,恨意都說出來後,再一把毀滅掉這個樹洞,簡直完美!

“我根本不在乎這個天下到底誰當家。”嬴槐冷笑不知,眉宇間滿是陰冷的戾氣,猶如陰間鬼物。

“可我也不喜歡這個天下,既然如此那就毀滅吧!呵呵呵呵……人間,地獄不過一線爾!”

嬴槐瘋了!

這就是一個瘋子!!

這是沈未白和風青暝心中同時升起的念頭。

他不是要奪回前秦的天下!

雖然都是前秦皇族後裔,但嬴槐和宋明貞不同,後者是為了復辟前朝,重現前秦輝煌,而前者心中根本不在乎得失,他只是要毀掉天下,顛覆人間。

難怪!

沈未白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明悟,之前有些沒想通的細節,也想通了。

當初在抓到宋明貞的時候,她就在想,幫宋明貞製毒的高手,為什麼不在他身邊?

甚至,宋明貞落網那麼久,對方都沒有什麼行動。

就連這一次瑤城中,對辰王的刺殺,也根本不是什麼報仇行刺,而是為了將三千正道同盟引到無相門的大門口,方便嬴槐一網打盡,煉製更強的屍傀大軍。

這一切,都是因為宋明貞和嬴槐並非完全的同路人,他們的目的不同,所以只能稍微合作,並沒有徹底繫結在一起。

沈未白甚至懷疑,當初用一個村子來煉毒的主意,都不是出於宋明貞之手,而是出於嬴槐。

他要的是天下大亂,毀滅人間。

若當初,她沒有及時的找到解毒的方法,沒有阻止那一場毒藥的蔓延,恐怕江臨城,甚至更廣大的地方,都會陷入人間煉獄之中,人人成為行屍走肉。

這與如今的屍傀何其相像?

沈未白還不知道被屍傀傷到,會不會讓人直接成為屍傀,受控於嬴槐。

但最起碼有一點是,嬴槐已經完全掌控了煉製屍傀的方法,只要給他足夠的屍體,他就會煉製出越來越多的屍傀。

到時候,人間遍地是屍傀,那才是人間末日!

“所以你去了巫疆,還騙了青氏巫王,學得了蠱術!”風青暝在他癲狂之時,進一步的刺激他。

果然,提到‘青氏巫王’四個字時,嬴槐身上的戾氣暴增。

……

夜色渾渾,即便有火光照耀,也依然無法驅散黑暗的包裹。

在這樣的環境中戰鬥,人心中的恐懼會不斷擴大,害怕不知何時,從什麼地方就冒出致命一擊,命喪當場。

刀光劍影,金戈之聲不斷。

君悅兮率領了正道聯盟的三千人,與屍傀大軍激戰。

圖丼,青埜帶領的巫疆蠱師,則是緊盯著無相門的弟子,一毒一蠱自成戰場。

三千正道同盟並非軍人,混戰之中,根本做不到令行禁止,更何況是對上殺不死的屍傀,更是軍心渙散,不斷被逼退。

君悅兮帶著風泊山莊的弟子在最前鋒抵禦著,與他對戰的是一具金甲屍傀。

上百個回合下來,君悅兮的臉色逐漸蒼白,神情越發凝重,盯著金甲屍傀的眼神也充滿了忌憚。

“啊!這是什麼怪物?”

“怪物!都是怪物!”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為什麼要來這裡!”

“……”

戰場上,一些破碎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到君悅兮耳邊,不斷的鑽入他的耳朵裡,在他腦海中盤旋。

親眼見到屍傀,君悅兮心中升起一種無力感。

這些屍傀,殺不死,也不懼怕傷痛,只會無休止的戰鬥,對戰的時間,根本不會讓屍傀體力不支,而他卻在不停的抵禦下,漸漸消耗內力,就連體力都還是逐步下降。

若是繼續這樣下去,他必死無疑!

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其他人。

君悅兮的心一時亂了,事態的發展,早就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們沒有掌握確切的情報,就來到這裡,踏入了無相門的陷阱之中,如同粘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砰!

君悅兮的劍又一次被金甲屍傀擋住,反噬的力量震得他倒退飛起,直接撞在一具黑甲屍傀上,也無意中救下了差點死在黑甲屍傀手中的一名玄月派女弟子。

君悅兮忍住胸口被內力反噬的劇痛,反手將劍刺入黑甲屍傀脖子鎧甲的縫隙之中。

風泊山莊的劍多鋒利啊!

君悅兮感覺到了劍峰入肉的觸感,他心中一震,來不及多想,握劍橫切,硬生生的將屍傀的頭給割了下來。

無頭的屍傀失去了控制,跪倒在地,終於歸於平靜。

“少莊主!”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一瞬之間,全憑君悅兮的反應,直到屍傀倒地,那被救下的玄月派女弟子才驚呼了一聲。

君悅兮回眸看向她,見她渾身是血,手持玄月派的一雙短劍,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若受不住,便退。”君悅兮說了一句。

才從死亡中回過神來的玄月派女弟子,心中感動不已,忙搖頭表示,自己還能再戰。

君悅兮也不多說,想到自己剛才的發現,忙灌入自己的內力大聲喊道:“屍傀的弱點在於頭頸部,只要將頭割下或毀掉,就能殺死屍傀!”

直到弱點,也許就能消除人心中大部分的恐懼。

然而,屍傀渾身被鎧甲包裹,就連頸部也同樣如此,顯然就是為了避免弱點暴露。

君悅兮那一劍,巧合的成分更多。

其他人想要砍掉屍傀的腦袋,卻也不容易。

不過,此時此刻,也容不得君悅兮多想,他剛喊完這句話,金甲屍傀就已經朝他攻了過來,速度更加迅猛,力量也更強。

猝不及防之下,君悅兮一手持劍,一手抓住玄月派女弟子的衣裳後退。

然,還是晚了一步。

他成功的避開了金甲屍傀的一擊,而那名玄月派的女弟子最終反應不及,被金甲屍傀一把抓住。

一拉一扯之間,還不等君悅兮反應,就見那女弟子慘叫一聲,身體直接被大力撕裂,一分為二。

溫熱的血液直接噴灑在金甲屍傀和君悅兮的身上。

君悅兮瞳孔震顫,手中還抓著那女弟子的半邊身體。

金甲屍傀丟下另外半邊身體,大步朝君悅兮走來,似乎不殺死他便不會罷休!

……

破廟中,蘇言坐在被打理過的石墩上,手中羽扇輕搖,時不時的用眼角餘光看向蹲在牆角的弱小身影。

藍翼在另外一邊,不受干擾的研製毒藥。

雖然藍翼臉上並無多餘的表情,但,蘇言依然能感覺到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

恐怕,那毒,十分棘手!

這暫且放在一邊,蘇言神色凝重的又看向破廟外。‘飄來的血腥氣越來越重了,恐怕君少莊主那邊的情況,十分不妙。’

蘇言憂心忡忡,卻不知在他剛收回打量的餘光不久,那蹲在牆角的身影低垂的空洞眼眸裡,猩紅光芒一現,在黑色的瞳仁邊緣勾出了一條吸入髮絲的血線,瞬間,她的血氣又少了些,膚色更加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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