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衛國的時候,沈未白曾讓月狐把自己要去北齊遊醫的事,告訴過阿炎。
當時,她說——
在醫仙子游醫北齊時,若病人還未痊癒,自己可以登門醫治。
讓醫仙子親自登門醫治?
不是不可以。
只是——貴!
可是,沈未白讓月狐轉告時,卻並未提及診金報酬。
之後,阿炎離開醫廬時,留下一件信物。
說是,若醫仙子到了北齊,可去國都泰寧,尋一處叫‘莫蘭莊’的地方。
交上信物後,自會有人接待。
……
第二天一早,沈未白就換上了飄逸如仙的白色裙裳,戴上白色面紗,去了莫蘭莊。
她只帶了星鸞一人,丹井留在客棧中,處理其他事宜。
星鸞身穿勁裝,腰間還掛著一把短刀,長髮高束,五官透著凌厲之美。
站在白衣飄飄的醫仙子身邊,自然而然的被認為,她既是醫仙子的隨從,也是她的護衛。
莫蘭莊並不難找,在泰寧大街上隨處打聽,都能打聽得到。
也是打聽過了,她們才知道,莫蘭莊是一個養花的莊子。
專養各種品種的蘭草,每一年還會舉辦蘭草會,邀請天下種蘭草的大師,齊聚莫蘭莊鬥蘭。
“這莫蘭莊,竟然是齊王的勢力嗎?”前往莫蘭莊的路上,星鸞猜測道。
“不一定。”沈未白卻給出了不同想法。
星鸞好奇的等待下文。
可誰知,主子又不說了。
星鸞只好壓住心中好奇,緊跟在主子身旁。
莫蘭莊到底是誰的勢力,其實星鸞並不是特別關心。
她最好奇的是,為什麼主子會對齊王母親的病,如此積極?
什麼北齊遊醫?
那齊王還未找上門時,主子根本沒有北上計劃好不好?
更不要說遊醫了,瑤城那些富貴病人,主子都醫不過來。
而且,遊醫就遊醫吧。
為何一到泰寧,主子第二日便主動找上門去?
按照主子的常規操作,不是要在泰寧城裡四處晃悠幾天,把醫仙子來到北齊的訊息散出去後,再不慌不忙的登門,或等著別人找上來嗎?
總之,星鸞覺得,自家主子對齊王求醫的事,格外上心。
“你又在想什麼?”少女空靈的聲音飄過來。
星鸞緊皺的眉頭一鬆,忙收斂心神。“沒什麼。”
沈未白沒有點破她,只是看了她一眼,又轉眸看向前方。“到了。”
嗯?
星鸞回過神,這才發現,她們已經站在了莫蘭莊的門口。
“兩位姑娘可是有什麼事?”莫蘭莊的門房,倒是禮貌客氣。
沈未白沒說話。
星鸞拿出風青暝給的信物,走上去交給他。“這東西的主人,曾向我家主子求醫。當時,我家主子承諾,若是來到泰寧,便會上門診治,如今,我們是應約而來。”
門房顯然是認識那個令牌的。
在辨出令牌真偽之後,他臉色倏地一變,語氣比之前更加客氣。“兩位請進。”
說著,他一路弓著腰,領著沈未白和星鸞進了山莊,又到了一處被蘭草環繞的花廳。
“兩位請稍作休息,小的這就去請管事過來。”門房拿著令牌退下。
很快,便有美婢小廝,端上來香茶點心。
“主子。”星鸞神色一動,在沈未白耳邊低聲喊了聲。
沈未白眸色輕垂,手指輕彈了一下。
星鸞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繼續守護在沈未白身邊。
就在那門房離開,美婢小廝進來之際,她能感覺到,花廳四周,出現了四個高手,潛伏暗處,在盯著她們。
似乎,是想看看她們是否有什麼可疑之處。
這時,花廳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沈未白和星鸞抬眸望去,進來的人,不是門房,而是一位身著華麗,五官立體深邃,面板偏白的中年男子。
這特徵實在是太明顯了!
只看一眼,沈未白就斷定他是薊國人!
“敢問姑娘,您就是南衛神醫,醫仙子?”那男子進來後,眸光一掃,就鎖定在沈未白身上。
他上前詢問,手中還握著那枚令牌。
沈未白淡淡點頭,“看來,貴主上,已經交代過此事。”
“是。”男人也不避諱。
沈未白白紗下的唇角微微一揚,“既如此,也省得費口舌了。病人在哪?”
“這……”男子遲疑了一下,“病人身份特殊,今日恐怕見不了。若醫仙子方便,明日再來如何?”
突然,沈未白站了起來,朝門外走去。
男人不明所以,只能跟在她身後。
兩人在花廳門外站定。
“我觀你這裡景色不錯,可否借用幾日,方便我坐診?”沈未白欣賞著四周美景,向那男人提出了要求。
“醫仙子要在此地坐診?”男人顯然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
沈未白頷首。
星鸞站出來說,“我家主子既然來了一趟,自然不可能只給你家主人看病。若要再去找合我家主子心意的地方開診,又頗費工夫。所以,才向你借用。無需太大的地方,一個小院即可。”
“這……”男人還在猶豫。
星鸞皺眉道,“你還在想什麼?我家主人都親自登門了,你還不方便借個地方?要知道,在大衛,無論是什麼富貴人家,豪門世家,想要請我家主子看病,都必須按照她的規矩,到醫廬排隊的。”
“姑娘勿惱。”男人立即賠罪,又對沈未白道:“承蒙醫仙子不棄,在下這就差人去收拾小院。”
“還要有勞你,將我在此坐診的訊息傳出去,也好讓這泰寧城裡的病患們,知曉我來了。”少女隔著面紗,對他笑了笑。
“……是。”男人愕然,卻只能硬著頭皮應下。
……
莫蘭莊的總管,給沈未白安排了一個清幽雅緻的小院。
院中,種滿了蘭草。
丹井並未跟著住進來,而是繼續留在客棧,以便與牛說保持聯絡。
“主子,我不太明白,為何您突然想要借用此地?”星鸞收拾好床鋪後,還是忍不住把壓在心中的疑惑說出。
雖然,她在莫蘭莊總管面前,說得頭頭是道。
但是,卻不代表,她猜透了主子的想法。
正在看書的沈未白,將手中書籍放下,抬眸看向她。
沉默了一會,沈未白才緩緩道:“醫仙子的名聲,只是在衛國傳播,還未傳至北齊。若我手上沒有齊王的信物,恐怕連這位總管都見不著。”
星鸞點了點頭,但依舊沒想清楚這兩者間有什麼聯絡。
沈未白又看了她一眼,才繼續說,“一個薊國人,能夠在泰寧經營莫蘭莊,且與後宮皇室有聯絡,如果沒有齊皇的默許,他怎麼敢明目張膽的這樣做?”
“薊國人!”星鸞驚訝了一下,反應過來。“這莫蘭莊的總管是薊國人!”
沈未白頷首,“所以,我想這泰寧城裡的世家貴族,心裡都清楚,這莫蘭莊與齊皇最寵愛的麗妃,是什麼關係。”
星鸞睜大雙眼。
沈未白高深莫測的笑了起來。“如果你是這泰寧城中的富貴人家,知道莫蘭莊裡來了個神醫,還是齊王專門請來給麗妃看病的,你家中若有病患,你會怎麼做?”
“自然是登門求醫!”星鸞脫口而出。
沈未白笑容更甚,“是啊。這豈不是,比我們自己開啟局面要省事得多?”
明白了!
星鸞完全明白了!
主子是要借齊王和麗妃的勢!!
“想明白了?”沈未白揶揄的看著她。
星鸞用力點頭,眼中的光芒滿是崇拜。“主子,您好厲害啊!”
沈未白挑眉,很是坦然的‘嗯’了聲。
她來看奶糰子的娘,自然是因為奶糰子的原因。
但,不該浪費的資源,也不要浪費嘛。
……
莫蘭莊的一處院落裡,內室光線稍暗,人影幢幢,可是卻又極度安靜。
一層薄薄的紗幔,擋在沈未白麵前。
從紗幔中,伸出一隻手,肌膚如玉,透著冷白,且瘦。
手的主人,因為隔著紗幔,只能看清輪廓。
‘這就是阿炎的母親?’沈未白指腹搭在手腕上,心中念頭一閃而過。
“咳咳。”紗幔內,傳來一聲輕咳。
沈未白抬眸掃了一眼,又緩緩垂眸。
在紗幔內伺候的婢女,立即遞上去溫熱的手絹,給她擦拭。
“不必了。”紗幔內的女子,推了推靠近的婢女。
她的聲音很好聽,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令人難忘。
沈未白平靜的收回手。
那隻白皙的手,也緩緩的收了回去。
“我這病也有許多年了,其實治不治都不打緊。”
“能治,還是治的好。”
兩人隔著薄紗交談。
歸海雅嘴角噙著笑,語氣十分溫柔。“那,醫仙子能治嗎?”
沈未白眸光輕閃了一下,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回答:“病,我能治。毒,我也可以解。”
倏地,歸海雅的臉色大變。
即便她努力的維持平靜,也依然讓離她最近的沈未白,感覺到了她在顫抖。
“你們先退下。”沉默了一會後,歸海雅吩咐。
“是。”
內室中伺候的奴婢,都紛紛退出。
沈未白也道:“星鸞,你也在外面等著。”
“是。”星鸞退出後,還將房門緊閉。
大門合上後,室內的光線又暗了許多。
“醫仙子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歸海雅問。
沈未白卻沒有回答,反問了句,“您似乎對中毒一事,並不驚訝。”
剛才,紗幔內女子的驚慌,根本不是因為知曉自己中毒而震驚,而是因為被人識破了中毒一事而慌亂。
“這個毒,不會置人於死地,只會讓中毒的人,斷絕子嗣。”沈未白語氣平靜極了。
歸海雅的氣息,也逐漸平靜下來。“醫仙子說這些話,就不害怕會招來禍端嗎?”
“這毒下得很隱秘,下毒的人也很聰明。若非對毒物十分了解的人,是根本看不出來的。其他大夫,只會看出這毒長期服用後的後遺症,絕不會聯想到中毒身上。”
歸海雅藏於袖中的手,緩緩捏緊。“這麼說來,醫仙子對毒很瞭解?”
沈未白笑了笑,“醫毒本就是一家,在我看來,醫毒都可以救人,亦都可以殺人。”
“聽著,倒是這麼個道理。”歸海雅道。
沈未白想了想說,“冒昧的問一下,您是不能治,還是不想治?”
紗幔中,沒了聲音。
沈未白看著映在紗幔上的清麗輪廓,繼續道:“剛才的話,還未說完。要想達到斷絕子嗣的效果,此毒就不能停服。而長期服毒的後果就是,您的身體會越來越孱弱,容易招惹病邪,對常人來說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傷寒,都很可能會要了您的命。”
說白了,就是因為長期服毒,導致身體免疫力系統崩壞,喪失了防禦能力。
沈未白很難理解,這個女人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如果說她對自己下毒,是為了不要子嗣。
那阿炎又是怎麼回事?
不僅是阿炎,麗妃為齊皇誕下的孩子,除了齊王之外,還有一位玉綸公主。
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
既然已有了子女,那又何必再自欺欺人的服用避子藥,把自己的身體搞得一塌糊塗。
據她所知,當今齊皇對這位來自薊國的麗妃,可是多年如一日的寵愛有加啊!
到底……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