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81年6月到1986年10月底，楊娜已經昏迷了五年半時間，在這段時間裡面，楊娜並不是單純的靜養，而是跟著鄭建國每季度的體檢，由全球最頂尖的醫生們進行會診，可到上個月的第三季度檢查中，依然如同當年的植物人狀態。
這不是說鄭建國沒有想到在西醫之外的中醫治療辦法，而是將國內老中醫們帶出國的動靜太大，楊娜的狀態也不適合頻繁的長途轉移，便計劃在古堡醫院首都分院建成後，再將其帶回國內進行治療。
現在，古堡分院在歷經三年全力建設即將完工，鄭建國便趁機提了出來，末了瞅著大爺爺開口道：“我打算將這家醫院建成世界上超越麻省總醫院的智慧醫院，並和以麻省總醫院為代表的全球頂級醫院建立遠端醫療診治體系，透過衛星網路影片進行互動並共享醫療資料庫，以便為相關疾病的研究提供支撐，從而帶動國內相關學科的發展，為國人的身體健康保駕護航。”
“這樣很好嘛。”
大爺爺說著臉上露出了個笑，將手中的煙又續上一根，微微歪頭看了他一眼：“我聽說你好久沒去實驗室那邊了，都在計生委忙嗎？”
“忙到不忙，就是形勢主義太多——”
鄭建國當然知道這是有人又歪嘴了，不過以他現在的身份而言，說起這種事兒是不用遮掩自己的態度：“抱著筆記本的會一開就兩三個小時，我就帶了些資料過去，為下一步實驗室的方向和醫院專案做準備，實驗室那邊今年應該就計算機視覺化這個成果了——”
旁邊，同樣換了根菸的老田開口道：“這個成果能填補國際空白嗎？”
“你是感受到我先前的怨念了？”
被打斷話的鄭建國腦海中閃過個念頭，他先前說完古堡醫院分院後，就醒悟到當年老田可是在他拿地這件事兒上歪過嘴，於是便果斷跳過了那段，沒想還是引起了這老貨的不滿，當然這也可能是出於對自己的信心在示好，如果他不知道這個專案的話——當即神情不變的開口道：“國際空白算不上，美利堅蘋果公司前年就在其電腦上搭載了類似系統，咱們算是晚了一步，不過考慮到咱們國內計算機生產的短板，我決定和IBM進行合作，現在正在使用其公司的計算機進行測試。”
老田眨了眨眼後醒悟到自己說錯話了，接著開口道：“那其他專案也是這樣？”
這老貨還真是捧哏的？
再次被打斷話的鄭建國神情依舊不變，看了他一眼後開口道：“其他專案都是填補國際空白的，隧道掃描顯微鏡現在咱們已經能夠生產，同時正在開展控制原子的專案，目標是用原子寫出中國這個詞，預計明年下半年左右能成功。”
“石墨烯現在發現了超導現象，只是為了進一步夯實試驗結果還在進行重複試驗，冷凍電鏡專案驗證已經完成，就是裝置穩定性不足導致結果偏差太大，還需要進行改進，預計明年上半年差不多。”
“另外就是我個人搞的人體胚胎幹細胞研究，考慮到該專案潛在的倫理風險，這個專案並不適合由國家名義進行，所以準備在古堡醫院建成後撤出實驗室。”
大爺爺眉頭微挑：“倫理風險？”
鄭建國面現正色的開口道：“出於類似克隆人引發的擔憂，該專案使用的生物材料是人類生殖細胞，由國外捐贈者提供，用以打消潛在克隆人專案帶給社會的擔憂——”
旁邊，先前差點沒撐住的錢院長忽然想到了個可能性，開口道：“你現在沒做克隆人實驗吧？”
隨著這個聲音傳開，十幾人的會議室裡頓時靜了下來，鄭建國飛快看了眼錢院長和其他人，迎著大爺爺的注視道：“將研究用的生殖細胞移植到母體內生下來，就是克隆人。”
錢院長瞬間雙眼圓睜，高聲呵斥道：“鄭建國，你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嗎？！鄧老，我要求暫停鄭建國的一切職務，進行調查！”
“錢院長，建國不是說要移植後生下來才叫克隆人嗎？”
老田心中一凸飛快開口反問了句，錢院長卻鐵青著臉開口道：“你不懂，正常生殖細胞移植絕對不會是克隆人，那最多叫做基因人改造人，雖然這也同樣嚴重違反社會倫理，他只有用克隆出來的生殖細胞去——”
被一句你不懂呵斥了的老田也拉下了臉，他還真不懂什麼細胞的事兒，可他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鄭建國閉嘴，當即開口呵斥道：“我是不懂，但是你最起碼讓懂的人把話說完吧？”
聽到錢院長最後半句話，鄭建國原本震驚的心情鬆了下來，他還以為事兒發來著，沒想到對方是從邏輯來判斷的，飛快開口道：“人類胚胎幹細胞研究的胚胎並未使用正常蝌蚪，而是使用同一人的組織細胞核替代了受精細胞核分化，並不是你認為的使用克隆人生殖細胞，所以我才會說移植母體後生下來才是克隆人，沒移植入便是研究用的生物材料。”
旁邊，一直沒開口的白麵老者開口道：“你這個研究有什麼用？”
鄭建國雖然知道這位早已退了不再問事兒，卻更要表示出尊敬才行：“理論上可以治療人類的所有疾病，特別是移植醫學領域，這種細胞可以經過誘導變成人體的任何細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而不用去克隆個人出來用他的器官來挽救生命。”
“能活命就是好事兒，國外不是有那說依靠同伴的肉活著才能得救的，還被人們原諒了？”
白麵老者說著露出個嘲諷的笑左右看過，繼續道：“這種事兒都能發生被原諒，甚至還以法律形勢認可，現在卻談什麼慈悲為懷，這就是虛偽，誰知道那人的是意外死的還是被弄死的？我支援你搞這種研究。”
“落後才會捱打，現在科學發展這麼快，不掌握這些東西，難道到時候被人欺壓到頭上了，才想著去搞？手握屠刀的放下就能成佛，那些死在屠刀下的再怎麼掙扎反抗，就只配當鬼。”
“這不行！這是咱們對子孫後代的犯罪，清朝為什麼會被推翻？還不是故步自封夜郎自大？外邊的世界一日千里，你在外邊跟著強盜們學了那麼多東西，可不要被他們的花言巧語偽善面貌給騙了。”
“咱們自古雖說是內聖外王，那是建立在咱們強大的基礎上，就像現在你有錢了，遇到乞討的給他幾分幾毛，他都會對你感恩戴德，你說的話他們——”
“老蘇，建國心裡肯定記著了。”
老田笑眯眯的趁著停頓說到，面白無鬚的老蘇便沒再說下去，瞅了眼鄭建國神情木然，會議室便陷入了沉默之中，直到十幾秒後大爺爺將菸灰彈進腳邊痰盂裡，慢悠悠的開口道：“我們不懂這些，所以就要向你們這些專家請教，我感覺這個技術搞得好了，會造福萬民，搞的不好，就會遺禍無窮。”
“咱們雖然不能去仗著它欺負人，也不能因著人家幾句話放棄，今天他們說這個不行，咱們放棄了，明天他們說那個不行呢？最後要說咱們中國人不行呢？都要放棄嗎？”
“這不行，咱們做事，只要不違反法律，就不要瞻前顧後想那麼多，有不同的聲音是好的，這說明雙方可以溝通可以對話，認可不認可就在於怎麼談。”
“現在除了原則性問題，都可以談，也不要誰都去談，以免弄出青蒿素那樣的事情來，更不要過多的插手到專業事情裡去，專業的事情就由專業人士解決。”
一段話說到手中的煙燒完，大爺爺便扔進了痰盂裡面，鄭建國就感覺到了老人的狀態和以前有了明顯的不同，他以前雖然談不上惜字如金，卻極少會在短時間內說這麼多話，只以為是隨著年齡又大了這會兒所處地方原因，不想在下午到八寶山參加完葬禮人們散去，趙遠一神情默然的開口說道：“董哥的老爺子要退下來了，還有陳家的老爺子，說是享受下天倫之樂。”
“是該享受下了，為國為民為黨貢獻了那麼長時間——”
鄭建國望著遠處的人群神情有些恍惚，不過一句話沒說完醒悟到這話背後的意味可不對，便想起了之前原本要說的話，瞅著正觀察自己的趙遠一改口道：“正好古堡醫院分院快要落成，我打算把工作重心從計生委那邊轉移回來，畢竟研究才是我的本職工作。”
旁邊，從袖子上扯下黑袖章的李東昇面現狐疑：“你真不想幹了？”
“這當然是真的，早上也和大爺爺說過單位裡太形勢並不適合我——”
鄭建國跟著從胳膊上解開別針將黑袖章脫了，交給探手過來的趙亮亮，面帶微笑看向趙遠一道：“咱們的理想不同，凡為醫之道，必先正己，然後正人。我不想讓自己變成曾經討厭的樣子，你們感覺這個理由怎麼樣？”
“所以你就讓我們變成你討厭的樣子？”
李東昇的國字臉上現出狐疑模樣，趙遠一也跟著開口道：“那好，就讓我們變成你討厭的樣子好了，晚上你沒什麼安排吧？”
“就等著蹭這頓飯了——”
鄭建國知道這頓飯躲不過去，他跟這哥幾個都是以幫忙的身份到場，雖然什麼事兒都沒幹，劉家也不缺他們這幾個幹活的，只是站站場子以示親近，現在一天都堅持下來，也不缺這頓飯的時間：“不過我不喝酒。”
“不喝酒可不行，今天你小子難得大駕光臨——”
隨著個洪亮嗓門劉大行出現在旁邊，黝黑的臉上眉頭高高揚起，李東昇便笑眯眯的開口道：“劉哥，建國是個醫生還要搞研究，不能喝酒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
身形魁梧的劉大行從李東昇臉上收回目光面現可惜模樣，鄭建國卻跳過了這個話題：“劉大哥節哀。”
“說哀麼，一開始是真有點，只是看著父親被病痛折磨的樣子——我到時是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自己。”
劉大行點了點頭嘴裡嘀咕過，一雙大眼睛落在了鄭建國臉上，繼續開口道：“你應該知道是什麼心情吧？聽說你在國外醫院裡實習過。”
“到時就由不得你了。”
鄭建國神情不變的說了句，劉大行便眨了眨眼後面現苦笑，點頭道：“你這話說的是，就像父親這樣，生死也不由己，我聽說你認為人死後有另一個世界？”
“我什麼時候說過？”
鄭建國瞬間以為聽錯了，劉大行瞅著他模樣不似作偽，腦海裡閃過了個念頭道：“就是有什麼東西正在穿過咱們的身體，但是咱們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想起這是之前當郝運和楊蕾說過的內容，鄭建國開口道：“噢，那是暗物質，目前人類發現的物質只佔宇宙的三成，其他七成人類看不見也用儀器探測不到，我就認為如果人死後有一個去處，那肯定是這看不到的七成中一處。”
“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你是怎麼確認它存在的？”
劉大行的瓜子臉上現出好奇模樣，鄭建國便露出了個燦爛笑容，開口道：“計算機你知道吧？”
“嗯，大致清楚，可以計算彈道和原子彈爆炸什麼的。”
劉大行點了點頭，鄭建國也就繼續開口道：“打個比方說，如果人死後真有一個去處，那麼就會成為計算機在計算彈道過程中一個資料位元組，在你不知道這個位元組具體所處位置的情況下，你如何去發現它並找到它，甚至再把它恢復成一個人來和你對話？”
“這簡直超乎人的想象——”
人到中年的劉大行已經愣住了，鄭建國便點點頭面現瞭然道：“而真實情況，怕是比我的例子還要超乎想象，當然這個事兒咱們也不用急，總有一天能夠知道答案。”
劉大行滿臉好奇：“你已經開始研究了？”
鄭建國被這個問題問的再次愣住，接著發現不止是劉大行，旁邊李東昇和趙遠一等人也都滿臉好奇的樣子，於是露出古怪模樣開口道：“這個我倒是沒有研究，我說的是咱們五六七八十年後去世，就能知道死後是不是有另一個世界。”
劉大行臉上的面部肌肉抽了抽時，旁邊傳來了個半大孩子的聲音：“鄭建國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