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孩子還是早上那個，不過身上的補丁衣服換了，灰衣灰褲上還有褶子印，鄭建國瞅著對方發亮的眼睛左右看了看，發現他母親的發黃面頰上掛著忐忑望來，而遠處還有神情不一的人正在望向這邊，當即開口道：“你好，小朋友，有事情嗎？”
半大孩子飛快從口袋裡摸出了個田字格本和鉛筆，兩手拿著滿臉期盼：“鄭建國叔叔，你能給我籤個名嗎？”
“哦，這當然可以。”
鄭建國被人要簽名的機會不多，畢竟出行就少還都是車隊護送的，普通人別說到他身邊要簽名了，就連親眼見到他的普通人都不多，這會兒接過了本子後開啟，不想入眼處已經寫滿了工整的字跡，正要往後翻時便聽半大孩子道：“正面都被我用完了，你簽在封面上行嗎？”
正翻著本子的鄭建國手中動作停住，掃了眼男孩後又往後翻到最後一張，果然就見寫滿了生字，而反面也寫著什麼，當即合上封底後看向封皮，就見歪歪扭扭的寫著五年級二班劉峰，於是拿著鉛筆在旁邊落筆運起，不想鉛筆尖從筆裡面掉出，顯然是鉛芯斷了。
看到這裡，趙遠一飛快朝著兜裡摸了過去：“唉，我這裡有筆。”
“我也有。”
鄭建國身上當然帶著鋼筆，探手入懷摸出了後開啟在本子上刷刷寫了行字，接著將鋼筆合上正要揣進內兜，就見男孩盯著他手中的筆，不禁露出個笑拿到他面前，開口道：“劉峰，如果你能好好學習，我這根筆就借給你了——”
“唉，建國，我這根給他就是，你收起來。”
原本停住動作的趙遠一飛快再次探手入懷，拿出了根鋼筆遞給劉峰道：“好好學習，知道了嗎？”
“劉峰，不能要人家的筆。”
旁邊的中年女人也反應過來到了旁邊，雙手扶著劉峰的雙肩面現鄭重：“快和人家再見，咱們該走了。”
“謝謝叔叔，我不能要你的鋼筆。”
劉峰昂著黢黑麵頰向趙遠一說過，便看向了鄭建國，右手揚起敬了個少先隊禮，開口道：“鄭建國叔叔，謝謝您。”
點點頭，鄭建國收回了手中的鋼筆，中年女人便再次露出個忐忑的笑帶著劉峰轉身離開，鄭建國則是看向了旁邊的劉大行：“你老家的？”
“嗯，五服的表外孫子——”
劉大行從中年女人背影上收回目光，他之前沒開口是連人家母子名字都忘了，想攔都不知道怎麼稱呼，現在既然解決了也沒放在心上：“你給他籤個名就行了，送鋼筆他也不會用——”
劉大行雖然之前沒和鄭建國打過交道，卻知道他在國內外的生意有多大，先前之所以沒有怎麼交流，是因為需要招呼的長輩實在太多，全家都忙了個腳不沾地，以至於葬禮才結束便跑了過來招呼他：“我看你這筆不便宜吧？”
“筆沒有花錢，他們送了不少，我一般也用不到——”
鄭建國還真收了不少的鋼筆，大約翰專門給他整理過一次，還介紹過筆的好壞和價格，像他手上拿的這支就是派克金筆，價值七千多美元，所以知道對方不會收就用了個借字，卻被趙遠一給擋了下來：“就想著借給他，興許能鼓勵他好好學習了。”
“別人送你的，那肯定不知多貴，他要好好學習，回頭我送他一根就是，走吧，咱們回去找個地兒邊吃邊聊。”
劉大行神情不變的說著轉身往前指了指，鄭建國便和幾人跟著往出口走，這時旁邊有不少人神情各異的還在打量，不過卻沒人再上前套近乎，直到幾人到了出口，幾個穿著軍大衣和黑色風衣的男女齊齊看來，旁邊李東昇飛快開口道：“二哥，三哥，大姐，二姐——”
“你們也別招呼了，咱們回去邊坐邊聊，我看天色要變，你們怎麼來的？”
鄭建國正要開口跟著招呼時便被劉大行打斷，李東昇飛快看向了遠處的勞斯萊斯，開口道：“我們蹭建國的車來的，劉哥你要不也來體驗下？”
“算了，你們這幾個小年輕去體驗吧。”
劉大行眉頭一挑開口拒絕過，李東昇也沒再多說，而是跟著鄭建國到了遠處路邊的勞斯萊斯旁，隨著安迪開啟車門幾人鑽進了車裡，最後上車的李東昇開口道：“去長城飯店，晚上這頓飯去吃好的。”
“這個飯店有什麼好吃的？”
鄭建國滿臉好奇時，上了車靠坐在趙遠一身旁的李東昇卡了下殼，瞅著安迪把門關上後開口道：“對我們來說是好吃的，你應該感覺一般，天天山珍海味的——”
“呵呵，你這是在說我嘴叼了——”
車子緩緩發動將車窗外的視線扔在身後，鄭建國探手從小冰箱裡摸出了幾罐可樂發給幾人，先前站那裡開了個多小時的會也沒喝點水，幾人便都接了咔咔開啟喝過，李東昇瞅著罐體的英文面現好奇：“和健力寶差不多？”
“都是功能飲料，口感不同。”
鄭建國自己也開啟了一罐喝著，卡米爾和喬安娜有可口可樂的股份，所以家裡的飲料便是可口可樂為主，一方面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一方面是想讓他點評下，就在車上裝了不少，不過極少喝罷了。
感受著淡淡的甜味，鄭建國舉起罐子看了下生產日期，發現是前天10月16號產的，李東昇也跟著拿起看了看罐底，同時開口問道：“有問題嗎？”
“沒事兒，我看下生產日期，別喝到咱們拉肚子。”
鄭建國先前還真擔心好久不用別有人忘了換，趙遠一也就跟著看了下罐底，發現是上個星期生產的，又想起肯定是每週一次的白天鵝送來，也就開口道：“這一聽不便宜吧？”
好久沒聽到這麼接地氣的單位叫法，鄭建國露出個笑道：“收入水平不同，換成人民幣要四塊多錢，比健力寶還貴，所以公司在國內建了工廠，瓶裝的比較便宜，1塊錢1瓶。”
再次看了眼手中的易拉罐可樂，李東昇想了想後開口道：“可這樣不就擠佔健力寶的生意了？”
鄭建國倒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這哥哥可是極少會關注經濟領域的事兒，不過考慮到現在上下都在抓經濟，便開口道：“談不上擠佔，因為市場沒有說必須是誰的，消費者，就是購買商品的人，擁有完全自主選擇商品的權利，這是經濟全球化的基礎。”
“當然，咱們的身份不是普通人，看待這件事就不能放到兩者的視角去看，而是要以它們對地方的發展建設貢獻去衡量，最直白點就是納稅額。”
“就拿這聽可口可樂來說，關稅整體費用佔了三成左右，這部分是國家為了保護國內同類企業，也就是健力寶這種企業而設定。”
“不過同樣的，如果健力寶賣去美利堅或者不列顛，同樣要徵收差不多比例的稅，而目的也是保護當地企業。”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可口可樂早在七九年就選擇和中糧共同建廠，生產出的瓶裝可樂價格就沒那麼貴，同時因為稅收優惠保證一定的利潤率。”
“這樣雖然損失了一定關稅和銷售稅，卻能帶動當地就業消費，而消費的每個過程都可以收稅，如此便能增加國家財政收入——”
細細品味著略帶甜味的可樂，趙遠一聽到這裡便心中一動，開口道：“偷稅漏稅怎麼辦？”
“這個，我怕你到時候後悔——”
鄭建國面現古怪之色，趙遠一旁邊的李東昇飛快開口道：“你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我們絕對不會後悔，你不會以為我們想做些什麼吧？”
“解決這個問題，上面就會對地方的財政收入和支出瞭如指掌。”
鄭建國依舊是面現古怪模樣，自打前年寇清凱在他面前嘮叨過上面財政快要揭不開鍋了，而地方上卻都還有以十億為單位的結餘，他便了解了下這個時候的財政稅收，發現目前情況類似於孩子們都成家立業卻依舊在啃老，就結合上輩子對於稅制的隻字片語找出了問題所在，所以先前才會對趙遠一那麼說：“到時你們就不能賺的都裝進自己口袋，吃喝拉撒再向上面要了。”
趙遠一和李東昇對視了一眼，接著回過頭道：“你說說，咱們就當是隨便聊聊。”
鄭建國轉了轉手中的易拉罐，開口道：“就是建立網上報稅系統，將所有企業交易全部錄入計算機系統裡面，每張發票都由計算機列印核準。”
“同時還可以和銀行網路進行聯網，為企業建立專用交易賬戶，每個法人名下只允許存在一個對公交易賬戶。”
“每一筆交易，該稅務系統會自動核對關聯企業，比如生產一件衣服，需要購入縫紉機布料等裝置原材料。”
“而該系統會自動對比出售縫紉機和布料的企業報稅情況，以及縫紉機廠家的原材料裝置購入廠家的報稅情況。”
趙遠一已經愣住了，這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能力，畢竟他連計算機鍵盤都沒摸過，好在他知道計算機很不便宜：“你說的這個系統，應該很貴吧？”
“不貴。”
鄭建國搖了搖頭，接著不等趙遠一開口，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這個系統與前期投入相比並不貴，因為涉及到硬體部分的計算機就得以十萬臺計算，還有線路鋪設傳輸，幾億美元或者十幾億美元就能鋪到地區裡，而系統也就幾百萬幾千萬。”
趙遠一頓時滿臉苦笑：“這幾百萬幾千萬我都拿不出來——”
“在我面前就別哭窮了，我又不要你的錢。”
鄭建國卻是不信，因著稅制的原因，這會兒各個地方可是富的很，有些地方的結餘比首都還多，否則前年寇清凱就不會喊窮了，當然這個辦法也不是他一個地方能搞定的：“你那一個地方搞了也沒什麼用，必須要國家層面去推動。”
聽到國家層面，趙遠一和李東昇便都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李東昇滿臉好奇道：“這個不會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吧？”
“我還沒那麼大的本事，是受到了美利堅的國稅局啟發——”
鄭建國說著看向了旁邊的趙亮亮，開口繼續道：“亮哥知道在美利堅，確切的說是歐美，人的一生逃不過三件事，出生，納稅，死亡，你在美利堅罵里根都沒事兒，但是不能罵IRS，最著名的一個人就是阿爾卡彭，美利堅FBI都拿他沒辦法，最後被IRS發現他銀行賬戶裡的大筆存款沒交過稅，就被抓了起來。”
“去查存款沒交稅？”
趙遠一和李東昇齊齊失神的時候，趙亮亮點了點頭道：“是的，他那些違法所得當然不能去交稅，所以IRS就向各個銀行查了下他的賬戶，發現幾百萬美元一分錢的稅都沒交，被判了11年外加罰款80萬美元，相當於現在的5000萬。”
旁邊，一直沒開口的楊鋼聽到這裡，開口道：“咱們好像不能隨便去查。”
“那可以讓存款人員填寫存款來源就行。”
鄭建國想也沒想的說了，想要徵稅就得先知道有多少錢可以徵，這部分目前國內的法律已經有了要求，缺的是造成偷稅漏稅現象的監管手段，而這塊就需要稅務和銀行配合才能解決，而在這之外還有別的想法：“如此可以根據存款人員的財政情況進行信用評分，以後如果其有貸款需求，按照評分多少給與不同的貸款額度，實際最能解決問題的辦法，是給所有人建立徵信體系，當然考慮到咱們人口數量，先從體制內和職工們開始推行比較好。”
趙遠一的圓臉上好奇斂去，面現正色道：“這個徵信有什麼用？”
鄭建國倒是神情不變，依舊笑眯眯的開口道：“這個好處就多了，它可以證明這個人的信用，經濟實力，當然最重要的是借款額度，比如推出購房貸款，信用好的可以首付三分之一，其餘到銀行借錢，每個月去還錢——”
趙遠一眨了眨眼，飛快抬起手道：“建國，咱們銀行沒有這個貸款政策。”
鄭建國瞅過旁邊的李東昇和楊鋼，目光落在了趙遠一臉上，開口道：“現在有很多人想借錢買房而無門，而銀行又握著以千億計的現金任由它們長毛，國家還要為這些發毛的錢每年拿出以億計算的利息，以前我好像對你們說過，錢只有流動起來才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