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餘嬤嬤說這支尺八是由人骨製作的,嚇得羊獻容差點將它扔掉。

幸而蘭香在一旁扶住了她,才堪堪穩了穩心神,壓住了那股噁心的感覺。

“害怕了?”餘嬤嬤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像哄小孩一樣,輕聲說道:“莫怕莫怕,這不過是一種工藝而已。其實,很多樂器都是動物做的,對不對?比如響鼓,會用蟒蛇的皮,用仙鶴的骨頭做的笛子,還有用牛骨做的盤笙,所以,用人骨也會有的。”

的確如此。

羊獻容點了點頭,“這倒是有的。”

“這支尺八也是特殊了一些……製作的方法就不說了,但音色的確很好,對不對?”餘嬤嬤將人骨尺八接了過來,輕輕撫摸著上面的骨節。

不知道為什麼,羊獻容總覺得這個動作令人毛骨悚然,後背發涼。

“皇后娘娘今日來映柳湖畔,是不是也想在短時間內提升尺八的吹奏技藝?”餘嬤嬤更加親切,“其實,現在大寒宴之上嶄露頭角引得皇上注意的嬪妃們不在少數,但是有沒有靈性,或者說能不能駕馭這支人骨尺八,就不好說了。”

“還有誰?”羊獻容問道。

此時,木主事已經將雜物房的燭火全都點亮,也拿來了一些炭火,屋裡變得很是暖和,令人放鬆下來。

“這的確不方便說的,還請皇后娘娘恕罪。”餘嬤嬤嘆息道,“無非都是可憐人罷了。”

“餘嬤嬤,皇后娘娘問你呢,你就說唄。”木主事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反正大家都已經把你傳成高手,你就露一手唄。”

“不妥不妥,老奴怎能在皇后娘娘面前……”餘嬤嬤低下了頭。

“本宮想聽。”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羊獻容自然也是想聽的。

對於這樣的深宮之中,不知道還有多少宮人默默生存著。若是有些本事的,或者是能夠獻媚之人,也許已經攀爬到高位,但對於低微且年紀大的宮女來說,這輩子就將如草芥一般。

餘嬤嬤還幸而得到木主事的照拂,能夠繼續留在宮中,生活條件也相對來說會好一些。

聽綠竹說,金鏞城那邊雖然號稱為行宮,但一些條件和設施自然是要比皇宮差很多的。

特別是他們這些年老的宮人婢女,若是去了,就等於是灰飛煙滅了。

餘嬤嬤認真地看著羊獻容,“老奴願為皇后娘娘吹奏一曲《長相思》。”

“好的。”被如此認真地注視,羊獻容略略感到一些不自在。

蘭香側身擋在了羊獻容的身前,去拉了一個有些破舊的繡墩,輕聲對她說:“皇后娘娘,坐在這裡吧。奴婢在您的身邊。”

“嗯。”羊獻容坐了下來。

另一邊,餘嬤嬤已經離開羊獻容三丈之遠,在雜物房的門口,開著大門。

她沒有任何準備姿態,很自然地吹奏起來。

也就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到身心靈的一震,繼而隨著她的音調起伏變幻著各樣情愫。

這是一曲《長相思》,是女子對男子的情感傾訴。

但被餘嬤嬤演繹出來的,卻是極為深沉哀怨,像是在訴說一件往事,從來沒有快樂過。

心裡忽然覺得很痛,眼淚都禁不住流了下來。

曲短情長,即便是餘嬤嬤已經結束了吹奏,放下人骨尺八,眾人依然沉浸在悲傷之中,很難走出來。

若不是禁軍統領袁蹇碩站在門口,用刀背敲了敲大門,眾人都回不神兒來。

“這是做什麼呢?宮中宵禁,知不知道?”他的嗓門很大,“還點著燭火?知不知道,宮中各處嚴禁同時點燃兩盞以上的油燈!哎,皇后娘娘!”

他終於看到坐在雜物堆裡的羊獻容,咧著嘴半跪了下來,“卑職見過皇后娘娘。”

“哦……”羊獻容的聲音有些啞,還抹了抹眼角,才又繼續說道:“袁統領莫要多禮,起來吧。”

跟著袁蹇碩的禁軍也都站起了身,一排人站在雜物房門口,看著他們。

“皇后娘娘深夜到此……”他的尾音很明顯,就是要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木主事先開了口,“袁統領,皇后娘娘來映柳湖這邊找餘嬤嬤,想學尺八吹奏嘛,沒什麼大事。”

“若是皇后娘娘想學什麼,大可不必來深夜來到這裡。”袁蹇碩的態度也沒有多好,“您可以讓餘嬤嬤去您的天元宮,這大半夜的,不合規矩。”

“哦。”羊獻容看了他一眼,餘光卻看到餘嬤嬤看向袁蹇碩的目光並不友善,甚至還有些皺眉。“沒事,也是看今日天氣稍微暖一點,出來走走消消食。”

“卑職護送皇后回宮吧。”袁蹇碩還真的挺不客氣的。

他這個身高壯碩的樣子,給人很強烈的壓迫感。

“等一下嘛,本宮再和餘嬤嬤說幾句話。”羊獻容拉了拉身邊的蘭香,蘭香則立刻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小塊金子交給了餘嬤嬤。

餘嬤嬤被這個舉動搞得有些懵,趕緊又跪了下來。

“無須多禮。本宮只是覺得你這《長相思》真是好聽,獎賞你而已。”羊獻容在宮中這幾日,已經看到皇上和司馬倫他們動不動就拿出一小錠金子賞賜,所以她也讓蘭香準備幾個放在袖子裡。

“多謝皇后娘娘。”餘嬤嬤這一句很明顯出自真心,都能夠聽得出她的聲音裡的開心和感謝。

“這也是你應得的。畢竟,這曲子是真的太好聽了。”羊獻容端出了皇后的儀容,“本宮怕是學不會了,短時間內恐怕也不會了。”

“皇后娘娘可不要自謙,老奴聽皇后吹奏的,是有靈氣的。”餘嬤嬤立刻說道,“勤加練習,還是會提高的。”

“本宮想想。”羊獻容是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自嘲地笑了一下,“今日先這樣吧,本宮若是再不回去,袁統領就要將本宮拖回去了。”

“他不敢的!”餘嬤嬤急急地說道,“您是大晉的皇后啊!”

袁蹇碩站在門口聽到了這句話,立刻又半跪了下來,低聲說道:“卑職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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