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惑星。
烏禪胥瞳孔微微收縮，直直望著轉過身來的淳于夜。
大片的雪花從二人頭頂飄落而下，砸在少年赤裸的胸膛上。
在如此酷寒的雪山之上，淳于夜卻穿的十分單薄，之前割腕放血的時候他一把拽開了衣襟，整個胸膛都暴露在寒風中。
雪花在淳于夜的胸口融化，少年凍得通紅的胸膛上，刺著一匹猙獰的狼頭。
狼頭。
烏禪胥視線變得複雜起來。
狼頭刺青，這就是繼承了白狼王血脈的標誌。
這份血脈，是罪惡，也是榮耀。
他微微眯起眼睛，回想起十五年前那場驚天占卜。
秦帝國滅亡於七年前，可除了白狼王和禪院內部長老外，沒人知道早在十五年前，禪院就預言了秦帝國分崩離析的結局。
十五年前，嬴帝尚且建在，大司命境界達到巔峰，永夜長城固若金湯，西戎戰敗被迫退居漠北草原，整個部落士氣低迷。
在這種情況下，禪院在白狼王的支援下進行了一場大規模的占卜。
僅這一場占卜，就獻祭了三十名奴隸，上百匹牛羊，整個漠北草原的天祭臺都被血水染紅，禿鷲在天空飛舞。
最終於龜甲之上，他的師父，禪院的主人佔出了這樣一句話。
“三星生，始皇死，地分，復歸，大亂。”
烏禪胥目光微深。
這十二個字至今都未能得到完整的解讀，但唯獨“始皇死”這三個字意思十分明確，給了蟄伏的西戎人以希望。
太祖皇帝嬴帝，他不是神，他是人。
人是會死的。
始皇死，預言著嬴帝沒多久就要死了，“地分”則預言嬴帝一旦死了，他建立的秦帝國也將會分崩離析。
白狼王看到這個占卜結果大喜，立即問他師父這個占卜結果什麼時候才會實現。
烏禪胥當時正好侍立在師父身邊，他親眼看著師父注視著龜甲上“三星生”三個字，平靜回答道。
“等到三星站住了的時候。”
那個時候烏禪胥年紀還輕，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直到後來去了中原，他才明白什麼叫作“站住了”。
這說法是從中原傳來的。不管是在西戎還是在中原，剛生下來的孩子都容易夭折，一般到了七八歲的時候才算是養住了，不容易再死了，於是被稱之為“站住了。”
那時烏禪胥才明白，“三星”指的是三名孩童。
按照他師父的說法，“三星”是三顆熒惑星。
這三顆熒惑星，是讓始皇駕崩天下大亂的關鍵。
“三星生”，意思是占卜之時這三顆熒惑星才剛剛出生不久，要等這三顆星全部站住，也就代表這三個孩子要都長到七八歲的年紀。
那麼離太祖皇帝駕崩至少還有七八年。
當時聽到這個解釋，白狼王的熱情瞬間就淡了不少。
七八年，這時間不算短，足夠發生很多事，他甚至都可能被人從王位上趕下去。
更何況這占卜結果只說了個大概的期限，根本不夠西戎人在這上面做什麼文章。
最終白狼王賜了大筆財物給禪院，這個占卜結果卻並未在西戎王庭傳開。
烏禪胥很清楚，在白狼王的內心深處，他是不相信這一次的占卜的。
直到七年前，太祖皇帝嬴帝真的在占卜預言的相近時間內駕崩，白狼王才再一次想起這次占卜，立即召集了禪院所有長老入帳議事。
然而嬴帝雖然駕崩了，大司命卻撐住了場面，親自鎮守永夜長城阻止了西戎騎兵的入侵。
即便在大司命和二世皇帝都連續殞命之後，姬墨接過了修行界首領的擔子，率先支援南楚王獨立，隨後諸侯王紛紛自立，有序地瓜分了大秦的領土，北魏王和後遼王都彷彿瘋了一般分別守住了自己國境內的長城，西戎未能入侵一步。
雖正如如占卜預言的那樣，“始皇死而地分”，嬴帝死了，秦帝國崩塌了。
但山海大陸卻並未大亂。
占卜結果最後所說的“復歸”和“大亂”遲遲未曾出現。
不如說“復歸”二字是什麼意思，一直都未能解讀出來。
烏禪胥目光閃了閃。
復歸復歸，到底是什麼復歸？
在大帳會議上，白狼王再次對禪院的占卜感到失望至極，但就在他正要拂袖而去之時，他師父卻給出了對預言最新的解讀。
烏禪胥望著淳于夜注視著他的碧瞳，目光微深。
那一次的集會上，淳于夜也在。
他師父說，他已經找到了那三顆熒惑星的所在了。
其中一顆熒惑星，就在他們身邊。
對於那次神秘的占卜，眾人並未完全相信，但聽說有一顆熒惑星就在身邊，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太祖皇帝能與八獸神溝通，天命所歸，立下無上功業。
連這樣的人都能克殺，那三顆熒惑星到底有多不祥可想而知。
聽到他師父的話，正準備離去的白狼王都愕然停住腳步。
“是誰？”
他師父讓開身形，當時還年幼的淳于夜正站在他身後。
烏禪胥站在山石後，靜靜凝視著面前眸光不善的少年。
按照他師父所說，三顆熒惑星中，有兩顆都繼承了白狼王的血脈。
第三顆因為光芒過於微弱，他尚未查出對方的身份。
而繼承白狼王血脈的兩顆星中，其中有一顆就是淳于夜。
當時他師父說出這句話，全場譁然，所有人看淳于夜的目光都變了。
“他？”
然而白狼王只是生硬地重複了一遍，打量了淳于夜一眼，最終掀開帳門大步走了出去。
誰都不知道，白狼王到底有沒有相信他師父的話。
“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烏禪胥結束回憶，望著淳于夜的眼睛淡淡道，“按照師父的說法，第二顆星應當是你的兄弟。”
烏禪胥翹起嘴角，“你覺得是誰？”
“我怎麼知道？”
淳于夜冷笑了一聲，“至少不可能是淳于牙。”
這位他同母的親兄長，他父親最寵愛的兒子，已經被他給宰了。
這樣的人，配是熒惑星？
“不是你的親兄長……”烏禪胥笑了一聲，“那麼就只剩下你的那些堂兄弟了。”
堂兄弟麼？
淳于夜低頭靜靜注視著自己胸口的狼頭。
他原本根本不在乎什麼熒惑星。
但就在最近幾年，禪院中卻忽然流傳起一個說法。
有資格成為第二顆星的人，就是有能力成為下一任白狼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