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地上那張重弓的手,纖細,白淨,掌心生著繭子。

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赫裡這兩天看習慣的一雙手。

“薩仁?”

少年跪坐在地上,呆呆看著撿起地上那張弓的嬴抱月。

他原本以為嬴抱月是要將他的弓還給他,然而女子握住弓身,彎腰從他腰邊的箭袋裡抽出了一支箭。

“薩仁,你要做什麼?”

赫裡一臉愕然,其他騎兵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神情異樣。

“等等,那是大當戶帶回來的女人吧?”

“沒錯,小當戶這些天一直形影不離地在保護她呢!不過她怎麼還沒進城?”

“她拿小當戶的弓做什麼?”

在看見嬴抱月握住弓箭的瞬間,慕容恆就眼皮直跳,他往前衝了一步剛想阻止她,但已經晚了。

嘎吱一聲,弓弦發出低啞的震動聲。

嬴抱月站在赫裡面前,拉開了手上的五石弓。

“什……什麼?”

赫裡呆滯地望著眼前的景象,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

他眼睜睜看著嬴抱月那雙纖細的手臂拿起他那張尋常大漢都拉不開的五石弓,掂了掂,伸手拉開。

嬴抱月的動作實在是太過自然,自然到赫裡懷疑他那張弓是不是軟到是個人都能拉開。

但繃緊的弓弦證明眼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錯覺。

周圍人都用詭異的眼神望著她,但嬴抱月卻像是什麼都沒看見,她只是端穩手臂,搭箭上弦,瞄向天上那個黑影。

“等等,這丫頭誰啊?她難道想射鵰?”

烏日娜看著不遠處那個身影,一臉不可思議,那麼多精銳騎兵都沒做到的事,不知從哪跑出來的一個野丫頭居然想摻和?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只是拉個弓,就有那麼多騎兵都震驚地望著那個並不起眼的女子。

甚至比之前見到她的時候還要震驚畏懼。

慕容恆瞥了烏日娜一眼,碎葉城中無人不知赫裡的弓是五石的,不瞭解情況的也就只有這位須卜家的大小姐。

“喂,”烏日娜抬腳向嬴抱月走去,“你……”

但不等她走出去兩步,一個人影忽然擋在她面前。

“閼氏,還請留步。”

慕容恆擋在烏日娜面前,“請您別再往前走。”

“你敢攔我?”

烏日娜更驚訝了,不耐煩地往前一推,下一刻愣住。

她居然沒有推動。

慕容恆像座石像一般杵在烏日娜面前,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擋住她的去路。

他眼睛閉了閉,嬴抱月不射箭便罷,既然她已經拿起了弓,那麼一切都已經無法阻止。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任何人打擾到她。

“喂!滾開!”

烏日娜脾氣上來舉起馬鞭正要抽下去,下一刻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的視線忽然被慕容恆身後的景象所吸引。

不管後面發生了多少紛擾,站在赫裡面前的女子像是什麼都聽不見一般,只是舉著弓靜靜瞄準著天上的黑影。

盤旋在空中的黑雕像是再一次感受到了危險,盤旋的速度變得更快起來,位置變幻快得讓人眼暈。

騎兵們眼神都變得絕望起來。

射過箭的人都心裡清楚這樣高速移動的靶子有多難射,更何況目標還在那麼高的位置。

跪在地上的赫裡仰著頭,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地上的沙土。

這隻黑雕大概多次從獵人的箭下逃生,十分了解射手射箭的規律,非常擅長閃躲。

他之前之所以會射偏,正是被這黑雕摸透了箭路故意躲開了。

比起射準,甚至沒人相信這名少女能射到那麼高的位置。

就算能拉開五石弓,但拉開和真能控制這張弓是兩回事。

四周響起竊竊私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嬴抱月身上。

唯一沒有看她的只有慕容恆。

慕容恆背對著嬴抱月,擋在烏日娜面前,他低著頭,耳邊卻能聽見嬴抱月的呼吸聲。

在無數紛亂嘈雜中,無數人都屏息以待,但嬴抱月的呼吸卻依然勻淨,彷彿與世隔絕。

不管周圍其他人說什麼,她只是端著弓靜靜調整著角度。

下一刻,嗖的一聲,她鬆開弓弦。

一枝羽箭消失在雲層中。

穿雲箭!

赫裡瞪大雙眼,內行一出手立刻就知曉底細,嬴抱月是真擅長使這張五石弓。

“夠著了!”

眼見這枝箭真的穿透雲層到達黑雕的位置,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但下一刻赫裡瞳孔收縮,只見那隻黑雕翅膀一翻,故技重施向左邊傾了一下,那枝羽箭貼著它的肚皮飛過。

又失敗了?

赫裡目眥盡裂,其他騎兵也大睜雙眼。

然而下一刻所發生的事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料。。

就在黑雕側身向左飛之時,另一枝羽箭剛好出現在那個位置。

哧的一聲,那枝羽箭穿透了黑雕的胸口。

空氣頓時凝固了,城外的所有騎兵們也呆住了。

寂靜的空氣裡,嬴抱月垂下雙臂,轉頭看向慕容恆,輕喝一聲,“風法!”

慕容恆早就等著這一刻,他猛地抓住身邊的風法者,“快,救人!”

黑雕死了。

它插著羽箭的身體從半空中落下,同時落下的還有被爪子勾住的嘎魯。

就在一人一鳥迅速下墜之時,一陣旋風騰空而起,托住了孩童的身體。

站在慕容恆身邊的老者滿臉汗珠,額頭青筋暴起,小心控制著風法。

已經昏死過去的孩子和黑雕的屍體從遠方一點點被氣流搬運過來,就在經過赫裡身邊時,老者抹了把頭上的汗,撤掉風法。

嘎魯的身體和雕的屍體同時落在赫裡身邊。

赫裡撲過去,抱起滿臉青紫的男童,往他身體輸入真元拼命搖晃。

嘎魯的小身體抽搐了一下,猛地吐出幾口涎水,小男孩睜開眼,呆呆望了眼前人幾眼,抱著赫裡的脖子哇哇大哭起來。

嬴抱月徹底鬆了口氣,望著還活著的孩子,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笑得出來。

騎在馬上的騎兵們都呆愣地望著嘎魯身邊那具黑雕的屍體。

插在黑雕身上的羽箭明晃晃地表示它是被人射死。

能射死雕的人。

“射鵰者!”

騎兵中響起一聲驚呼,紛紛下馬單膝跪倒在地上。

回城的百姓們從自家的氈帳中探出頭來,敬畏地望著城外赫裡身邊的那名少女。

西戎人對射鵰者的崇敬是刻在骨子裡,可除了崇敬,更多的人望著嬴抱月的身影眼中浮現出疑惑。

慕容恆望著這一幕,只覺得頭疼。

不能暴露的真是都暴露了。

“喂,既然結束了,你能讓開麼?”

烏日娜一把推開他,走到嬴抱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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