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嬴抱月發現在她肩上吮吸著的狼頭停了一下。

狼沾著血的尖吻抬了一抬,雙眼警惕地望向上山的方向。

像是有什麼更強大的存在正注視著這邊。

但嬴抱月已經沒有時間去想到底誰在看這邊,這一瞬的停息彌足珍貴,終於讓她抓到了恢復意識的機會。

嘶嘶的水蒸氣從她的臉頰邊升起,望著前方山道的狼頭轉過來,渾濁的雙眼中閃過一道暗光。

嬴抱月在極近的距離和這雙眼睛對視。

“我原本以為你瘋了,”她靜靜道,“原來還沒瘋徹底麼?”

黑泥從狼的嘴邊滴下,露出它臉上已經看不出底色的皮毛。

如果嬴抱月沒有記錯,那皮毛在未被徹底汙染之前,應當是白色的。

雖沒有白虎神那般銀光閃閃,但依舊白得如同祁連山上的白雪。

即便只是在戰場上的驚鴻一瞥,她卻還依稀記得對方的模樣。

那是一頭站在西戎騎兵後的巨大白狼,更是西戎十二王庭的圖騰,八獸神之一,白犬神。

名為犬,實為狼。

然而此時此刻的白犬,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在太祖皇帝的統一戰爭中,白犬神曾與青龍神大戰。

白犬神本沒有和青龍神一戰的能力,但祂在戰鬥中徹底邪化,以一己之力和其他七神都發生了戰鬥,最終青龍神打敗了祂,白犬神的本體至此銷聲匿跡。

可青龍神也在這場戰鬥中元氣大傷,最終陷入沉睡。

最終在八年前,青龍神的氣息徹底消失。

而白犬神瘋了,也消失了。

嬴抱月不清楚青龍神的下落,但她心中一直隱隱覺得,白犬應該沒有死。

之前在東吳見到轉化為邪神的應龍之時她已經有了預感,但她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快就再次見到祂。

不,應該說是它。

她眼前的,不是人,不是神,而是一個寄生在人身上的,不人不鬼的分身。

望著這顆從淳于夜身上長出來的狼頭,嬴抱月喝道,“白犬!”

白犬?

李稷在狂風中僵住,後背忽然間劇痛不已。

但比起這股莫名的劇痛,他的心神更加混亂。

白犬神?

西戎的白犬神沒死?居然侵入到了長城內,還來到西嶺雪山主峰的峰頂?

白虎神和山鬼在做什麼?對這種情況就毫無防備嗎?還是說……

望著不遠處眼神空洞的淳于夜,李稷心跳如鼓。

是淳于夜,將白犬神帶進來的。

李稷之前從未想過,神居然會寄生在一個人的身上。

但這種事就這麼發生了,白犬神藏在淳于夜的體內,混進了西嶺雪山。

此時白犬神已經甦醒,那麼現在,淳于夜又在哪?

“白犬。”

嬴抱月望著狼的眼睛,聲音冰冷,“你認識我麼?”

它知道,她身上過去發生的那些事麼?

它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從黑泥中長出來的狼頭看著嬴抱月,張了張口,涎水從它嘴邊滴落。

嬴抱月注視著它。

“已經連話都已經不會說了麼?”

狼頭沒有回應,渾濁的眼中劃過一道貪婪,再次向她的肩上撲去。

然而下一刻,它眼前卻燃起了熊熊火焰。

嬴抱月點燃了自己的頭髮。

望著那火光,李稷瞳孔劇烈收縮。

原來嬴抱月一直在嘗試點火,之前她臉邊騰起的水汽,就是她在點火的前兆!

火光四濺,火焰鮮紅,流動的火焰在一瞬間衝起,燒在白犬的嘴上。

嬴抱月眼中也泛起鮮紅的色澤,她燒得不光是頭髮,還有已經被白犬吮出的部分神魂。

“嗷!”

狼嘴中發出一聲尖嚎,嬴抱月恢復知覺的雙手掙脫淳于夜的束縛,猛地推開了身前的黑影。

砰的一聲,她被甩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抱月!”

“別管我,砍它!”

嬴抱月一劍割斷還在燃燒著的頭髮,厲聲喝道。

李稷的速度比她的聲音更快,鋪天蓋地的冰雪混雜著無數道水箭砸於滾在地上的淳于夜身上。

轟然一聲,天地間被水霧所籠罩,淳于夜所處之地被砸出一個深坑。

嬴抱月趴在地上,死死盯著坑底。

下一刻,水霧散去,淳于夜雙腿跪倒在坑底,身體看上去卻毫髮無損。

嬴抱月瞳孔收縮,這已經不是人類的身體能有的強度。

淳于夜的後背一鼓一鼓,原本在李稷攻擊時縮排淳于夜身體裡的狼頭再一次探出,眼珠子轉向她。

肩膀處的劇痛讓嬴抱月的視線有一瞬的模糊,但她還是咬牙抓緊手中的落日劍,點點流火夾雜鮮血從她的劍上泛起。

然而不等她揮劍,眼前的一幕讓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狼頭從淳于夜後背爬出的這一幕又噁心又可怖,但就在它探出身體向嬴抱月張開嘴的時候,一隻青筋遍佈的手忽然攥住了狼的大嘴。

“喂。”

淳于夜低著頭,他的視線被額前的亂髮擋住,嬴抱月看不見他的眼睛。

少年的聲音在坑底冷冷響起。

“有點不對吧?”

淳于夜聲音低沉,“這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吧?”

他捏住狼嘴,將它的頭掰到自己面前,血紅的雙眼直直盯著眼前的狼頭。

“那個人讓我帶你來這裡,說你能幫我得到破境天階的祭品,可沒說,我會成為你的祭品。”、

祭品?

嬴抱月聞言愣住。

等等,淳于夜他……恢復了意識?

狼頭望著淳于夜,雙眼緩慢地眨了眨,下一刻嬴抱月看見淳于夜渾身筋肉都鼓了起來,他身體表面凸起無數腫塊,猛地一陣扭曲抽搐,骨節噼啪作響。

分筋錯骨!

嬴抱月心中一冷,這狼頭是在向淳于夜展示它對他身體的掌控力!

它可以隨意調動淳于夜身上的每一塊肉每一根骨頭,甚至可以讓淳于夜經脈倒流而死。

淳于夜猛地癱倒在地,但下一刻,他渾身抽搐著爬起。

他的手臂上經脈鼓脹如老樹,但手卻依然牢牢攥著狼嘴。

“哼。”

淳于夜七竅流血,但居然還是一幅若無其事的模樣,凝視著近在咫尺的狼頭,他冷笑了一聲。

“我就知道那個人的安排,不會有什麼好事。”

說什麼找到了幫他破境的秘法,只要去西嶺雪山就能讓他升入天階,結果是在他身體裡種了這種東西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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