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臨風心裡更柔軟了,放緩速度,跟落蕊並排走,邊走邊道:

“東間城裡原本有一條密道,直通城外隱蔽處。

東間知府和守備極有遠見,在寧國軍隊開始攻打盛國時,便預料到東間有可能被圍。

早早地安排人,沿著原先的密道,又挖出很長的一段,我就是從那兒出來的。

還有方紹庭和包玉成源源不斷送來的糧草,也從那走。

若不是這些糧草,東間城或許已經斷糧了。我們能堅守到現在,你的功勞很大。”

“糧草的問題,你暫時不用擔心。我會盡我所能,保證糧草的供應。

那些先不說,你不在東間守城,出來做什麼?”

落蕊看臨風步子緩了下來,臉也不那麼臭了,心也愉悅起來。

抓下臨風做怪的手,放手裡握著,輕聲笑問,“守城不是你這個一軍統帥該做的事麼?”

“守城不用我,東間知府和守備,日日夜夜和東間軍民守在城牆上,指揮得當進退有度。

又有你的糧草支援,只要他們自己不開城門,東間想丟了都難。”

姜臨風幽幽一嘆,眸含欽佩之色,“兩位大人都是硬骨頭,又有大謀略。

援軍來之前,都能硬生生擋住寧國軍隊七八天。援軍來了更是如虎添翼,再堅守十幾天也沒問題。

因為有他們,我和盧含錦才能偷偷摸出來。盧含錦組建了一隻特別軍隊,這次也跟著我來了。

他跟我一起檢視地形地貌,查探寧國軍隊在佔領地的兵力部署,制定後面的做戰計劃。

具體安排我就不說了,你只要知道我沒事,趕緊找到人離開這裡,不要再讓我擔心。”

姜臨風心裡長嘆息,知道落蕊並不想過問他這場仗打算怎麼打,只是想哄他高興。

出征至今一個多月了,忙起來還好,偶爾閒下來就想她,滿心裡全是她嬌俏可人的小模樣。

她端莊穩重,撒嬌賴皮,哪個樣子想起來都讓他心顫。

如今若得來不易的相聚都拿來慪氣,日後豈不得後悔死?

他心中百轉千回,反手將落蕊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裡。

輕輕地一根一根揉捏她的指尖,恨不得順著手指一直揉上去,直到將那小身子,整個揉進自己的血肉裡才好。

落蕊柔柔地笑著,不說話也不抽回手,任他攥著揉著,心裡軟軟的。

一路上也遇到過幾次寧國計程車兵,但都完美的避過去了。

天擦黑時便到了縣城,丫丫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東林飯館。

飯館外面地上有把鎖,鎖頭斷掉了,大概本來是鎖著的,被寧國士兵砸開了。

臨風帶著落蕊幾人悄悄走進去,劃亮火摺子,四下檢視。

裡面很亂,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桌椅倒在地上,盤碗碎了好多。

廚房裡鍋鏟刀具,扔得哪哪都是。

到處是被掃蕩過的痕跡,沒有一點吃食留下,更沒有人。

“人呢?”

落蕊很著急,或許飯館不開工,她回家了?

“大娘跟我說過,她沒有家,也沒有家人,她能去哪兒?”

丫丫也很著急,用手使勁拍打自己的額頭。

拍打了好一會,眼中倏然一亮,她拉著落蕊的衣角急急地道,“姑娘跟我來。”

飯館後院,丫丫看著角落裡橫七豎八堆放的一堆劈柴發愣,繼而快速地收拾起來。

其餘幾人見狀,連忙上前幫忙。

劈柴收了大半,一塊大木板呈現在眾人眼前。

木板上有一個鐵拉環,臨風提著拉環,將木板提了起來。

一個洞口露出來,裡面黑黑的,什麼也看不清。

“這是飯館的地窖,用來放洋芋、紅薯和酒等,我跟爹爹來過幾次,”丫丫皺了皺眉,“要是大娘還在飯館,就只能藏在這兒了。”

“大娘,您在麼?我是丫丫,常來送菜的丫丫,”丫丫探頭往地窖裡看去,一邊小聲喊,“有人從京城來看你來了。”

地窖裡寂靜無聲,一點聲音也沒有。

疏影取過火摺子,往洞口下晃了晃,看不清下面有什麼。

她把手攏在嘴邊,低聲衝著下面喊:“翠屏嬤嬤在嗎?我們是京城鎮遠侯府來的。”

地窖裡,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回應疏影的,只有深秋的寒風掃過落葉的聲音。

“翠屏姨,我叫落蕊,陳落蕊,我母親是雲舒姨娘。”

落蕊不假思索地改回了生父的姓氏,也衝著洞口低聲喊起來,“當年她逃了出去,在外面有了我,您知道麼?”

地窖裡終於有了動靜,窸窸窣窣一陣聲響,有人在互相拉扯。

一個女人壓著嗓子憤怒地喊:“放開我,我要出去!”

一道男聲同樣壓著嗓子罵道:“不行,你不能出去。你想害死我們嗎?”

“翠屏姨,你在那兒,我下去。”

落蕊不等下面糾纏完,接過疏影手裡的火摺子,順著地窖的臺階走下去。

臨風等人連忙跟上她,一起下了地窖。

下面很寬敞,一邊立著一排高高的酒架。

角落裡堆著兩堆紅薯、洋芋,還有一些米麵、清水。

有吃有喝的,倒不失為一個絕佳的藏身之所。

四五個人瑟縮著,蹲在旁邊。

還有一個男人,正拉著一個女人的手往後拖拽。

看見落蕊幾人下來,男人不甘地收回手,有些兇惡地盯著她們。

姜臨風黑沉如海的眼眸,射出鋒利如刃的眼神。

只瞪視了不過一瞬,那男人便敗下陣來,灰溜溜地移到一邊去蹲著了。

女人從落蕊一步步走下臺階時,眼睛便沒有離開過她。

待她走到近前,她一把奪過火摺子,轉身點起地窖裡的一盞油燈。

端著油燈顫顫地湊到落蕊跟前,她仔細地端詳她的眉眼。

眸中百種情緒翻起,千般滋味雲湧。

迷茫、困惑、驚訝、欣喜,繼而盈盈含淚,泫然欲泣。

落蕊也在仔細端詳翠屏,眼前人確實是畫像中人,卻比畫像上蒼老了許多。

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眼角已生出細細碎碎的皺紋。

眼眸渾濁,面板毫無亮色,在昏暗的油燈光影裡,尤其顯得晦暗無光。

歲月在她身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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