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過了年,林二姑娘的那個望徒成鳳的師父就逼她坐堂,把一些病情不甚嚴重的病人推給她。

她知道師父是在給她機會,所謂實踐出真知嘛,總得上手才能成為真正的大夫。

所以她嘴上嘟嘟囔囔,跟師父耍賴,心裡卻不牴觸。再忙再累,有時間她還是會過來。

這天,她正在妙春堂嘗試著給一位病人開方。

芳香匆匆趕來,額頭上的汗水直往下淌,她也不顧得擦一擦,抓起她的胳膊就往外扯。

“姑娘,快走,太太讓你趕緊回去。”

落蕊不及多問,回頭衝師父喊了一聲,便腳下不停地跟著芳香往外跑。

“芳香姐姐,出什麼事了?母親怎麼這麼急著讓我回去?”她邊跑邊問。

“老爺被下獄了,太太急得什麼樣的,”芳香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姑娘趕緊回去,這會只有你能安撫住太太了。”

“父親為什麼被下獄?”落蕊也是一驚。

真是天上飛來橫禍啊!母親懷孕,怎能抵得住如此驚嚇?

“現在還不知道,跟著老爺去衙門的長順大哥回來稟報,說老爺被衙門裡的官差送到牢裡了。

老爺只跟他說,他沒犯律法,讓太太別急,不會有事的。太太怎能不急?她已經讓柳公子和大公子去打探訊息了。”

芳香急急地把情況說給落蕊聽,她也不再多問,跳上馬車,連聲催促車伕快走。

一進聽雪閣,在屋裡急得團團轉的方氏就迎了上來。

“蕊兒,你父親被下獄了。”

“娘,我知道了。您別急,父親為官一向清正廉明,他不會有事的。”落蕊扶方氏坐在榻上,輕聲道:“您身子要緊,為了父親,為了肚子裡的弟弟,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芳草姐姐,把我平日給母親開的安胎藥抓一副來煎上。”她回頭吩咐道。

“母親,靜雲哥哥和大哥不是去打探訊息了嗎?先等他們回來,問問情況再說。”她握住母親的手臂,輕輕揉按著。

落蕊沉靜從容的神色,帶著令人安定的力量,方氏焦躁憂慮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柳靜雲急匆匆回來了,卻不見與他同去的林月清。

“義母,月清被留下了,衙門裡說義父與他牽扯院試‘舞弊案’,這會應該也被送入牢裡了。”

“‘院試舞弊’?什麼‘院試舞弊’?我的清兒啊……”

聽說林月清也被入獄,堂下站著的孫姨娘裂開大嘴號啕起來。

方氏緊緊抓住落蕊手臂的手,又是重重一收。

“閉嘴!要哭滾出去哭去!”

感受到母親又緊張起來的心,落蕊心煩意亂,氣惱地吼了一聲。

死婆娘,不夠添亂的!

“靜雲哥哥,你細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今早,有人往知府衙門裡遞了一本書,裡面夾著一封信,說書是林家大公子林月清的,是義父親自點評過的。

裡面某頁上有義父親筆所寫‘考題’二字,所對應的正是此次院試的題目。寫信人以此為證,檢舉義父偷偷給月清透露了考題。”

“這是誣陷!父親若要給大哥透露考題,何須留下給人口舌的字跡,直接說與大哥知道不就行了?”落蕊氣憤地道。

“話是這樣說,可是那書上的‘考題’二字與義父的筆跡別無二差,義父百口莫辯,難以為自己開脫。”柳靜雲沉聲道。

“書?什麼書?”

被落蕊一嗓子吼得止住了號啕,卻仍在小聲抽泣的孫姨娘,豎著耳朵聽柳靜雲和落蕊說了半天話,此時忽然插嘴問了一句。

“《大學》,院試考試書目之一。”

“《大學》……”

柳靜雲輕飄飄的一句話掃過,孫姨娘低語了一聲。

霎然間,竟連抽泣也停了,迷濛的淚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慌亂。

林落蕊明亮的眼眸直直地盯著她,將她的慌張神色完完全全收入眼中。

又是這個蠢貨惹的禍嗎?她心中生起疑竇。

她恨不得立刻把她揪過來問問,但現在顯然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靜雲哥哥,你看現在該怎麼辦?”落蕊穩了穩心神,輕聲問柳靜雲。

母親焦急萬分,她心裡更萬分焦急。但是在母親面前,她一定要穩住。

裝不出雲淡風輕,但至少不能驚慌失措。

她擔心的不僅僅是大牢裡的父親,更是身懷有孕的母親。

“義父是大明府知州,府裡無權審問他,得是按察使或者朝廷特派欽差來審,這上面的關係,蕊兒……”

“我知道,我會給臨風寫信,求他在京中斡旋。再給祖父寫封信,讓他聯絡故交舊友,看看能不能使上勁。”

“靜雲哥哥,為今之計,重要的是先去探望父親,問出詳情,我們才有應對之策。”

“嗯,我去問。”柳靜雲道。

“等會我與你一起去。”落蕊道。

她抬眼瞥向大管家陳峻山,沉聲道:“陳叔,如今家中有事,正是易生亂子的時候。

勞您帶人看守好府中門戶,不要讓人隨意出入,不能我們府內先生起事端。

另外,若有任何事發生,只管去梅園報與我知道,不要來攪擾我母親。”

“是,遵二姑娘吩咐。”大管家恭謹地答道。

落蕊好生安慰過母親,又冷冷地瞥了孫姨娘一眼,轉身隨柳靜雲一起去了大牢。

“蕊兒,你母親怎麼樣?”

林文昌一見到落蕊來,急忙迎上前,雙手用力抓著牢房的鐵欄杆,滿面焦急。

落蕊的眼圈“唰”地紅了,眼淚險些淌下來。

在府裡,她強撐著不敢流露出一絲擔憂。

然而看到父親,感受到父親對母親的掛念,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父親,我娘她很好,您放心。”她小聲道。

“好孩子,我知道你一直是最能扛住事的。這一次你也要扛住了,照顧好家裡,更要照顧好你母親。”

林文昌想起身懷六甲的髮妻便情難自抑,落蕊幾欲流淚的通紅的眼眸,更讓他心傷不已。

“義父,還是趕緊跟我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吧,我和落蕊才好確定下一步該做什麼?”柳靜雲低聲催促道。

落蕊亦按捺住悲傷的情緒,抬起頭,輕聲詢問:

“父親可有猜測,此事究竟是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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