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宴離開閣樓,沿著樓梯下到一樓,開啟門走了出去。

他踩在沃克街道路之上的積雪中,嗅著冰冷空氣中裹挾著的各種淡淡的刺鼻味道,彷彿又回到了第一次踏進這裡的那一天。

那天和今天一樣沒有下過很大的雪,他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連吃飯的地方都找不到,三叔帶他到一個亞裔阿公開的麵館,吃了一碗熱騰騰的番茄雞蛋麵,然後幫陳宴拎著並不怎麼重的行李,帶他住進了沃克街33號。

三叔完全沒有什麼幫派角頭的架子,就像是普通鄰家大叔一樣笑呵呵的回答著他此地的一切,那些夾雜著下流字眼和倚老賣老的玩笑話讓陳宴甚至感覺自己像是面對著家鄉村頭歪脖子樹下的黃牙老頭。

陳宴並不覺得溫暖。

陳宴並不懷念。

陳宴只是可惜自己一直沒有把三叔徹底殺掉的機會。

當他回頭看向沃克街33號的門外,在看到那些匆匆走過的行人時,當看到他們明顯的魯克人特徵時,陳宴才得以確定,自己並不在家鄉,自己在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莫名其妙的帝國。

早就如無根浮萍,無論如何回不去了。

眼神恍惚之間,意識迴轉。

【白朮】瞳孔裡倒映出路燈混雜著廣告牌的斑斕光暈,不知是因為這樣毫無溫度的目光,還是因為已經大變了樣的一切,面前這條陳宴曾踩過無數次的街道上的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

他在一處霓虹燈照不到的角落裡蹲下來。

要想回去,要見到冒牌貨,就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而在一切的準備之前,他至少要保證自己不被一見面就幹掉。

【白朮】的腦機裡輕易從他的記憶中提取出了曾經全然沒有刻意記憶過的電話號碼。

一粒雪花落在鼻尖上的時候,他透過腦機撥打了某個許久沒有聯絡過的電話號碼。

“滴滴”的十幾聲待機鈴聲過後,電話被撥通了,電話另一邊傳來輕微到幾乎不可查的喘息聲。

“莫西莫西?”

陳宴可以讓【白朮】的電子音帶還原自己原本的聲音,但他並沒有那樣做。

“我想和你見一面。”

陳宴說道:

“我知道一些事情,關於【不死】的秘密,那或許是你會想要的。”

電話那邊傳來平靜的回應聲:

“你在哪。”

陳宴蹲在地上沒動彈:

“沃克街33號旁邊的暗巷裡。”

電話那邊回應道:

“我馬上到。”

電話被結束通話了。

一陣寒風吹來,【白朮】腦機裡的【天梯BS-1225】發出了寒冷警報,陳宴面前出現了一塊小小的、發散著暗淡光暈的全息雪花,雪花旁邊有著兩百多秒的倒計時。

腦機告訴他,如果在倒計時前沒有進入溫暖的區域,他的關節就會因為過冷而發生形變,核心也會因為溫度過低而導致電力快速流失,絕對撐不到24小時,就必須充電了。

這具身體果真如萬·布林墨什所說,僅僅只能用來進行正常的活動而已,在這樣的天氣裡甚至無法在室外多做停留。

好在等待沒有持續很長時間。

當陳宴察覺到那個身影出現在背後時,他腦袋裡出現了一個想法:那個身影已經在背後觀察已久了。

他像是老朋友一般向那身影打招呼:

“來多久了。”

歐嘎米聲音平靜,手中並未持刀——也或許是剛剛把刀收回去。

“不久……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陳宴驚訝道:

“你也能認出我來?”

【白朮】從歐嘎米接下來的話中感知到了一絲絲的滄桑:

“在你們離開之後,我經歷了很多,也比之前更強了。”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明顯有話要說。

陳宴並不著急,從某些方面來講,他對歐嘎米所調查的東西抱有相當大的興趣。

陳宴看了一眼【白朮】瞳孔前的全息雪花和軀體失能倒計時,說道:

“我們走吧,最好不要在此地多做停留。”

歐嘎米將帶著刀鞘的楔丸遞給陳宴,在陳宴將楔丸穩妥的拿在手中之後,雙手合十,手掌之間幽藍色微茫相觸的下一刻,陳宴面前的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毫無預料的墜落在眼前天旋地轉時毫無徵兆的發生,陳宴雙腳落地,好在有歐嘎米的攙扶,所以沒有顯得太過狼狽。

他站穩雙腳,【白朮】的瞳孔快速重新聚焦,一片陰暗的海灘出現在視野之中。

【白朮】眼前的全息雪花和軀體失能倒計時緩緩消失不見。

腥臭無比的海風撲面而來,那刺鼻的味道就像是大量鯨魚在海灘上發生了鯨爆,又經過很多天的晾曬、發酵和惡化之後才會出現的極致惡臭。

陳宴循著【白朮】鼻腔收集到的味道的來源看去,並沒有看到很多死在海岸上的鯨魚,而僅僅只看到一隻奇怪的……怪物而已。

怪物看起來像是人,但身上的各個部位有著明顯的海洋生物特徵——它上半長臉看起來和人並無不同,但下半張臉卻生長著鯰魚一般的鬍鬚,胸前的肋骨密密麻麻,明明是肋骨,卻明顯和魚刺的分部結構相同。

它背後從肩胛骨所在的位置生長出蝠鱝一樣的蝠翼,手腳皆有許多修長的指骨,那些指骨之間透過黑色的薄膜連線,看起來像是兩棲類的蹼,但又和人類的手腳掌結構完全相同。

此時此刻,它全身的面板都發生了嚴重的萎縮,倒在地面上,幾乎成了一具包著皮的枯骨。

它死了。

是歐嘎米殺的嗎?

在這怪物身邊,有一大坨看起來像是“骨頭水母”一樣的東西,陳宴完全不認得那是什麼。

一抹幽藍色微茫付現在【白朮】瞳孔的右下角,陳宴順著幽藍色微茫的方向扭頭看去,只見海灘之上竟埋著半尊鬼佛。

鬼佛兩隻手合十,和剛剛歐嘎米進行傳送時所做的動作一模一樣,第三隻鬼手從靠近脖頸的脊椎處生長出來,在頭頂捧著一團幽藍色鬼火。

歐嘎米就是透過這東西來進行遠距離傳送的。

歐嘎米朝死在海灘上的怪物走了過去,並示意陳宴跟上。

離得近了,腥臭味更加濃郁,那東西不知道已經死了多久,陳宴索性把【白朮】的嗅覺遮蔽了。

“在你們離開之後,我去了很多地方,發現了很多曾經甚至連想象中都不存在的事。”

歐嘎米用並不滄桑的語氣說著很滄桑的話,並在走出幾步之後,將楔丸從陳宴手中拿回來,把刀出鞘,一刀向地面上的怪物劈了過去。

楔丸並未將怪物劈開,而只是對怪物造成了“輕微凹陷”級別的打擊。

“這東西並不屬於這個世界,是【外神】的造物。”

歐嘎米用楔丸的刀鋒指著“骨頭水母”:

“這玩意兒孕育了它……更準確的來說,是將它誕生。”

陳宴看著“骨頭水母”,頓時明白這玩意兒是什麼了,隨即渾身一陣惡寒,不可思議道:

“這是……真正的神明嗎?”

他當即把這股惡寒給遮蔽掉了,並試圖用言語來驅散留下的惡感:

“我原以為外神大都擁有發達的文明,沒想到會有這種……”

他想到了那個形容詞:

“如此【原始】的東西。”

歐嘎米收刀入鞘:

“我原本也以為這東西是某種邪惡的原始生命,直到我在北方聯邦一個叫溫尼伯的城市得到了一本書。”

他變戲法似的從衣袖中翻出一本A5紙大小的書本,這本書並不厚,書皮上寫著《噩兆空想錄》一行古體帝國文。

《噩兆空想錄》……陳宴看到這個名詞的一瞬間,【白朮】腦際中的【天梯BS-1225】已經幫他從回憶中撈出了相關資訊——他曾經在某次進入荒野時遇到過這本古文書,並在之後將其錄入了手機,進行封裝,成為了一個之後從未開啟過的APP。

陳宴翻開書本,發現第一頁就和之前自己得到的那本不一樣。

也就是說,《噩兆空想錄》不止一本。

歐嘎米明顯不想給陳宴去翻看書本的時間,所以直接解釋道:

“這本書裡記載了歷史上一些預言家和觀星師,在靈魂漫遊宇宙時看到的事物——他們稱之為【空想】。”

陳宴說道:

“那不就是做夢……還是白日夢。”

歐嘎米說道:

“不同的是,在這樣的白日夢裡,他們是有自主意識的,雖然不能控制夢中遇到的事物,但能夠以清醒的狀態在夢境中的事物之間漫遊。”

陳宴脫口而出道:

“是【清醒夢】!”

歐嘎米看向他:

“那是什麼?”

陳宴的心情很複雜:

“【清醒夢】就是【空想】!”

歐嘎米:

“……”

他接受了陳宴的解釋,並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說了下去:

“人在處於【空想】的狀態時,能看到許多在現世甚至更深層次世界都看不到的東西,那些東西存在於世界的最深處,或許是一個事件,一樣事物,甚至是一個單一的元素。”

他的視線落在陳宴手中的書本上:

“這本書裡的內容被歷代無數預言家和觀星師們所記載下來,是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之所以說是曾經存在過,是因為人們不可能看到不存在的事物,事物只要存在,就有可能被注視,存在於荒野中的事物也是如此。”

陳宴說道:

“你是說,預言家和觀星師們所看到的,是曾經存在於這世上,最終破滅消亡,沉淪進入荒野……也或者沉淪進入其他更深層次世界的事物。”

歐嘎米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是的,我認為是這樣的,我殺的那些人也認為是這樣的。

那些人的傳承,幾百上千年,甚至上一個世代的祖先,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去了幾座不存在現世的堡壘和藏身地,和一些嘴硬的老傢伙談了話,我瞭解到了許多事,但那都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嗯?歐嘎米也去了荒野?

陳宴立刻反應過來,“不存在於現世”的世界不僅僅是荒野而已,“更深層次的世界”有很多,歐嘎米去到的或許是除荒野之外的更深層次世界。

陳宴問道:

“你都做了什麼?”

歐嘎米輕描淡寫:

“我把他們全殺了。”

比呼吸還要微不足道。

歐嘎米的視線轉移到了地面的怪物身上:

“話說回來,我之所以說這玩意兒其實並不原始,是在對這玩意兒進行追根溯源之後,發現它其實是某個神明的孩子,它降生的過程對人類來說很邪惡,但對於神明來講,那僅僅是祂生存的手段。”

歐嘎米像是在背誦:

“《噩兆空想錄》記載,這世上存在有一片幽深黑暗且永恆不變的海域,海域之中曾經存在有強大的國度,那國度擁有難以想象的文明,曾經一度繁榮昌盛,個體的生命因時代的繁榮而發生了‘想象之外’的昇華,成為了如今世代所不可理解的存在,在如今的語言中,只有‘類神者’一詞足以將其形容。”

“時過境遷,最強大的國度也隨著時間衰敗,強大的類神者們為了生存下去而選擇了獨特的繁衍方式,可即便如此,也無法抵抗世界的侵蝕。”

“文明傾頹,曾經的霸主只剩下極個別的死剩種留存於世,當年不可思議的神威也僅僅成為後世不可理解的怪異詭誕和無限恐怖。”

陳宴咂舌道:

“【清醒夢】竟然能夢到這樣的怪物……而且你還把它找到了!”

歐嘎米神色鄭重道:

“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事情。”

他說道:

“【噩兆空想錄】裡記載的東西,那些曾經沉淪在這個世界上、已經腐朽調令的事物,是存在的,是【不死】的。

但是,我要斬斷的【不死】,根本就不是這些!

我花費了大量精力,殺了你難以想象數量的人,最終找到了【不死】,可這【不死】根本就不是我要尋找的東西!”

陳宴看著歐嘎米終於不穩定起來的情緒,心中泛起了心思。

我倒是認識一個真正的不死者……不過他們不叫這個。

陳宴心想,更準確的來說,應該稱呼奧斯曼狄斯為【超脫迴圈者】。

但陳宴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歐嘎米。

“事實上來說,我的線索斷掉了。”

歐嘎米看著陳宴:

“自從網路時代降臨之後,我能夠獲得的有價值的訊息越來越少,能夠打探到的情報也越來越少了——人們都把情報儲存在網路中,只依靠潛入和嚴刑逼供,根本無法獲取足夠的情報了。”

陳宴說道:

“我或許有辦法幫忙。”

他沒有提條件。

朋友之間的互相幫助本就是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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