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素清和凌萱匆忙趕到寒淨寺時,一陣急雨正死死壓在焦山頂上,豆大的雨珠狠狠地拍打著寺院裡的每一片青瓦。“噼噼啪啪”的響聲,也正如寺中人的心緒一樣紛亂如麻。

皮三爺帶著一隊人馬進了寒淨寺,對外名義是說寺中有財物失竊。因此,此時的寒淨寺裡,暫時沒有其他香客。好在焦山腳下盡是杜愷的安州兵把守著,才讓這一場因為卑鄙和下作而得逞的陰謀,沒有傳出焦山去。

有杜愷守在山下,慧宣法師安心不少。只是自從事發,寂子就再也沒有走出他的禪房,慧宣會不時站到寂子的門外,靜靜地看著徒兒的窗欞沉默不語。作為師父他知道寂子可能永遠都不敢走出他的禪房了。因為,這門外的每一張臉對他來說,也許都充滿著嘲諷與訕笑!

素清也來到了寂子屋前,他在門外輕聲喚了聲:“師弟!”可是裡頭沒有任何回應,素清的眼簾裡立刻就勾畫出了寂子萬念俱灰的悲慘模樣,再想想過去那個膽大心細,開朗伶俐的寂子。素清的淚水不自覺得從兩邊眼角滑落了下來。此刻,在這扇略顯矮小的門前,素清的內心裡湧動著萬千條的話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而這些橫亙在胸口的言語,反過來卻如刀刃般攪動著素清的內心。面對寂子的生無可戀,素清無能為力,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大雨之中,任雨水裹挾著淚水冰涼而下,浸滿周身!

這時,一頂油傘遮到了素清的頭上,素清回身發現正是慧宣法師站在了他的身後,慧宣嘆了口氣,勸慰道:“算了,隨他去吧!”

素清喊了聲:“師父,師弟他……”

慧宣知道素清心中有千言萬語說不出來,他點點頭說道:“不說了,都怪為師,非讓他隻身下山搭救那些個誤入歧途的貧寒子弟!這才遭人忌恨!”

慧宣的話與素清心中的猜測不謀而合,但他實在是沒有想到,端坐明堂的天子或者他身邊的內監高宦,竟然會用上如此下三濫的手段。難道一個僧人普度眾生的本分,居然能讓以君上自居的皇帝拋棄了廉恥?

另一邊,在皮三爺的看守下,那個蘇夫人正被關在事發的寮房裡,凌萱帶著小蠻走進了那間寮房,那蘇夫人癱在地上,面如死灰。她在迷離之間,抬眼看到了門口的光亮,正當她眯起雙眼木然的想看個究竟時,一個火辣的巴掌從天而降,蘇夫人半支起的身子,又直接摔到了地上。她撐著半邊麻木的身子悄悄地往前看著,可在紛亂的眼光裡,似乎有一個女子的身影正端坐於前。可她剛要支起身體看個究竟,身邊又是一個巴掌摔來,一股巨大的轟鳴聲立即衝進了她的腦子裡。直到對面的那個女人隱隱約約地喊了一聲:“小蠻!”蘇夫人這才敢壯著膽子半撐起了身子。

當她終於看清了面前那個女人時,蘇夫人的心底不免有一絲的畏懼襲來。其實,這謀害寂子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什麼蘇家夫人,她不過是勾欄瓦肆裡的一個娼妓。在她閱人無數的目光裡,當面的這個女子微揚著下巴,衣著並不華貴,卻極其講究,一看就是個平日裡高高在人,自己不敢招惹的人物!蘇夫人努力定了定神,暗暗地告訴著自己:萬不可露出什麼馬腳!

凌萱見蘇夫人緩過了神來,於是便開口問道:“你是何人?如實說來!”

蘇夫人忙小心說道:“奴家,奴家,閩省汀州人士……”

“滿嘴胡說的狐媚子,還在騙!”小蠻斥罵著就要衝過來。

“小蠻!”凌萱又叫住了她,而後接著說道:“你痛快點,沒用的胡說不要再說了,我要是再聽到一句假話,就叫你生不如死!”

“你,你是……”蘇夫人小心地問道。

“你想知道我是誰?”凌萱冷笑著說道:“南川會,你聽說過嗎?”

小蠻見蘇夫人害怕地點了點頭,便喝道:“用你那狐媚的眼珠子看看,這是我們南川會的大小姐!捏死你,就跟捏死只臭蟲一樣!”

蘇夫人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她突然大哭著拼力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凌萱的膝蓋,抽泣著說道:“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大小姐救命啊!”

小蠻一看女人突然要發瘋的樣子,急得去拉可是拉不動,又用指甲狠命去掐,可是都無濟於事,不過倒是凌萱面不改色一動不動,甚至連個眼神都不肯往下挪一挪。門外的皮三爺他們,聽到了裡頭傳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哭喊聲,立即就衝了起來,兩個壯漢一左一右一把就把蘇夫人拎開,丟到了牆根前。

凌萱看了眼筋疲力盡的蘇夫人,揮了揮手讓皮三爺他們先退了出去,接著輕蔑的說道:“救你?想得美!想弄死你的可不止我一個,當然,也用不著我出手,不過,我倒是可以讓你死個痛快,免得再受這皮肉之苦了!你要做的,就是把背後指使你的人說出來!”

蘇夫人拼命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已經是站在了地獄的門口,她行事之時可能並沒有想到,她只是對付了寒淨寺裡一個普通的和尚,結果竟能牽扯出定遠侯、安州總兵、南川會大小姐,這些大人物來。她帶著哭腔說道:“回大小姐的話,這背後指使之人,我其實並沒見過,我也不是什麼蘇家的夫人,原是太陵城裡的一個風塵女子,前幾日有個官人給奴家贖了身,說要娶奴家為妾,誰曾想到了官人家,才知道那人是個公公!奴家當時就要懸樑自盡,可是那公公說,只要我以蘇夫人的名義來這寒淨寺,勾引寂子法師,事成之後,便給奴家一些錢,讓奴家離開太陵城!”

“你是說,指使你的是個宮裡的太監?”凌萱問道。

“嗯!只是他說,他也是照著宮裡大人的意思辦的!”

“好!這話要是有半句假話,我拔了你的皮!”凌萱咬著牙說完,便扔下這個失魂落魄的女人,帶著小蠻走了!

從夜半便潑下的急雨,終於在正午時分飄散的無影無蹤。道道金光再一次由天際而來光臨人間,熱烈的陽光又將嵌入土壤的雨水掀起,在焦山的山道、樹叢間拉起了一層層濃濃的白霧。偌大的寒淨寺,就這樣被潔白的霧氣緊緊地鎖在了山坳裡。

這其中,一道長長的陽光正不偏不倚的穿過寂子禪房的窗欞,包裹起了他的身軀,正盤腿打坐的寂子,緩緩地感受到了周身的溫暖,片刻之間又好像有一脈靈泉流淌進了心底,清涼愜意。緊閉的雙眼裡,竟看到了觀音菩薩飄立於面前,法相莊嚴慈悲,寂子滿心歡喜,起身跟隨向西而去,很快腳下便開出了蓮花朵朵,那是一片光潔如玉的長廊,兩邊的殿宇輝煌燦爛,斗拱屋簷到處鑲嵌著金銀、玻璃、赤珠、瑪瑙。走出長廊只見蔚藍的寶池遍佈大地,池底鋪滿了金沙。寂子心生無限歡樂,他不覺抬腳踏上寶池,身姿竟騰空而起,徜徉在了玉階瓊壁之間。飄遊之際,莊嚴華貴的瑤宮寶殿正在眼前,赤珠瑪瑙鑄就的尖頂上,阿彌陀佛正在說法,眾人端坐於下,面目之間盡是欣喜。菩薩飛身佛陀的身後,寂子也坐在了眾人之間,傾心聽法……

山中的寒淨寺,水霧繚繞其間,那本該在正午炙烈扎眼的日光,到了寺院裡竟也柔和溫暖了起來。一個小沙彌急急忙忙的跑來,他一把推開了大雄寶殿厚重的大門,衝著殿內的眾僧喊道:“寂子,寂子師兄圓寂了!”眾僧們全都愣在了當場,片刻之後便都奪門而出,向著寂子的禪房跑去了!

慧宣法師則靜靜地端坐著,雙手合十口誦經文,眼角的淚水滑過臉頰,靜靜的沒入了佛前搖曳的燭光裡。少頃,當慧宣再次睜開雙眼時,眼前的世界已被淚水攪得混沌一片,他只哽咽地說了一句:“去把那婦人放了吧!”接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素清則默默地盤腿坐在寂子的身邊,他雙手轉著佛珠,眼望著寂子留在臉上的最後一絲微笑,素清的心裡稍稍有了一絲安慰,他緩緩合上雙目,滿眼盡是寂子的身影,他是那個不遠千里深入敵境給素清帶來訊息的師弟,也是那個隻身走入亂兵陣中,不畏刀槍鋒刃,救下數千士卒性命的羅漢!素清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可他卻不捨開啟雙眼讓淚水淌下,因為,晶瑩剔透的淚珠裡,還能看見寂子那純潔悲憫的面龐。

第二天一大早,連片的烏雲壓在了山尖上,天色陰沉晦暗。眾僧將寂子的身子用香湯擦拭好,再穿好袈裟。在後山的塔林前,一片寬闊的地面上,有一塊無數碎木搭就的臺子正在其間,素清和另外三位僧人,一起抬著寂子來到了木臺前,他們小心翼翼得將寂子安放在了木臺中間,隨後又有幾個僧人各提著一罈焦油走上前來,他們剛要把壇中的油往木臺上潑去,卻發現玄素清一直呆立在木臺側邊,目光仍在寂子的臉上,大家面面相覷,有些不知所措了,好一會兒才有幾個人上前來,在素清耳邊輕喚著:“師兄!”並拉著素清往後退去。素清的眼簾瞬間便模糊了起來。

突然之間,山谷裡揚起了狂風,那狂風如蠻漢一般,前後左右狂妄地衝撞著身邊的大樹與巨石!山石因之怒吼了起來,震天動地的嚎叫衝上雲霄,狠命卷集起盤旋在山尖的烏雲,天幕之上一個巨大的漩渦開始轉動了起來,隨之,道道駭人心魄的電光被傾瀉而下!

烈焰在眾僧的誦經聲中升騰了起來,寂子還是平靜地躺在烈火的中間,等待著涅槃的時刻。慧宣法師則隻身盤坐在大雄寶殿之中,面向著世尊的法相淚流滿面。

寂子的身軀在熊熊的烈火中逐漸模糊了起來,直到一片赤焰騰空飛起,狠狠地撞開了厚重的烏雲,開出了一片蔚藍的青天。雷電戛然而止,一道金光從天而降,灑滿了大火中的碎木臺,在這道通天的光亮之中,彷彿飛昇出一隻金黃色的鳳鳥,鳳鳥循著金光的指引,緩緩地向著天際飛去,直到衝破那一片青天,烏雲便再次合攏,天地之間重陷混沌。

素清揚起頭,目送著寂子,突然,他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喊了一聲:“師弟啊!”終於,雲縫裡再次探出了一絲光亮。素清閉上了眼睛,任淚水爬滿臉頰……

寂子走了,素清的手掌緊緊握成了一團,此刻,他恨不能立刻手刃兇手!可是,不論是朝上發難,還是細心謀劃復仇之舉,都免不了要動搖大津朝的根本。而天下黎庶,已是屢遭變亂,自己以解天下倒懸為己任,又如何能置萬民於不顧,親手再掀風暴呢?然而,要讓素清與卑鄙險惡之人為伍,他又實在做不到。素清在內心裡萌生了退意。

來到慧宣法師的禪房,師徒兩相顧無言,好一會兒,慧宣才開口說道:“如今看來,你爹才是大明之人啊!”

素清轉頭向師父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慧宣接著說道:“我記得他常說,為商之人萬不可與朝政有所瓜葛!如今想來,此言與空門同理!”

素清點了點頭問道:“師父,可是如今朝堂之上紛亂如麻!弟子總覺得那傳言之中的舊太子,恐要現出真身了,我爹還有南川會與這事,似有著說不清的關聯!弟子想……”

“阿彌陀佛!”慧宣打斷了素清的話:“你忘了?世尊說,執於一念,則必受困於一念,一念放下,必自在心間!物隨心轉,境由心生,世間煩惱皆由心造。你若能放下朝堂之事,這大津朝的紛擾便再與你無關!寂子,便是無端捲入了俗事紛爭,才遭此毒手!師父再不能讓你也身陷危難了!”

“師父,弟子懂了!”素清聽完慧宣的話,也漸漸下了決心,自此再不理會朝堂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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