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玄素清回到了太陵城裡,他和凌萱便從此深居玄府之中,輕易並不出門,朝堂上的事他也不再過問了!可是素清也沒有上表辭官歸隱,因為,他覺得鹹嘉帝如今性情大變,朝堂上時而痴傻時而癲狂,身邊的汪正明又使盡了詭詐,手段骯髒齷齪,朝廷在這兩人手裡,怕是凶多吉少。所以,素清只是稱病告假,必要的時候,也許他還會以定遠侯的職銜重登朝堂,振興朝綱。而在素清面前的當務之急,則是重新以南川會少主的身份,重振南川會的旗鼓。

當然,朝堂的紛爭還是在皇宮內外激烈的上演著!冉之祺他們仍然領著百官每日靜坐在安定門前,逼著鹹嘉帝把袁思孝交刑部定罪,鹹嘉帝也不肯示弱,緊閉著宮門,任何人也不見!鹹嘉帝甚至下了密旨,讓杜愷秘密領兵進城威嚇百官。可是,皇帝的密旨還沒來得及發出,杜愷告急的奏摺就已經送到了鹹嘉帝的案頭,大津朝又出事了!

原來,自打朝廷控制了崎尾港,港口裡的來往生意全被封印住了。這其中就包括大量南川會的糧船,也都靜靜得停在了港內。糧米的交易中斷了,很快,太陵城外的州、縣糧鋪裡已經是空空如也!鄉民們買不到糧米,便都集聚到了縣衙、府衙,找地方官要活路,有些地方米鋪已經被搶被砸,差役們卻不敢上街抓人,眼看一場巨大的民變就要生成了!

杜愷的摺子十萬火急,鹹嘉帝卻束手無策,外頭的官員還在鬧事,太陵城外的百姓要造反!玄素清又告假不當值了。春和宮裡的叫罵聲從早到晚!

面對著一籌莫展的鹹嘉帝,汪正明小心地說道:“皇上,要不,咱就讓南川會的船卸糧吧?”

“不可!”鹹嘉帝的話咆哮而出:“這牆,好不容易才推倒了,現在難道要朕自己再扶起來嗎?”

“可是皇上,這萬一要是激起民變,太陵城可就危險啦!咱還是先顧眼前吧?”汪正明說道。

“朕就是不允!”鹹嘉帝徹底跟南朝的一切賭上氣了:“想辦法!讓他們想辦法,那些吃朝廷俸祿的,都不能閒著!那麼多尚書、侍郎,飽食終日無所事事!該到他們出力的時候了!下旨,讓他們每人上個摺子,說說這事!”

汪正明皺著眉頭為難地說道:“皇上,您忘了,這些朝臣現在都還在安定門外靜坐呢!”

汪正明的話又讓鹹嘉帝稍稍清醒了一些,他坐在御座上低頭不語了,片刻之後又突然抬頭問道:“定遠侯呢?他在哪裡!下旨讓他進宮來!”

汪公公突然發現,鹹嘉帝已經是病急亂投醫了,他面有難色無奈地開口道:“皇上,那定遠侯可是南川會的少東家!人家,怎麼會……”

“那怎麼辦?”皇帝的情緒再一次爆發了出來:“朕想起來了,當初這主意也是你出的!好了,現在出事了,你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好,什麼都問朕怎麼辦!朕要你們這些廢物幹什麼?!”

汪正明這時也只能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春和宮裡找不到法子,杜愷卻悄悄找到了玄素清。

這天夜裡,趁著天黑杜愷來到了玄府上,兩人坐定後,不等杜愷開口,素清便問道:“怎麼了,來要糧啦?”

“哎呀,什麼事也瞞不了你!你這也不上朝了,怎麼什麼都知道?”杜愷說道。

“哼!這還用去朝堂上知道?”素清冷笑著說道:“算算日子,就應該要鬧糧荒了!”

“誰說不是呢?”杜愷搖著頭說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這邊崎尾港裡停滿了糧船不讓卸!那邊百姓們買不到糧就要鬧民變!現在剛九月,湘、鄂那邊秋糧還得一個月。這樣下去,只能靠朝廷府庫的存糧了!”

“府庫的存糧不能動,現在南北都不太平,萬一有個戰事,朝廷手裡沒糧草應付,那可是要出大事的!”素清說道。

“是啊!可,那又能怎麼辦呢?”杜愷說道:“總不能等鬧了民變,才開庫府吧?到時候拿這些糧去當軍糧,讓士卒們吃飽了再去鎮壓百姓?我杜愷可不幹這缺德事!”

“你沒上個摺子去春和宮問問?”素清問道。

“哎呀,上摺子了,石沉大海啊!咳,不過也難怪,現在的皇上,哦,還有那個汪公公,怕真就是豬油蒙了心,心眼都放在了算計異己上了,哪能有什麼法子!”杜愷恨恨地說道:“不瞞你說,我也偷偷讓人跟幾個船老大遞過話,讓他們先把糧米卸了,解個燃眉!可是,他們說大先生留過話,不讓卸糧!我呀,真是走投無路了!”

“無妨!”素清說道:“這樣吧,你再上個摺子,給朝廷出個主意,就讓戶部撥銀子,必須是現銀,先把港裡的糧米都買了下來。而後,再以朝廷的名義把這些糧賣給周邊的百姓!一會兒,你拿我的令牌去,船上那些人必不會為難你!”

“那不還是南川會的糧嗎?朝廷能答應?”杜愷有些擔心。

“放心吧!現在朝廷才是走投無路,皇上和汪公公在意的不過是要把百姓和南川會分開,所以呀,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嗯!”杜愷點了點頭。

“不過,你要記住,讓戶部撥現銀!見不到銀子,南川會絕不會卸糧!”

“嗯!放心!”杜愷說著:“我現在就寫摺子!”

杜愷的摺子一到,汪正明便興奮了起來,他抓著這救命的奏章快步往春和宮跑去,也不管手裡的汗水會不會浸溼奏摺。一進春和宮的殿門,汪公公便喊道:“皇上,皇上,有救了,有救了!”

鹹嘉帝懶懶地抬起眼皮,瞟了汪正明一眼,扔下一句:“喊什麼?”

“皇上!糧米,糧米的事,有法子了!”汪正明喘著粗氣說道:“這是,這是杜總兵上的摺子!”

鹹嘉帝一聽,忙伸手從汪正明那裡一把抽過摺子來開啟看了起來。粗略看了一遍後,想了想,又展開仔細看了一遍,而後皇帝嘴裡唸叨了起來:“朝廷先用現銀把糧米買下來,再平價賣給周邊百姓!是個法子!再撐過一個月,等今年的秋糧一下來,朝廷再把湘、鄂省的糧米都收了,這樣,以後就再也沒有南川會什麼事了!好!”

“皇上!杜總兵的法子,既能收空南川會手上的餘糧,讓他們沒了跟朝廷打擂的本錢,又能解了朝廷的糧荒!真是個好法子啊!”汪正明說道。

“不對!”鹹嘉帝突然想到了什麼,說道:“不對,當初封港的時候,不是也讓杜愷先把南川會的糧米扣下嗎?你忘了?”

“這個老奴當然記得,當時,南川會的糧船不肯靠岸,更不肯把糧食交給朝廷,所以就一直這麼僵著!”

“那現在怎麼就肯了?”鹹嘉帝問道。

“皇上,您忘了,當初是讓杜總兵把糧米扣下後,再以朝廷的名義銷給商戶,所得的餘錢再償還南川會的糧款!這樣南川會要吃虧的!他們當然不肯,所以就這麼僵著了,現在,杜總兵的意思是,讓戶部撥下現銀,而且,杜總兵還捎了話來,說是已經跟定遠侯打過招呼了,只要是朝廷的現銀一到,糧船立刻卸貨!”

鹹嘉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片刻之後開口說道:“不行,如此,還是便宜了南川會。你想想,朝廷沒了糧,還是得找南川會買!百姓們知道了,還是會投靠南川會的!不行!”

“哎喲!皇上,這時候了,就別瞻前顧後了!朝廷已勢成騎虎!再拖下去,亂民就要進太陵城了!”汪正明急了!

“哼!朕是一朝天子,還對付不了南川會那幾個蟊賊?”鹹嘉帝說道:“這樣,你用朕的名義給杜愷下道密旨,就說,他從南川會手上收得糧米的價錢朕不管,但是,朝廷賣給百姓的糧米,價錢必須比南川會要少三成!”

“皇上,這……戶部的庫銀怕是……”

“怕什麼?朕自打來了南方才知道,這南邊是真的富庶!這幾年朝廷收的稅銀,是北邊的好幾倍,別的不敢說,可應付過這一個月的糧荒不難吧!再說了,一個月以後,兩江的綢子、瓷器,閩省的秋茶就都收上來了,哼!今年這些都是朝廷專營,跟他南川會一點關係也沒有,到時候再從夷商那裡拿回白花花的銀子,朕明年就能興兵北伐了。等拿回了大興城,大津朝江山復興,朕再也不用看外頭那些人的臉色了!好了,好了,不說了,快去吧!”鹹嘉帝自信的催促道。

“遵旨!”汪正明答應著出門辦差去了。

鹹嘉帝的盤算可謂目光遠大,然而,年輕的皇帝也許還不太明白,即便是至高無上的天子,想要僅憑一己之力,復興江山社稷,無異於痴人說夢!大敵當前,唯有籠絡各方勢力,齊集賢達於御座兩側,方有揮長戈平天下的膂力。而如今的皇帝,甚至在汪正明的眼裡,也像是被人下了魘鎮,總是咬著牙,要跟南朝的所有人死拼到底!

而素清給的購糧之法,只是個小小的計謀,可是這四兩撥千斤法子,卻把南朝的錢脈又牢牢地抓回到了南川會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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