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太陵城裡,有求於素清的並不止皇帝和杜愷,冉之祺他們已經在安定門外靜坐了七日了,有些上了年紀的官員不堪烈日的炙烤,回去養病幾日後,剛剛緩過來,便又來到了安定門前,冉之祺也是上了千秋的人,以往在朝堂上也總是給人一副唯唯諾諾,行將就木的感覺,可是這些日子,卻每日第一個來到宮門外,接著與陸續到來的官員們一一打過招呼後,看上去容光煥發,齊齊靜坐閉日養神,待到日落後方才起身與眾官員告辭,幾日下來臉上竟察覺不到一絲的倦怠!

百官們眾志成城,看來是鐵了心要把袁思孝拉下馬來,每日的彈劾的奏章仍然像雪片一樣飛到春和宮裡。而照著大津朝的祖制,皇帝留中的摺子不能超過三日,也就是說,即便鹹嘉帝如何心有不甘,也必須每日逐個批覆百官的遞上來的摺子!所以,雖然,安定門外的百官與春和宮裡的皇帝,已經七日未曾見面了,可是他們之間的激烈爭辯,卻在每日的每時每刻進行著!

袁思孝不敢去見鹹嘉帝,但是從汪正明越來越不好看的臉色上,袁思孝似乎覺察出了事態正向著危險的方向狂奔而去,皇帝的耐心可能已經站到了崩塌的最後關頭。

如今,太陵城外又鬧起了糧荒,這事讓皇帝更加的乖張了起來!袁思孝真是夜不能寐,席上也是冷汗連連!其實,他倒不是擔心自己的性命,而是自己身負乾聖帝的重託,帶著鹹嘉帝九死一生來到太陵城,可是自己下了獄,甚至身死法場,那真到了危難之時,就沒有人能站在皇帝身前了!每每想到這些,這個七尺的漢子,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一天夜裡,袁思孝終於還是悄悄叩響了玄府的門環。正南開啟府門,看了一眼思孝,沒好氣的問道:“這不是袁副使嗎?這裡是玄府,別是走錯了吧?”

思孝客氣地說道:“正南兄弟,深夜造訪唐突了!請問定遠侯……”

“睡了睡了!明天再來吧!”正南說著就要把門合上。

思孝忙用手掌擋了一下,又客氣地說道:“袁某有些要緊事,想跟定遠侯說一說!還請正南兄弟行個方便!”

“誒,我說袁副使!”正南索性用身子堵在思孝前面說道:“你平日裡,總在朝堂上說我家少主的不是!那時候怎麼不想著,有朝一日會有‘要緊事’來找我家少爺?你們中原人不是常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嗎?你呀,還是快走吧!我們家少主跟你沒什麼好見的!”

聽著正南的話,袁思孝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尷尬地賠著笑。任對方沒好氣的把門關上。

可是,就在正南欲要關門的時候,玄府的大門後,突然響起了素清的聲音:“正南,不得無禮!”

正南迴頭一看是素清,便埋怨道:“什麼事非要大半夜來,不讓人睡了,你也真是的,什麼人都見!”說完,也就自顧自搖著頭走了。

素清忙走到門口,恭敬地施禮招呼道:“袁副使莫要見怪,我們這裡江湖氣重,下人都沒什麼規矩!您千萬莫怪!”

袁思孝想著趕緊客氣兩句,可是素清卻緊接著說道:“袁大人深夜來此,必有要事,快裡面請!”說著,便把思孝讓進了大門。

行至正堂,兩人分主客坐定,袁思孝忙衝著素清抱拳施禮道:“深夜討擾,袁某失禮,失禮了!”

“誒!袁副使客氣了,我玄素清如今不過是個江湖人士,隱於府上閒也無事!不妨事的!”

“先生真是大隱隱於市啊!”袁思孝說道:“只是袁某卻沒有定遠侯的心境。眼下朝廷的事,你也知道的。袁某也想著要去找個終南山,去過幾天清閒的日子!”

素清心裡猜得沒錯,袁思孝果然是因為擔憂現下的處境才在深夜登門的。素清的臉上微微一笑,開門見山地說道:“在我看來,袁副使也不必過分擔心眼下的局勢,冉閣老他們逼宮安定門前,看似聲勢浩大,但實則是外強而中幹,傷不了袁副使!”

“嘔?何以見得?”思孝忙追問道。

素清笑了笑說道:“袁副使,可曾見過御案前彈劾您的摺子?”

袁思孝無奈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唉!見過!堆疊如山啊!”

素清說道:“既如此,又何必擔心呢?”思孝聽了素清的話,實在不明就裡,素清看著思孝的疑惑,微笑著說道:“群臣上書,只有萬眾一心,方能壓迫朝廷退讓,而這其中,若是群臣聯名上折更為威力無窮!你想想,如若六部大小官員,再加上都察院,大理寺,數百人聯名一折彈劾於你,皇上若再不應允,那豈不是天子一人要與整個朝堂相抗?因此,要是有朝一日,御案上那些堆積如山的奏摺,只剩下單本置之案頭,那就真的是要逼著皇上下決心的時候了!”

袁思孝聽著點了點頭,片刻又問道:“可是,他們都已經在安定門前靜坐數日了,怎麼卻不聯名上折呢?”

素清接著說道:“這百官聯名的摺子,確是寶鋒利劍,然雖是寶劍,卻利有雙刃!若是眾官員聯名,那不也坐實了群臣已結朋黨?自古而今,哪有天子不懼臣下結黨?若是臣強主弱,臣下營私必無所顧忌!換言之,若君臣勢均力敵,則臣下結黨便不敢明火執仗!你再想想,冉閣老身居內閣首輔,聯絡百官豈不易如反掌?可如今群臣卻只是人人單獨上折彈劾,這豈不表明,群臣不會再有極至之舉!百官心中尚有所顧忌,因為,聯名的摺子一旦擺上御案,那立刻便是天崩地裂之時。你手中上林衛軍士千人,還有巡防營萬人,那皆是皇上手中太阿!所以呀,冉閣老他們必是明瞭於心,這才行事有所收斂!不給皇上以朋黨的口實!”

“先生的話,勝讀十年書啊!”袁思孝感嘆著說道:“那依先生之見,當下,袁某又當如何呢?”

素清的佛珠在手上轉了幾顆,然後說道:“當年,晉國驪姬之亂,重耳播遷於外,雖險阻備嘗,卻終能就文公春秋霸業!袁副使可有品讀?”

素清的話,說得有些含蓄,但是袁思孝算是聽懂了,春秋時,晉文公為避亂遠走他鄉,返朝後遂成五霸之一,素清這是讓袁思孝找個理由,遠離太陵城一些時日,待到風平浪靜之時,再回太陵城不遲。

袁思孝點了點頭說道:“可是,如今國無戰事,袁某又有何處可逃呢?”

“袁大人不必憂慮!”素清說道:“這些日子,太陵城外缺糧之事袁大人可曾聽聞?”

“知道,知道!”思孝點著頭答道。

“這南朝缺糧豈不是咄咄怪事?我料想,這訊息怕是已經傳到了大興城裡,如此一來,那北方的申國必會屯大軍於江北,以窺視太陵城,萬一有變則必興兵南犯!”

“啊?!這豈不……”

“哼,不必擔心,今年北伐一戰,我軍雖未制勝,但也致損兵數十萬,若無十足的把握,北軍決不敢渡江!我朝只需命一將領兵屯於南岸,與北軍對峙便可高枕無憂!”

“原來如此!先生手段高妙,袁某欽佩之至!”袁思孝的心總算是踏實了下來,現在,他什麼也不用做,只要等到江北敵報傳來,自己再請命領兵前往鎮守便可躲開朝堂紛爭了。

而袁思孝不知道的是,這一切其實都是玄素清的謀劃!

按說杜愷和孟良領兵鎮守著崎尾港,面對的又是南川會的糧船,私下裡有來有往的,應該不至於鬧出糧荒來,可是,只有素清知道,當下只有南川會在,朝廷才能安穩,否則南朝自亂了陣腳,則必然讓北敵鑽了大空子。所以,他先是悄悄以大先生的名義下令,讓南川會的糧船浮於海面,不得卸貨!一旦城外的糧鋪到了青黃不接之時,南川會的人馬便會假裝成缺糧的百姓,大鬧州府縣衙!給朝廷造成了將要民變的假象!這樣,便可以逼著朝廷用大量現銀從南川會的糧船上買走糧食,再以低價售賣給百姓。鹹嘉帝自以為得計,殊不知這裡頭名堂不小。朝廷用白銀買走糧米,而賣給百姓時,收回的卻只能是銅錢,也就是說,國庫裡的白銀很快就會大量的換成了銅錢。再加上,朝廷放出的糧價低廉,百姓們得到糧米後,南川會的商鋪也會在暗地裡大量回購囤積,這都會加快國庫裡白銀的外流。而與此同時,鹹嘉帝卻還想著,透過與夷商的茶葉、瓷器、綢緞的交易賺回白銀。要知道,朝廷先要用白銀從茶農、織戶們手中收得商品,這才能完成與夷商的交易。可是,一個月以後,國庫裡已經盡是銅錢了。沒了白銀,商戶們絕不會與之交易。所以,鹹嘉帝要想從夷商手中賺回白銀,根本就不可能。而這生意,怕是最終也只能是回到手裡滿是白銀的南川會那裡。另一方面,素清又授意南川會的探子們,適時的在南直隸放出申軍陳兵江北的訊息。雖然,素清斷定蘇哈昌的申軍鐵騎已經損失大半,貿然不敢南犯。可是,結合上南方缺糧的訊息,就由不得南朝上下不相信,北兵可能渡江殺來的流言。這就正好給袁思孝出走避難,找到了一個絕佳的藉口。如此一箭三雕的法子,足以讓玄素清悠然安坐於玄府!

然而,素清的謀劃固然高妙,但始終藏在南朝背影裡的舊太子,既然能操弄得起朝中百官,那也必然留有後手,而其出手之後引發的時局震盪,也足以讓玄素清措手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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