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素清他們說笑之時,淶水城下的戰局卻陡然突變。

蘇哈昌叫停了手下士卒的衝鋒,申軍陣裡的戰鼓又被急促地敲響了,隨著鼓點的節奏,一隊士卒立起高高的盾牌齊頭並進,跑到了城下兩百步的地方站了下來,而後快速閃出三個缺口。遠處的高繼勳一看,身上冒出了冷汗,他忙說道:“壞了!騎兵要衝鋒了!壞了!壞了!”他身邊的玄素清也正直直看著前方,面色嚴峻卻不言語。高繼勳想讓素清想個法子,他轉過身來剛開口:“大人,這……”

素清卻一抬手擋住了高繼勳後面的話,素清只說了句:“傳令下去,無軍令擅動者殺無赦!”之後,素清轉過身對正南說道:“你去,挑五百快刀手,隨時準備出擊!”

“好嘞!”正南應了就下去了。

其時已是正午,申軍的炮終於再次準備好了,士卒們正有條不紊擦試著炮管,然後裝填上圓形的實心彈,隨時可以發炮。而在火炮背後,準備出擊的申軍鐵騎也已枕戈待旦,戰馬紛紛踩踏著地面,躍躍欲試。萬事俱備,蘇哈昌再次緩緩抽出世子寶刀,心裡滿是恨意:姓杜的,這下看你還有什麼法子!不待刀頭前指,炮營計程車卒已經用火把點燃了火炮後膛上的引信,引信“呲呲”跳躍著火星的時候,城牆上的杜愷,城下的蘇哈昌以及遠處的玄素清都在等待著電光火石的一刻。

嗜血的惡魔總是能比人們更快地聞出血腥的味道,出膛的炮彈甩開白煙,拖著長長的雷電拼命撞向城牆,已經盡是瘡疤的牆體,再也經不住這致命的打擊,但在轟然倒塌之前,破舊的城牆仍倔強的向著四周甩出漫天碎石,碎石夾雜著火星噴濺四散,所過之處士卒無不血肉模糊。當第二陣炮響之時,駭人的巨響推著炮彈再次砸進牆體,爆炸聲中,城牆終於坍塌了下來,煙塵散盡,一個上寬下窄倒三角的豁口出現在了蘇哈昌面前,蘇哈昌喜出望外,馬上叫停了火炮,同時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長刀,看見軍令的鐵騎們,呼喊著揮動起手裡的彎刀,策馬撲向了城牆,騎手們個個緊緊攥著手裡的韁繩,城牆的缺口正好一人來高,只要戰馬輕輕一躍便能衝進城去大砍大殺了!

而這回在缺口裡頭嚴陣以待的是忠義軍,他們正端著長矛寄身塌碎下來的瓦礫邊。上下牙正咬得咯咯作響。

就在第一匹申軍的戰馬在缺口處揚蹄之時,忠義軍的長矛手們便一齊高喊著殺將出來,齊齊將矛尖捅向馬腹,然而由於缺口距離地面沒有預想的高,申軍的鐵騎根本沒有露出腹部,於是數支長矛僅僅是狠狠紮在了戰馬的胸口上,在極度的痛苦中,戰馬爆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隨後拼死將前蹄跨到了缺口處的碎石上,衝到槍尖的騎手根本管不了戰馬的死活,他甩開馬鞭重重地抽打著戰馬,草原上的馬匹著實壯碩,那馬兒居然硬生生頂著數支長矛衝進了缺口中。

看著矛杆折斷在手裡,杜愷的軍士們有些不知所措!就在這個當口,從他們身後又衝出了大批手握長刀的將士,他們目標明確,衝上去砍斷馬腿!然而由於城牆的缺口窄小,不比曠野,這回他們根本無處躲閃騎手揮砍下來的刀刃,還有後面密集踏來的鐵蹄。可他們沒有人畏懼生死,甚至根本不在意敵手的劈砍,而是直直撲向飛來的馬腿,申兵的刀刃有時都已經深深埋入忠義軍士卒的半個身子了,然而儘管如此,杜愷的刀手們竟然還能揮刀砍向馬腿。而且義無反顧,前仆後繼!

缺口處的絞殺慘烈異常,可蘇哈昌怎肯罷休,他分明看到杜愷他們已經漸漸有不支之勢了,再衝一把就能破城了,於是,更多的申軍鐵騎衝了上來,同時,步卒們扛著雲梯也衝了上來。所有人都知道,淶水城最後的時刻到來了!

這時,杜愷抽出佩刀,大喊道:“弟兄們,橫豎都是個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還賺一個,跟我衝上去拼了!”說完,揮刀親自衝殺了上去。

士兵們最後計程車氣被點燃了,大家都舉起了刀,嗷嗷叫著衝殺上去!一陣陣拼死的搏殺,讓城牆上下堆滿了雙方士卒殘缺不全的肢體,鮮血湧灌在戰場上的每一個毛孔裡。

可怕的是,申兵的騎兵還是不停的衝殺過來,杜愷已經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幾處傷了,他只知道自己的刀刃已經卷曲,雙臂也只是艱難的抬著!他不得已咬牙喊道:“油罐!快,油罐!”這是杜愷最後的辦法了,事先他讓士卒們把所剩不多的焦油,分裝進陶罐裡,並且用麻繩將三個陶罐串在一起,在城亡的前一刻,他就讓士卒們將油罐或拋或甩出去,只要能將油潑到申兵們身上,再丟個火把,也能燒死他一片人。然而,油罐畢竟拋不遠,飛濺出來的焦油也難免流在自己的陣地上,一把火燒了對手,也難保不點燃自己,所以,此時已是萬不得已!

可是,接下來的場景卻完全出乎的杜愷意料。就在他喊到“油罐”的時候,卻沒有士卒將油罐向外丟擲,而是數十名忠義軍的將士們在身上掛滿了油罐,從杜愷身邊衝過,向著城牆的缺口處奔去,他們齊聲高喊著:“將軍!弟兄們先走一步了!”,然後翻過缺口縱身跳下砸向申軍的騎陣,隨著油罐碎裂,焦油四濺開來,他們軀體也隨之碎裂在申軍的鐵蹄之下。然後,第二隊士卒很快又從杜愷身後衝到了缺口處,他們的身上同樣掛滿了油罐,不同的是他們手上還握著已經點燃的火把,他們站在缺口上沒有猶豫,只是在跳下去的那一刻歇斯底里地喊道:“爹!娘!兒為你們報仇了!啊!”城牆缺口外瞬時便是一片火海,人的軀體在烈焰裡翻滾、掙扎、嚎叫著!痛苦地向厲鬼獻出自己的皮肉。小小的缺口之間,已分不清敵我,所有人都等待著化為灰燼的那一刻。

杜愷的身體不由地劇烈抽動著,眼淚止不住的奪眶而出,這些原本已經南撤的忠義軍弟兄,卻選擇將生命的餘力,拋進親手點燃的烈焰裡,翻騰在無盡的灼燒之中。

杜愷痛苦地平躺在了碎石堆上,他已經筋疲力盡,在將死之前,他異常平靜,在這翻天覆地罹亂中,他已經做了全部他該做的,沒有遺憾了!他當然會想到代晴,他想,代晴此刻肯定在南都太陵了,憑著她的聰慧,她一定會安然無恙,以後的日子,她或許會有個雅緻的屋子,那屋子盡是書卷、清茶、文墨,也會有人疼愛她,呵護著她,她將安逸的度過一生。要是來生有緣,彼此相見之時還能點著頭微笑致意,坐著聊聊今世的過往,想到這裡杜愷有些欣慰,他輕輕念著:來生路長,君莫相忘!微笑著閉上了眼睛!他不知道,代晴此刻正在離他不遠處的軍營裡抽泣不已!

突然,蘇哈昌敲起了收兵的金鼓聲,申兵又暫退了!畢竟,從大局而言,大申的鐵騎不能傷亡過甚,淶水城後面還有個孫望庭呢!蘇哈昌打算讓大軍喘口氣,準備一會徹底轟塌城牆,直接衝進去巷戰!

此時,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玄素清心口憋著一口氣,讓他難受不已,他雙手後背,正站在眾將中間,少時,素清喚道:“高將軍!”

高繼勳應道:“在!”

“命你領兩千軍馬,即刻出擊,不惜代價猛攻敵之右翼,待到城中火起,便脫離敵陣,速速南撤,不得戀戰!”

“得令!”

高繼勳剛要走,素清又攔下了他囑咐道:“告訴將士們,不可放箭,你親自率軍撲上去砍殺敵陣,天黑時分,咱們又是奇兵,一個回合下來,敵陣必亂!”

“是!”

而後素清再命道:“其餘軍馬,隨我依計行動!”

大小將校齊聲應道:“得令!”

夜幕終於完全蓋住了天地,蘇哈昌的火炮再次爆發出奪人心魄的光亮,淶水城的城牆已經變成了一片鋪地的碎石,申兵鐵騎再次撲殺上來,可城牆內外已經再無抵抗了。

杜愷早早就讓士卒們撤離了城牆,否則便是在炮火中白白捨棄性命,還不如讓他們藏身街巷中,趁夜揮刀殺敵來得痛快!而他自己則默默坐在寓所內,守著代晴住過的屋子,如今彷彿還能聞到代晴的氣息。坐在這裡,他覺得溫暖愉快。而僅存的一百多名忠義軍將士則把守府院外圍,大家踐行著同生共死的諾言!

申兵們終於衝殺到了城裡,很快他們將杜愷和一百多忠義軍團團圍住,他們並不急於攻進去,那只是時間問題,他在等世子蘇哈昌到來以後,下達最後的撲殺命!

不多時,蘇哈昌在衛兵的簇擁下,來到了杜愷的寓所外。他高傲地對寓所內喊道:“杜將軍!大興城一別,將軍無恙否?”

見寓所內毫無反應,蘇哈昌並不理會,他知道,杜愷肯定能聽到,於是他繼續說道:“事到如今,還是出來降了吧!汝在飛齊不過一偏將,來我大申,我蘇哈昌保舉汝為前軍主將,如何?杜兄!戰敗之際,保命要緊!陰曹地府可沒有榮華富貴!再說了,天下人都知道汝是降賊的逆臣,何必在此強裝忠義啊?”

蘇哈昌這聽似勸降的話,傳到杜愷耳朵裡,卻字字錐心,極盡侮辱!杜愷知道,蘇哈昌此時正反覆品味著勝利的滋味!杜愷狠狠說道:“士可殺不可辱!”隨後大喝一聲:“放箭!”

於是,寓所牆頭上的將士,將手中最後的幾支箭都射了出去,蘇哈昌的親衛們也早有準備,一面盾牌搶在箭頭之前擋在了世子跟前,蘇哈昌聽著箭頭狠狠紮在盾板上,那箭身反覆抖動的聲音,冷笑著正要揮手攻進去,突然,聽得一聲長長的:“報——!”

蘇哈昌扭頭看去,只見一飛騎極速馳來,近前來後,扔下馬匹跳到世子面前,跪報道:“殿下!不好了,我軍左翼突遭敵軍騎兵襲擊!”

“什麼?”蘇哈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問道:“哪裡的敵軍?多少人馬?”

“天黑,敵情,敵情不明,只是敵軍戰力強悍,左翼將士還在苦苦支撐,敵軍怕是人馬眾多!”

“你們這些蠢材!敵情如此模糊,叫我如何決斷?”蘇哈怒不可遏,少時,他又對傳令兵說道:“你去,告訴左翼統領,傳我軍令,拼死也要頂住,等我拿下這裡,立即回兵援救!”蘇哈昌經過片刻的思考便大體猜到了對方的來歷,左翼軍靠著官道,敵軍由左翼殺出,必是由官道而來,唯一的可能就是孫望庭的隊伍,由西原城走官道殺到了城下!蘇哈昌打定主意,先拿下杜愷,再回師左翼!

“是!”傳令兵退去。

蘇哈昌剛要揮刀殺進去,身後居然傳來了異口同聲的喊殺聲:“殺呀!活捉申國世子啊!有重賞!”還不待蘇哈昌反應過來,自己的後隊就被生生衝散了!他回頭望去,在身後不遠處窄小的巷道上,已經可以看見敵兵揮動著閃亮的長刀,正衝著自己猛得殺了過來!

蘇哈昌驚愕異常!怎麼自己拼殺了一整天,居然會從身後殺出這麼多敵兵,他們到底什麼來頭。但親隨們根本不會讓世子殿下想明白這事,他們趕忙上前勸道:“殿下,快撤吧!”見蘇哈昌沒有反應,親兵們不由分說的拉起蘇哈昌的馬韁往前奔去,把進城的道路讓了出來。

原來,素清領著三千人馬趁著夜色,遠遠跟著申軍鐵騎進了城,申軍上下拼殺一天疏於防備,竟未覺察。素清提前挑選了強壯的馬匹走在前列,行蹄之聲如申軍鐵騎一般厚重齊整,排得又是與申軍一樣的隊形,故而所遇申兵士卒也無人識破!

素清他們全數殺到了杜愷門前,代晴迫不及待地衝著院內高喊道:“快開門!”

裡面計程車卒們聽出了代晴的聲音,驚喜地應道:“夫人?”

“快開門,將軍呢?”

“在呢,在裡面!”

代晴飛步衝進了院子,猛得推開正堂的大門,只見杜愷茫然地抬起頭,呆呆地望向一臉驚喜的代晴,心裡想著:沒想到來生來得這麼快!

代晴卻不含糊,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雙手狠命拍著杜愷的臉,大聲說道:“夫君,我是代晴!救兵來了,快跟我走!”

沒想到杜愷聽著代晴的話,居然一下子哭出了聲來。代晴有些錯愕了。的確,連日的苦戰,早就耗盡了杜愷的氣力,此時的杜愷已經分不清站在眼前的代晴,到底是不是夢境!

這時,玄素清走了進了,代晴剛要領著杜愷拜謝素清。素清忙抬手止住,只說了句:“快!別耽擱!”跟在他身後的兵士趕忙衝上前去架起杜愷就往外走去。

待到大家全數撤至院外,素清下令道:“放火!”瞬時,數十支火把被高高扔到了屋頂上。杜愷和代晴在淶水城的寓所,迅速在他們身後燃起了熊熊大火。

高繼勳那邊一見城裡燃起了大火,立即整隊揮刀高喊起來:“殺!殺!”而後虛晃一槍,趕忙向南邊撤退。

全軍經過一夜的馬不停蹄,很快甩開了蘇哈昌,徐徐南撤!淶水城的生死大戰終於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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