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調的燈光明亮而溫馨，把古香古色的書房，烘托得愈發安靜且平和。
“如果有一天，黎明之地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能跟永恆之地相提並論了，那麼，即使是一名最底層的吸血鬼、一名混得最差的吸血鬼，也會為‘自己是血族的一員’而感到自豪。他們甚至會看不起、輕視那些……活得遠比自己好的其他種族。”
一邊不緊不慢地說著，茉莉一邊起身，把陶瓷茶壺中，最後殘存的一點茶水，澆到了窗臺邊的花盆裡，重新添上了一壺熱水後，回到了書桌前的座位上。
“沒錯，您說得沒錯，這是一件很難避免與處理的現象。”瑪莉婭安贊同道，“我不可能讓莉莉絲，強行去改變他們的思想觀念，給他們‘洗腦’……”
瑪莉婭安靈光一現，似乎是發現與捕捉到了什麼，迫不及待地問道：“您也會……因為自己是一名魔女，而感到自豪嗎？”
“不會，我不是透過自己的努力，成為的魔女，我只是出生時運氣好。”茉莉稍稍停頓了片刻，說道，“不過，我偶爾也會沾沾自喜，畢竟，在同齡之中，論實力，沒有能與我相提並論的智慧生物，而那些前輩們的實力，如今看來也差點意思了，我怎麼可能不會洋洋自得呢？
“而且，有的時候，我的言行舉止，也很倨傲。比如說此時此刻，與您一同肆意評判他人的我，就很狂妄與無禮。”
“……”瑪莉婭安感覺自己也被茉莉罵了。
“但是您看上去卻很謙遜，也尊敬他人。”
“因為我知道，很多生物在某些領域，都有比我強的地方，這是值得尊重的。”
“其他的魔女也與您的情況……相似嗎？”瑪莉婭安問道。
“我不知道她們的內心所想，但是她們看上去，卻很少有狂妄自大的。”茉莉倒了兩杯茶水，悠然地說道，“自負源自於自卑，傲慢源自於淺薄，而狂妄、則源自於無知。您所說的情況其實很好解決，讓那些高傲的吸血鬼們多看一點書就好了，多充實一下自我。
“越有學問、越有才華，往往越謙虛。掌握的知識越多，越明白自己有多麼渺小、多麼無知。
“當下的情況，說到底，只是黎明之地發展的速度太快了，但是‘底子’卻太薄了，讓那一部分吸血鬼們的素質跟不上。這是發展速度過快，帶來的必然現象之一。
“您其實不必過於憂慮這種小事，您也操心不過來，讓黎明之地再發展發展，等素質教育的整體水平上去了，這種小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再說，也不是所有的吸血鬼都變得傲慢了，他們的數量只佔了一小部分。”
“但是這一小部分的危害卻很大。”瑪莉婭安神色嚴肅地說道，“您所講述的緣由我都明白，可是這些問題卻很難去解決……很多吸血鬼都不愛學習，包括我……
“雖然您是魔女圖書館分館的館長，但是您可能有所不知，銀月之城的圖書館平時很冷清，沒有幾個吸血鬼會去那裡看書學習，各書店的生意更是慘淡，那些吸血鬼們寧可買瓶好酒，也不願意買本好書。
“除此外，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人才太少了，師資力量跟不上，雖然我們一直以來都很重視教育與醫療，但是……莉莉絲不可能憑空把博學多識、經驗豐富的老師、教授和醫生變出來。”
“您聽說過尤里·奧弗諾·埃迪嗎？”茉莉問道。
瑪莉婭安一愣，下意識地回答：“沒。”
“他是一名莫蘭格帝國的落魄貴族，是一名還算合格的魔法學家、數學家、物理學家、天文學家、植物學家、魔藥學家、語言學家、教育學家。年齡只有57歲，您感覺他如何。”
“聽起來很厲害。”
“但他只是一名見習魔法師，考了一輩子，始終沒有考上正式魔法師。”茉莉輕聲說道，“不過，他卻是值得尊重的，因為他所掌握的知識，肯定比您和莉莉絲加起來還要多，更值得尊重的是他的人品。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把他招來當老師？”
“不僅是他，您可以和教育部的部長，楷大人說一聲，只要是有一技之長的，並且能夠透過教師資格測試的，都可以當老師，門檻不必設得那麼高。行行有人才，處處有能人，行業不分貴賤尊卑。
“誰說教魔法學的，必須是一名正式魔法師？知識淵博的見習魔法師也可以。
“就算對方教不了大學，也可以讓對方教中學，教不了中學，還可以教小學，別那麼死板。
“如果對方不能透過資格測試，不會教書，但是在某個行業卻是‘大師’，那麼您可以對他進行相關的培訓，寬容一點、耐心一點，無論是什麼事，都需要循序漸進。
“如果對方不願意成為一名老師，那麼也不要緊，您不是找到了一位人才了嗎？
“您可以對外放出口風，黎明之地廣攬天下英才，不論種族、性別、宗教、年齡等限制，只要是擁有優秀的才能或一技之長的，就要。
“福利待遇給高一點，這樣做的話，我不信您招不到人。招不到，只能說明您給的錢不夠多。”
茉莉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當然，以上的方法只是權宜之計，隨著黎明之地發展得越來越好，也需要更高素質的老師。
“因此，您可以一邊定期給那些老師們做培訓，提升他們的職業素養與相關領域的技能，一邊招更高素質的老師。
“如果您培訓不了，還可以送到永恆之地，蒲公英旅館很大，能容納下很多人，實在不行，我還能再開一家旅館。如今，黎明之地和永恆之地的來往也方便。
“等看到其他種族的人才，在銀月之城生活得比自己好了，比自己還體面，吸血鬼們的心裡肯定會不舒服，那麼，為了更體面、保住面子，自卑的他們會不會主動去學習，提升自己呢？
“等看到原本一無是處的吸血鬼，比自己強了，那幫人才們又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主動提升自己呢？這不就‘卷’起來了嗎？
“當然，主動去提升自己的吸血鬼和人才，可能只會有一小部分，但有一點點，是一點點，總比沒有強。
“至於那些還不愛學習的吸血鬼們的問題，也很好解決，他們不是愛去酒館玩兒嗎？那麼就讓酒館的說書人和吟遊詩人，在講述精彩故事的同時，在故事中夾雜一些有用的知識。
“潛移默化之下，他們的思想觀念會發生一些變化，素質也會隨之提高。
“您也可以給那幫吟遊詩人們錢，讓他們講一些名著，講到一半時，換一本名著講。這樣，聽不到後續情節的吸血鬼們，可能會由於心癢難耐，主動去圖書館翻閱相關的書籍，瞭解後續。
“您還可以培養‘教師吟遊詩人’，讓吸血鬼們在聽故事的同時學習。
“至於那些還拯救不了的吸血鬼，您也可以放棄了，哪裡都有酒囊飯袋，包括永恆之地。反正他們活的時間長，萬一哪一天，他們的思想突然覺醒了、成為‘強者’了呢？這也算是意外之喜。
“做一件事情之前，先考慮最壞的結果，但萬事不要那麼悲觀。
“其實，解決這些小問題的辦法有很多，我只是隨便舉了幾個聽上去可行、也有可能不可行的小例子，您也可以自己想一想，或者是聽聽別人的建議。我相信，以您的智慧，肯定能想到很多解決辦法，以後呢，這種小問題就不要來問我了。
“我現在最不喜歡動腦子了，我的腦子本就有一點問題，您還來‘壓榨’我，是不是有一點不太好？”
“……”瑪莉婭安喝了一口茶水，抿了抿嘴唇，心情複雜道，“其實，您剛才所說的解決辦法，我確實都想到過，阿耶沙也幫我出過一些不錯的建議，但是，有一個最根本的問題，阻止了它們的實行，那就是……錢。”
“怎麼？您還缺錢嗎？”茉莉笑道，“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不，所有問題的最根本問題，就是沒有錢，有錢，我基本都能想到解決的辦法，也不會打擾您這麼久了。我缺錢，血族更缺，非常缺。您有沒有那種……用不了多少錢，就能解決問題的辦法？”
“有，有很多，但是要麼不道德，要麼有別的問題。我相信您也想到過那些解決辦法。”茉莉認真地說道，“我不建議您採用那些辦法。真的，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是小問題，您所說的，也都是小問題，最好用錢解決。真正的大問題，用錢解決不了，不要為了錢，而犯下更多的小問題，也不要為了錢，浪費寶貴的時間。”
“……”瑪莉婭安陷入了沉默。
“您不會天真地以為，兩百年後，血族能還清債務吧？說實話，如果您不想讓黎明之地退步或原地踏步，我給您五百年的時間，您都還不清。何必想不開呢？倒不如……蝨子多了不怕癢。”茉莉又添了一把火。
“……”瑪莉婭安繼續保持著沉默。
茉莉倒也不急著得到答覆，她翻開了厚重的書籍，悠然地看起了書，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時間在滴滴答答地流逝，書桌裡的一邊沉浸在了知識的海洋之中，書桌外的一邊思緒萬千、心亂如麻。
約十五分鐘後。
瑪莉婭安輕嘆了一聲，說道：“下個月，您再借我約十億鐵幣的物資吧。明後天，我會把物資的清單交給您。”
“夠嗎？”茉莉頭也不抬地問道。
“……夠了，我還能賺到不少錢。”瑪莉婭安咬了咬牙。
“您還是有點放不開呀。”茉莉抬頭笑道，“我給您翻一倍吧。”
“……好。”瑪莉婭安起身說道，“莉莉絲在樓下等待很久了，我先回家了。晚安，主人。”
“晚安……現在叫‘主人’是不是有一點早了？”茉莉似笑非笑地問道。
“我先習慣一下。您贏了，主人。”
“別放棄，總會有意外發生的，不是嗎？萬一是您贏了呢？”
“不，我看出來了，我們肯定鬥不過您。輸給您，不丟人，我認了。”瑪莉婭安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轉身離去了。
茉莉不在意地笑了笑，繼續低頭看書了。
一夜無話，次日天明。
當清冷的銀月逐漸熾熱，發出了第一縷晨曦，茉莉揉了揉迷糊的雙眼，醒了過來。
昨晚，天秤仍然沒有來到茉莉的夢中，不過她卻留下了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內容很簡潔，大致為：七天後，也就是下個月6號，自己的工作就圓滿結束了，會回到家中。
茉莉對此很期待，她準備那天親自下廚，犒勞一下在外辛苦工作的“賢外助”。
天秤真的很要強，如果角色互換，那麼憑茉莉和天秤現在的關係，茉莉可能早就不工作了，整天宅在家裡，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享受著被“包養”的悠閒生活，把一切都交給有能力、值得自己信任的好友。
茉莉覺得，天秤可能只是單純的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以好友的性格，她應該不會那麼看重款冬長老現在的位置。
不過，茉莉卻認為，以天秤那笨笨的能力，想要光明正大、不透過不正當的手段，接替款冬長老的工作，可能需要努力很長一段時間。
畢竟，最高裁判所不是隻有她一位大法官，而且，也不能忽視在最高警署和最高監察院工作的對手。
茉莉是不會在暗中幫助天秤的，如果天秤的能力不行，就算她當上了憲部的部長，也不會服眾，到那時只會惹出一堆糟心的亂子，還不如不當。
而且，用不公平、不正義的手段幫助天秤，本就是不尊重她。
所以，倒不如讓天秤自己傻傻地努力吧，能上位就上，上不了位就不上，隨緣。反正她還挺喜歡自己的工作，等哪天不喜歡了就辭職，一切都很簡單，沒有那麼複雜。
“咚、咚、咚。”禮貌的敲門聲。
“請進。”
老奧卡莎聞言，拄著一根底部包著牛皮的粗大柺杖，顫顫巍巍地走進了房間。
“早安，茉莉小姐。我……哦！女神吶！您在看什麼？！您是在研究菜譜嗎？！”老奧卡莎失聲驚呼，臉上縱橫交織的皺紋，讓她的神態顯得更加生動、形象了。
“嗯。”
倚靠在窗臺邊，被晨曦籠罩的茉莉點了點頭。
老奧卡莎立馬丟下了手中的柺杖，向樓下飛奔而去，一邊跑，一邊底氣十足地大喊：“我親愛的莉蓮娜，你今天一定要看好廚房，不要讓茉莉小姐進來糟蹋糧食，不！是進來做飯！”
“……”
茉莉不為所動，低下頭，繼續看起了菜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