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黎明之地，瑪莉婭安城堡。
燈火璀璨的大廳內，
黑髮赤瞳、翹著二郎腿的茉莉，慵懶地倚靠在血紅色的沙發上，她穿著一套黑色的秋季休閒裝，袖子擼了起來，右手拿著一個已經吃了一半的蘋果，左手隨意地拎著一把樣式頗為古雅、精緻的轉管手槍，模樣看起來頗為悠閒。
她的身後，站著一排穿著黑白女僕裝的小吸血鬼。
“主人每次來，似乎都在深夜呢。”
披散著柔順的金色長髮，穿著深紅色的高跟鞋、與高開叉晚禮服的瑪莉婭安，端著一瓶紅酒，輕扭著腰肢、優雅地走了過來，端坐在了茉莉的身旁。
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與試探，在茉莉的面前，她已不再小心謹慎了，隨意自在了許多。
而這樣的瑪莉婭安，看上去更為嫵媚撩人了，她不經意間地一舉一動，散發著一種成熟女士所特有的風韻與柔情。雖性感，卻保持著含蓄與矜持；雖柔和，卻隱藏著堅毅與剛強。
“我也是有自己生活的，寶貝。”
茉莉把拿在左手中的轉管手槍放在了茶几上，然後故作不正經地順著禮服裙的高開衩伸了進去，摸了一下瑪莉婭安的大腿。
與人類相比，吸血鬼們的體溫更高一些，摸起來就像是……撫摸著一塊溫暖順滑的絲綢一般。
瑪莉婭安的神色自若，沒有任何反應，更沒有撥開茉莉的小手。她取出了一朵精緻漂亮的高腳杯，為茉莉倒了一杯紅酒。
茉莉的外表實在是太漂亮了，即使做出瞭如此舉動，瑪莉婭安也不覺得是自己吃虧了，心裡更不會感到噁心、不舒服。
而且，透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瑪莉婭安隱隱猜到了一點東西，她覺得，主人的不正經，好像是裝出來的。
沒錯，就是裝出來的！
如果主人真的是色狼，那麼可能早就“開葷”了，然而，事實卻是，茉莉沒有傷害過任何一位吸血鬼，她所做出過的最過分的舉動，也頂多就是剛才的行為。
不過如此。
除此外，瑪莉婭安認為，主人的身上也缺少了一種真正的流氓、所獨有的“氣質”，不是專業演員的話，那種東西很難裝出來。
她可見過什麼是真正的流氓，安德烈滋公爵就是真正的流氓；她也見過什麼是斯文敗類，厄爾公爵就是陰險的斯文敗類；她更見過什麼是衣冠禽獸，巴哈默公爵就是殘忍的衣冠禽獸。
與那三位公爵相比，主人實在是太正直了，簡直就是正人君子。
沒錯，就是正人君子，不是流氓才會裝成流氓，本就是流氓不用裝。
“莉莉絲呢？”茉莉收回了小手，拿起了高腳杯，淺淺地品嚐了一下，又吃了一口蘋果。
她的心中是有一點遺憾的，因為瑪莉婭安實在是太淡定了。
茉莉還依稀的記得，自己第一次摸瑪莉婭安的大腿時，對方是什麼神色，心跳與血壓又是多少。
茉莉還是更喜歡那時羞澀、慌張的瑪莉婭安，太平靜就沒有意思了。
“她已經休息了，用我去把她叫醒嗎？”
“不用。”茉莉啃了一口蘋果，隨意地問道，“吸血鬼還當的習慣嗎？”
“挺好的，比血族要好不少。”
“那你覺得我之前的想法怎麼樣？”
“非常棒，把血族變為吸血鬼，是在造福那些血族，他們會發自肺腑地感激您，會愈發樂觀地認為，自己當初的選擇沒有錯。”
“但是吸血鬼們的感受就不同了。”
“不重要。”
瑪莉婭安也為自己倒了一杯紅酒，輕輕搖晃著高腳杯，注視著杯中緩緩綻放的優雅，感受著鮮紅的酒液慢慢散發出的醇香，不緊不慢地說道：
“能存活下來的血族，品格方面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如果您的想法能夠推行下去，絕對是利大於弊的。
“把血族們變為吸血鬼，既能消除血族與吸血鬼之間的界線與鴻溝，又能削弱莉莉絲的力量，還能為初代吸血鬼們樹立起一個對手，形成莉莉絲、初代吸血鬼、後吸血鬼，三權鼎立的局面。
“這樣，更便於您的管理。初代吸血鬼們即使心裡不舒服，也不敢說什麼，並且，還能讓她們改掉驕橫跋扈的習慣，學會謙卑、學會有禮貌。
“您的手段真是了得，我尊敬的主人。”
“呵呵。”茉莉輕笑了一聲，扔掉了蘋果核，輕輕掐了一下瑪莉婭安的臉頰，道，“你可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妖精，我就喜歡你恭維我，站在我的角度，一心一意為我考慮問題的模樣。”
“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有沒有人說你沒有骨氣，是阿諛奉承之輩？”
“肯定有，但是我聽不到，所以不知道。”
“介意嗎？”
“說不介意是假的。”瑪莉婭安品嚐了一口紅酒，平靜地說道，“可是我認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我能看出，您是真心為了吸血鬼與血族好，您能讓我們的未來更為光明與美好。”
“光明對於吸血鬼而言未必是好事，我知道你們還不習慣、甚至是不喜歡陽光。”
“我喜歡陽光，我喜歡清晨被第一縷陽光喚醒，更喜歡午後，坐在庭院中，沐浴著陽光的洗禮，感受著陽光的溫暖與風的柔情。”瑪莉婭安輕聲說道，“我相信，總有一天，您能讓吸血鬼們徹底走出黑暗，不再反感與懼怕光明。”
“你就那麼相信我？”
“嗯，與您接觸的次數越多，我越相信您，越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我現在無比希望每晚都能看到您的身影，可惜，您並不眷戀這裡，總是隔很久才會來一次，久到……讓我差點認為，黎明之地不是您的領地。”
“也沒有很久吧？只不過是幾天的時間。”
“當心中存在盼望，分開一天都會感覺過了很久。”瑪莉婭安一頓，說道，“有時，我也會懷疑，懷疑我的思維是不是被您影響了？我現在無比迷戀您，迷戀您的力量與先進的思想。”
“不是我的思想先進，更不是我先進，而是走過歷史的文明先進。”
瑪莉婭安注視著翹著二郎腿的茉莉，道：“我又迷戀上了您的謙虛與溫文爾雅。”
“……”
沉默了片刻，茉莉轉移了話題：“去永恆之城深造的人選，選好了嗎？”
“選好了。”瑪莉婭安看向了身後，道，“就是她們，一共39位。她們的學習能力最強，天賦最好。”
“我再提醒你一遍。”茉莉並未回頭看，收起了不正經地笑容，認真地說道，“我不在乎她們的學習能力是否強，天賦是否好，吸血鬼們也不能把未來寄託在她們的身上。”
停頓了幾秒，茉莉繼續說道：“吸血鬼們真正需要的，是熱愛醫學、熱愛魔法學、熱愛法律、熱愛鍊金術、熱愛等等，以及……肯為此吃苦耐勞，肯為此奉獻自己，不會後悔投身於她們曾經所喜愛的領域的吸血鬼。
“你不要因為誰誰誰的天賦好，誰誰誰的學習能力強，就勸誰去幹什麼，我們要尊重她們的喜好，尊重她們的意願。
“或許你可以想想，我當初為什麼要翻來覆去、不厭其煩地說了好幾遍，用看似挽留的話語，給了你們好幾次離開我、離開莉莉絲的機會呢？”
茉莉品嚐了一口紅酒，終於開始說起了自己今天的來意：“你可能會想，我根本就沒有給過你們選擇與機會。但實際上，我確實給了你們選擇與機會，放棄吸血鬼與血族的身份，放棄長生，擁抱自由，就是選擇。
“不要覺得這個選項很苛刻，事實上，它已經相當慷慨了。
“請記住，當初不是我害了你們，也不是鈴蘭魔女害了你們，而是人類，你們當時的同類，害了你們。
“也請記住，當初拯救你們生命的，讓你們死而復生的，是鈴蘭魔女，是莉莉絲。請不要把別人的善良當作枷鎖，如果覺得沒有自由，那麼你們最應該做的是自殺，沒人會阻攔你們擁抱自由。
“更請記住，你們本就沒有活下去的可能，更沒有長生的可能，這個世界上，本不應該出現吸血鬼與血族。
“你們不會以為自己能長生，是應得的吧？在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你們所得到的一切，所享受到的一切，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當然，這個價格不是我標的，但是卻與現在的我有關。
“我知道你們的心中可能會有一個疑問，那就是，我憑什麼成為你們的主人呢？我又有什麼權力剝奪你們吸血鬼的身份與長生呢？
“在想這個問題之前，你們可以先思考一下另外幾個問題，那就是，大家現在都知道黎明之地多了一位新主人，那麼，鈴蘭為什麼會無動於衷呢？為什麼她始終沒有來找過我呢？莉莉絲又為什麼會心甘情願的認我為老師呢？
“以及……我又為什麼非要剝奪，不追隨我的血族的身份呢？為什麼要讓他們變回人類呢？
“我知道你們可能沒有頭緒，不要緊，我可以提醒你們一下，給你們一點小小的幫助。
“事實上，我不是在逼迫你們，讓你們只能追隨我，而是……我只能剝奪不追隨我者的血族與吸血鬼的身份。
“再給你們一個提醒，血族與吸血鬼的力量，與莉莉絲的力量息息相關。
“是不是想明白了一些東西？沒錯，曾經借出去的‘錢’，是需要還回來的。莉莉絲很慷慨，不要‘利息’，也不會額外收取、你們用這筆‘錢’、所享受過的漫長時光。
“而我，其實不是剝奪了血族與吸血鬼的身份，只是幫助莉莉絲收回了那些曾經借出去的‘錢’，當了一個‘白臉’。
“人要多思考，才能進步，不能只看到表面的東西，被表面的東西迷惑，更不能因為有些事情是身邊的常態，就不去思考它們的本質。
“你們現在就應該去思考兩個問題：第一，血族與吸血鬼為什麼能夠長生？第二，你們的力量是什麼？
“真的以為長生有那麼簡單嗎？成為了血族或吸血鬼就能夠長生了嗎？
“你們始終都沒有接觸到長生，長生也從來沒有屬於過你們。
“在黎明之地，擁有長生的只有兩個存在，其一是我，其二是莉莉絲。
“其實，第二次與你們見面時，也就是把所有的血族和吸血鬼們召集起來時，我所說的話語，我的行為舉止，是在指引你們，指引你們去思考，思考如何去獲得屬於自己的長生與力量，思考怎樣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但是我發現，你們好像不會去思考我所要表達的真正含義。你們只會糾結於……我是不是你們的主人，我的話語是什麼意思，你們有沒有自由，你們怎麼做，才能得到我的歡心，等等等等。你們只會去糾結於這些不重要的東西。
“我儘量讓更多的擁有智慧的你們去思考，但是我發現，竟然沒有一個人去思考，這麼長時間了，更是沒有一個人來找我的！
“說實話，我太失望了，是當初的我，表達得的意思不夠明顯嗎？我覺得已經很明顯了。
“我知道你們很看重自由，但是你們就沒有意識到一件事情嗎？就沒有思考過怎樣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嗎？
“自由不是別人施捨的，而是靠自己爭取的。
“力量與長生依舊是如此。
“我已經儘量去偽裝成一個大惡人了，儘量去調動你們的情緒了，讓你們去反抗我、反抗莉莉絲，從反抗註定的命運中，獲得成長，與尋找到屬於你們的自由、力量與長生。
“結果呢？”
茉莉上下打量了一下瑪莉婭安，道：“你對我的忠誠，讓狗感到汗顏。我都摸你的大腿了，你都不反抗一下嗎？你就心甘情願的把血族和吸血鬼們的命運押在我的身上了？
“是不是……我今晚不把話挑明瞭，你們仍然不會去思考血族與吸血鬼們未來要走的道路？
“受到支配不要緊，但要嘗試著去反抗，我希望能看到你們反抗我的那一天到來。
“一個成功的種族文明，是鬥爭出來的，不是靠別人的施捨走下去的。不敢去鬥爭、反抗，最後的結果是註定的，那就是淪為奴隸，最終毀滅、消亡。
“先尊重自己，別人才會尊重你們。”
茉莉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感慨道：“雕一塊兒朽木是真費勁吶！
“當然，現在不愛思考不要緊，但是以後的你們要學會思考，否則……很容易被永恆之地的那些老東西玩死，並且在死之前，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死。
“說實話，現在的你們就不適合去永恆之城學習，你們在那裡生存不下去。”
茉莉看著瑪莉婭安，問道：“說說你現在的想法吧，你打算怎麼辦？”
“……”
瑪莉婭安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強忍著彆扭與噁心，一改成熟、優雅的姿態，大膽地拉起了茉莉的左手，輕輕搖了搖，故作小女兒姿態般地夾起了嗓子，說道：
“聽您的話，我會換一批去永恆之城學習的吸血鬼，找到一些……熱愛她們所學習的領域的吸血鬼，願意去學習、深造的吸血鬼。然後就……請親愛的主人幫幫忙嘍，請您多多照顧她們一下，好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