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接連下了幾場小雨，讓永恆之地的氣溫驟降，秋意漸濃，氣爽風涼。
日子平淡如水，生活在波瀾不驚中穩步前行，這期間，並沒有發生過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
十六日後，11月1日，晚上十一點半左右。
夜已深，人未睡。
隨手放下銀白色的懷錶，準備休息的茉莉，放好了書籤，合起了枯燥乏味的書本，揉了揉並不酸澀的眼睛。
起身關閉明亮的燈火，清冷的月色隨之灑滿了整個房間。
來到窗臺邊，將將把窗簾拉上一半時，茉莉停住了，她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熟悉而又寧靜的院落，駐足片刻後，轉身離開了臥室。
今晚的月牙兒彎彎的，為上弦月，似乎離地面很遠，卻依舊明亮，而襯托著它的星空，更是璀璨非常。
永恆之地的夜空一直很漂亮，那迷人的魅力與純粹的乾淨，不是大城市的夜空能夠比擬的。
即使這個時候，萬家燈火已然熄滅，霓虹已不再閃耀，站在房頂上的茉莉，仍然能憑藉著肉眼與皎潔的月色，看清很遠的地方。
最古老的白色建築群，承載著最古老的月光，屋簷瓦片、街道院落與月牙兒互相交映、互相冷清，繁星夜空與美人兒相互凝望、相互痴迷。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寂靜，唯有風吹動著落葉的聲音。
片刻後，茉莉收回了蘊藏著星空的目光，隨手使用了一個“清潔術”與一個“除塵術”，打掃了一下自家的房頂，然後又從空間戒指內取出一個矮桌子，平穩地擺放在了白色的瓦片上。
這張矮桌子是黯長老製作的。
輕按著真絲睡裙的下裙襬，茉莉慢條斯理地坐在了稍顯冰涼的瓦片上，然後摘下了腳丫上的棉拖鞋，把它整齊的擺放在了自己的一旁。
嬌嫩、白皙的腳丫，踩在略顯粗糙的瓦片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輕鬆、暢快。
今夜的風兒有些喧囂，房頂上的風吹得更大，不過卻僅僅拂起了披散的白色髮絲，沒有讓茉莉的衣衫變得凌亂。
今夜的氣溫很涼，瓦片的溫度更涼，不過僅穿著單薄睡裙的茉莉，卻不覺得冷，只感覺到了沁人心脾的舒爽。
後院的三葉金薄荷已不再嫩綠或金黃，因為它們在前兩天，已被茉莉一家人摘光。
前院中，銀杏樹與楓樹的葉子還沒有落光，不過它們卻不再美麗非常，似脫髮的毛囊，卻沒有禿頭光滑、明亮。
地面上，層層的落葉在與晚風追逐、嬉鬧，映在白牆上的竹影微微搖曳，彷彿在為其歡呼與鼓掌。
再一次收回了俯視的目光，茉莉從空間戒指內，取出了一瓶自制的果酒與兩個白色的冰裂釉瓷酒杯，放在了矮桌上。
一個杯子在茉莉的這邊，另一個杯子在無人的那邊。
小巧精緻的酒杯，有一種獨特的藝術美感，它是前一陣子，茉莉在水晶蘭前輩那裡買的，花了不少錢。
自從有錢了，她和水晶蘭的溝通與交易好像越來越頻繁了，佈置了很多有點用、但用處卻沒有那麼大，價格還很昂貴的東西。
一次兩次倒是不感覺什麼，時間久了，茉莉大致算了算，發現自己已經扔給了水晶蘭一筆很恐怖的數字。
水晶蘭就跟一隻喂不飽的小妖精一樣，似乎無論花了多少錢，都填不滿她。
還好，水晶蘭還算比較有道德操守，她賣給茉莉的東西，貴是貴了點，但都挺物有所值的。
開啟原本準備送人，泡著青梅與三葉金薄荷的果酒，茉莉先是把另一邊的杯子倒滿，又為自己倒了一杯。
杯中的果酒呈琥珀色，很清澈，其內，倒映著一彎好看的月牙兒。
拿起酒杯，淺淺地品嚐了一小口，琥珀色的果酒甘洌而清香，酸中有甜，甜中帶酸，又有著一種類似於薄荷的清涼。
放下杯子後，茉莉看向了自己的影子，笑著說道：“還不出來嗎？秋姐姐。您要和我捉迷藏到什麼時候？”
話音剛落，茉莉的影子逐漸拉長，隨後一分為二，留下的部分恢復了原狀，而離開的部分，則像幽靈般飄到了半空，隨風盪漾。
幾秒後，影子漸漸變為了透明，又過了幾秒，從透明中走出了一位像秋天一般憂鬱哀愁、而又豐腴婀娜的女子，似弱柳扶風，又似月泊秋水。
“晚上好，茉莉小姐，打擾到您的休息了，奴家深感抱歉，在這裡請罪了。”秋施了一禮。
她穿著一身琥珀色的夏貴服，款式較為莊重，其上的花紋圖案較為傳統。
“無事，請坐吧。”茉莉用魔法之手把她扶起，帶著她來到了另一個酒杯旁，“秋姐姐是什麼時候到的？”
“九點半左右，那時的你正在看書，奴家不忍打擾，便等到了現在。”秋似乎沒有體重，坐下後，瓦片沒有發出聲響，“喜歡讀書是好事，但是小姐下次讀書時，不要讀到這麼晚了，早點休息為好。”
“嗯……其實我平日不會看到這麼晚，晚上一般也不會看書。”
“那還好。”秋拿起了酒杯，笑道，“小姐真是好雅緻。”
“雅緻什麼？”茉莉輕笑了一聲，也拿起了酒杯，與秋輕碰了一下，“大半夜不睡覺，跑到屋頂吹涼風，別人看到了，大概會覺得我的腦子有問題。”
“那是她們不懂舉杯邀明月的浪漫。”
“浪漫麼……？”
“嗯。”
“乾杯。”
“乾杯。”
一飲而盡後，茉莉又為秋與自己添了一杯，說道：“其實，現在的娛樂活動很多，即使是夏帝國的文人墨客、富家公子，也很少有吟詩作對、尋花問柳的了。”
“奴家知道，這樣也好。”
“嗯。”
“其實……”秋沉吟了一下，道，“小姐有所不知，從古至今，尋花問柳一直都有，只不過少了吟詩作對。”
“……”
茉莉點了點頭，對此也沒有發表什麼看法。
“秋姐姐現在也很關注夏帝國的事情？”
“嗯，那裡畢竟是我的家鄉。”
“明年初春，我會和家人們去夏帝國逛逛，主要想去熊貓人部落看看，艾忒爾媽媽也會與我們同行，秋姐姐要一起嗎？”
“好。”
“對了，您今晚為何事而來？”
“奴家被您的老師趕出了家門，心有彷徨，身無去處，小姐願意收留嗎？”
“發生了什麼事？”茉莉微蹙了下漂亮的眉。
“我用一些實話，評價了您的老師。”
“……”
“我說她……就像銀杏果一樣，內涵少得可憐，雖有微不足道的營養與藥用價值，卻不能多吃，過量食用會導致中毒，而外表……則奇臭無比。”
秋用哀怨、悽婉的聲音，向茉莉傾訴著：“奴家說的都是實話，她的審美與打扮……您是知道的。而且，她的心眼兒很小，就像銀杏果的‘果仁兒’一樣小，奴家只是說了幾句實話，她就把朕趕出了家門。”
“……”
茉莉輕抿了一口酒，道：“或許不是因為心眼兒小，老師可能是看出了……您有離去之意，故而才把您趕出了家門。”
雖然茉莉也覺得，秋對銀杏老師的評價很到位，但是她卻不能跟著這麼說，銀杏畢竟是她的老師。
所以，能幫老師說句好話，還是說句好話吧。
“小姐的心地善良，善良的人，眼中的世界是美好的，亦會被女王大人溫柔以待。”
“我的好友天秤，最近在學習音樂，可是由於缺乏名師的指導，所以她的音樂之路並不順利。”茉莉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而黯長老的音樂造詣，雖然舉世無雙，但是她倆之間存在著一點矛盾，不知秋姐姐有沒有興趣，成為天秤的老師？”
“您願意收留奴家了？不怕您的老師責怪？”
“嗯，老師的心眼兒沒有那麼小，更何況……您就是為了我、而離開她的吧？”
秋沒有回答，她舉起了酒杯，柔聲笑道：“那就請小姐，以後多多關照了。”
“彼此，互相關照，相互扶持。”茉莉也舉起了酒杯。
一杯飲罷一杯斟，皎潔的月色下，一首悅耳動聽的小曲兒，伴隨著晚風與落葉青竹的伴奏，在夜色裡緩緩飄蕩。
……
次日清晨，寒意更甚，潔白晶瑩的露氣，寒冷欲凝。
準時起床的茉莉，沒有去健身房鍛鍊，而是拿著一把大掃帚，慢悠悠地把庭院中的落葉歸到了一起，然後鋪到了後院的園子裡。
待茉莉再次回到主樓時，小茉莉和小天秤已經起床了，兩個小傢伙兒正和剛鍛鍊完的小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與秋聊著天。
看到茉莉進屋後，秋笑著與她點了點頭，茉莉回以了一個笑容。
“哇！這麼說，您是夏帝國的開國皇帝？！好厲害啊！”小茉莉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真笨，你搞錯了！”小天秤糾正道，“秋大人不是那位開國皇帝，而是夏帝國的民眾，對那位名為‘秋’的祖先的信仰與崇拜，而誕生出的神明……嗯？！孤記得，夏帝國的人好像沒有信仰啊？”
“以前的古人有。”秋微笑著說道。
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這三個小傢伙，尤其是對小茉莉尤為喜歡，她的目光，常常放在了小茉莉的身上，似乎能從中看到茉莉小時候的樣子。
“而且，秋不是開國皇帝。”秋繼續解釋道，“那個年代還沒有皇帝這個稱謂，他是建立了夏國。那時也不叫夏帝國。”
“他？秋是男的嗎？”小茉莉問道。
“嗯。”
“那您為什麼……？”
秋耐心地解答道：“因為我不是他，人類活不了幾千年。我只是夏帝國的民眾，對秋的思念與信仰，而誕生出的神明。我沒有秋的記憶，也沒有經歷過秋的經歷，更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的真實相貌。可以說，我對他的瞭解，僅侷限於史書與神話傳說之中。
“而且，其實我的年齡不大，只有不到一千歲，與那位秋之間的距離，是兩千多年。”
“哦……原來是這樣……那、那秋不是開國皇帝是什麼？國王嗎？”小茉莉心中的疑惑有很多。
有些知識，茉莉並沒有傳授給她，怕她消化不了。
“不……你可以用首領或君王稱呼他。”
“那、那您誕生的時候，有皇帝了嗎？”
“有了。”
“他們沒有讓您當皇帝嗎？”小茉莉天真地問道。
“沒，我剛誕生沒過多久，便恰巧碰到了遊歷的蒲公英長老，她把我帶回到了永恆之地，交給了銀杏長老。自那以後，夏帝國就沒有了信仰。”
“蒲公英長老……天秤大人的老師？！”小茉莉看起來一驚一乍的。
小傢伙兒感覺命運好奇妙，雖說她從來沒有見過五長老，但是她一直覺得自家人和五長老很熟。
“嗯。”
“既然首領秋大人是男性，那您為什麼是女性呢？”
“準確的說……其實我沒有性別，因為我不是人類，就像魔女與各類精靈一樣，我們都沒有性別，只是有著類似於人類女性的外表而已。嗯……更準確的說，是人類的女性像我們。”
“哦……”小茉莉撓了撓頭，又問出了心中的另一個不解，“首領秋大人建立了夏國……他建立的為什麼不叫秋國？”
“笨蛋，因為秋的父親名叫夏。”小天秤賣弄著自己的學問，替秋回答道，“傳說中，秋很重視孝道，為了紀念自己的父親，他建立了夏國，在那時，夏國的人們就很看重孝道了。”
“噢……那記載中，為什麼不是夏建立的夏國？”
“因為那時候夏已經老死了，是秋統一了周邊的部落。”
“夏的父親叫什麼？春嗎？”
“神話中是。”
“那為什麼秋不紀念自己的爺爺？春國也很好聽啊！”
“……你真笨，這都想不明白。”
我怎麼知道？小天秤戴上了小墨鏡，裝起了“高冷”。
“我哪裡笨了？我只是問了一些問題，問問題不代表笨……”小茉莉感覺到了一絲委屈，她不覺得自己笨。
“……”
小天秤卻已不再說話。
“對了。”小茉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轉過頭，看向了秋，“您既然是神明，那麼一定很厲害吧？！肯定比那位開國皇帝……哦，不！是開國君主還要厲害吧？！”
小傢伙兒的心情好轉得很快，轉眼間就把委屈忘在了腦後。
秋搖了搖頭，柔聲笑道：“不，我不厲害。神明與神明的本質也是不同的，我無法與晨曦、暮夜、自然三位女神相比較。其實，我很弱小，我無法成為魔法師、武者或騎士，更無法修煉……你能保護我嗎？”
“啊？”小茉莉愣了一下，有一點不知所措。
從來沒有人向她尋求過保護。
片刻後，小茉莉反應了過來，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好的，秋大人，以後就由我保護您吧！我不會讓大壞蛋欺負您的。”
“那就多謝了。”
事實上，秋也只是與小茉莉開了一個小玩笑而已，她沒想過向小茉莉尋求保護，更不需要小茉莉的保護。
“不客氣的。”
小茉莉傻笑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好奇地問道：“您既然是神明，那麼肯定與我們都不同吧？您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嗯……還是有一點點的。”
秋想了想，決定滿足小茉莉的心願，她指向了擺放在客廳角落處的曇花。
三個小傢伙兒的目光，很自然地隨著她的指尖，看向了那盆曇花。
驀然之間，一個花骨朵從蔥鬱的大片葉子之中伸展了出來，隨後，花骨朵在快速地生長，直至完全綻放、定格，全程沒有超過十秒。
“哇！”小茉莉飄到了曇花旁，上下打量著曇花，相碰而又不敢碰，滿臉不可思議。
她是第一次看到家中的這株曇花，是如何綻放的，曇花一現給人帶來的奇妙感受，很難用簡短的語言來表達。
小茉莉感覺秋大人的手段好神奇，比魔法還要魔法。
她相信這不是魔法，因為她沒有察覺到魔力波動。
不僅是小茉莉，就連一旁的小天秤，都感覺特別神奇。
廚房中，
與天秤閒聊著天，為她介紹著秋姐姐的茉莉，看到這一幕，也不禁愣住了，隨即陷入了沉思。
秋的行為，給她帶來了一絲絲靈感與啟發。
此時的茉莉正在思索著“分身”的騎士之路。
騎士……可不可以成長為……神明？
亦或者，掌握屬於神明的力量？
如果想讓“分身”成為神明，那麼僅憑著“分身”自己的信仰之力夠嗎？能跟億萬信徒的信仰之力相比較嗎？
信仰，給神明帶來的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