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你的成長，總是超乎於我們所有‘人’的預料。當初，可能誰都想象不到，一個5歲的小孩子，能成為一名正式魔法師，如今，估計也沒有人能想到，18歲的你，即將要成為9級魔法師了。”
或許是由於心中頗為感慨，艾忒爾的話變得多了起來：
“也許，很多人連做夢、都不敢做這樣的夢，因為我們的‘白日夢’是建立在一定的邏輯和眼界之上的。
“我們可能會覺得，一個‘人’哪怕再天才，能在十二三歲時，成為一名一級的正式魔法師，就已經是……舉世無雙、絕無僅有的了。
“在我們的‘白日夢’中，一個‘人’，能在30歲之前，成為9級魔法師，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你……
“茉莉，在我們的心裡，都希望你能更‘天才’，能讓我們見證‘歷史’，見證到……歷史上最年輕的大魔法師誕生。
“可是……你所‘創造’出的‘現實’，總是超越了我們的‘希望’，從你5歲那年……不，從你3歲那年開始，你就在不斷地打破我們的‘預料’，把我們的‘白日夢’、與對你的‘希望’，全部扔到了地上，不斷地‘踐踏’，並且越‘踩’越狠。
“你太違背‘常理’了，你的成長速度，讓我們感覺……越來越不現實，越來越……難以理解、越來越……害怕與恐懼了。
“你知道麼，小的時候，我也曾經以為自己是一名獨一無二的天才，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我自己的眼界太窄。
“不要說和魔女比了，即使把我放在暗夜精靈中，我都顯得很平凡。
“所以後來，我毅然決然地捨棄了王位，來到了女王大人的身邊。
“我不後悔。
“雖然久居在王宮中，抬頭只能看到頭頂那片熟悉的天空，但是我的眼界卻越來越開闊了，比我使用‘望遠鏡’，在世界各地觀察星空時，還要開闊。
“然而……就在前些年，我以為，自己快要明白黑龍一族與魔女一族之間的差距時……茉莉，你又出現了，你的存在讓我無法理解。
“知道的東西越多、懂得的知識越多、眼界越寬闊，越無法理解。”
艾忒爾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隨後無奈而又釋懷地笑道：“有的時候，一想起你，我居然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個不太好的想法，我總是在想……
“你是不是一個……偽裝得很好、活了萬八千年、性格有些惡趣味的‘老傢伙’，在故意裝‘嫩’呢？就喜歡……‘踐踏’我們、‘踩’我們呢？
“抱歉，我不應該這種想法去臆想你，但是……其實這也不能全怪我，我的這個想法，比你所‘創造’出的‘現實’，要‘現實’多了。
“你能理解我、原諒我嗎？茉莉。”
“哪怕您不是把我喂大的，我也不可能因此而怪您……”茉莉品了一小口紅茶，放下杯子後，沉默了片刻，才輕聲說道，“要不……我等到後年再去考9級魔法師的證書？這樣既能滿足你們對我的‘希望’，又不會打擊大家的自信心。”
“這倒不必，我就是……有一點感慨而已。”艾忒爾輕笑著搖了搖頭，道，“大家還是要面對現實的，越逃避、越懦弱、越弱小。或許，我們就喜歡你‘踐踏’我們、‘踩’我們，並且，‘踩’得越狠越好。”
“？”
茉莉不自在地把身子向後靠了一點。
艾忒爾見狀，忍俊不禁地笑道：“我說的是實話，大家是真的希望，總能看到你創造出‘奇蹟’。
“你知道麼，茉莉。昨天，小玫瑰去王宮看望我了，她考上3級魔法師了，很了不起不是嗎？她僅僅比你大了6歲半。
“如果沒有你的存在，那麼，她絕對不會這麼年輕，就能成為3級魔法師的，更不會成為‘天才’，那孩子小的時候很懶。
“在你的‘陰影’與‘刺激’之下，很多不願服輸、不信‘邪’、‘年輕’一輩的‘小’魔女們，都開始奮發圖強了，她們所展現出的‘資質’與‘努力’，比一些較為年長的魔女們強了許多。
“當然，也存在著一部分……被你打擊得一蹶不振的‘小’魔女們，但是這不重要，因為她們是魔女，魔女們是不會被挫折徹底擊敗的，這一點我十分確定。
“她們總有一天能‘爬’起來，而當那一天來臨時，她們將會得到‘質’的蛻變。
“茉莉，你就像是一朵可望而不可及的……‘奇蹟之花’，因為大家能看到你，所以才會變得努力，有了動力。
“大家都想去觸碰……‘奇蹟’，希望能……觸及到你，拉近與你、與‘奇蹟’之間的距離……
“嗯……我們之間的話題是不是有些……不太有意思了？你和小空可能很不喜歡，抱歉，一忍不住，就多說了幾句。
“其實，我以前是不敢跟你說這些話的，茉莉，因為我怕給你太大的壓力，不過沒想到你能這麼出色，已經成長到，我敢和你說這些話的時候了。”
“可是、可是……大家就不怕越來越不如老師了嗎？”小空終於忍不住了，一臉擔憂的問道，“大家的天賦本就不如老師……時間越久，肯定會被老師拉開的‘距離’越遠……那樣的話，大家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永遠都追不上老師……”
“……”
艾忒爾頗為意外地看了小空一眼，或許是對於小丫頭能聽懂她和茉莉之間的聊天、以及能想到這些問題，而感到了驚奇。
不愧是魔女。
在心中暗自感慨了一句，她又看向了茉莉，似乎是想聽聽“反骨女兒”的回答。
小空見狀，也看向了老師，明亮而又天真的大眼睛中，充滿了求知慾。
“……”
茉莉沉吟了片刻，無奈地回答道：“刻意去追求‘奇蹟’的人，往往觸碰不到‘奇蹟’，把我視為‘榜樣’或‘對手’，想要追上我的人，與我之間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
茉莉為自己添了一杯紅茶，不緊不慢地說道：“追逐之人，永遠只會在追逐的‘路上’。
“所謂的‘逐光者’，終會被‘光’所湮滅，更不會成為‘光’。
“但是，這不是不好的，更不是無用的，這是成長的階段之一，並且，能夠促進她們的成長。
“當她們能成長到，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不會去刻意追求‘奇蹟’、不會再與我相比較時，她們便會迎來蛻變，成為‘奇蹟’。
“曾經的‘逐光者’，就會成為‘光’。
“這不是被我打擊得心灰意冷，而是因為她們已經成為了‘光’，所以也不會在乎我這束‘光’、如何如何了。”
看到小空的眼神逐漸從求知，變為了茫然，茉莉無聲地嘆息了一下。
小空都能聽懂艾忒爾媽媽的話，卻聽不懂自己的解釋……果然，自己可能真的不太適合當老師。
“我們還是聊聊別的吧。”茉莉想了想，下意識地掃了一眼黑龍女王的胸前，欲言又止。
看到艾忒爾媽媽看向自己疑惑的目光，茉莉又遲疑了片刻，才終於問出了一個深埋在她心中多年的問題：“嗯……那個……您如果長時間不需要帶小魔女，那麼會感覺……脹嗎？”
“什麼？”
艾忒爾愣了一兩秒，才想明白茉莉指的是什麼。
“怎麼？饞了？”
“沒……”茉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別處，又馬上轉了回來。
艾忒爾沒好氣地笑道：“饞了也沒用，你現在長大了，能自己養活自己了，我不可能再餵你了。”
“真沒有，我就是好奇。”茉莉故作平靜地說道。
“哎……你這孩子還是不會聊天。”艾忒爾想了想，看了一眼棋盤，自己找了一個話題。
她低頭看向了小空，柔聲問道：“你會下圍棋嗎？”
“不會……”小空搖了搖頭，又看了看棋盤，脆生生地說道，“但是我會下五子棋。”
小丫頭感覺圍棋和五子棋長得很像，應該差不了多少。
一旁的茉莉感覺有一點難受，因為她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氣，卻沒有被滿足好奇心。
艾忒爾自然猜到了小空的心中所想，她不在意地笑了笑，用商量的口吻說道：“媽媽教你下圍棋呀？”
“嗯，好！”小空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小丫頭很快就被圍棋轉移了注意力，忘記了心中的疑惑。
艾忒爾動作輕柔地把小空放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拿起了幾個棋子，用溫和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向她講述起了圍棋的規則。
片刻後，艾忒爾想了想，放下了棋子，對茉莉問道：“你會下圍棋嗎？”
她覺得，圍棋的規則雖然簡單易懂，但是乾巴巴地給小空講規則，小丫頭可能理解不了，甚至不知道該怎麼下。
所以可以和茉莉下一盤，邊下的同時，邊給小空講解其中的“奧妙”，這樣小空也能有一個更為清晰的感受。
“略懂，沒有詳細且深入的研究過，連愛好都算不上。”
茉莉的這句話倒不是在謙虛，她只懂得最基本的圍棋規則，以及大致瞭解過一些玩法。
“那我們來一盤？”
“好的。”茉莉也能猜到艾忒爾媽媽的用意。
她主動拿起了白子，猶豫了一秒，又問道：“隨便玩玩還是……算貼目數？”
“隨便……嗯……”艾忒爾看了一眼小空，道，“七目半吧。”
“可以。”
在圍棋中，由於黑方先手，在佈局上佔有一定的優勢，所以為了公平起見，在最後計算雙方所佔地的多少時，黑棋必須扣減一定的目數或子數。
見小空一臉茫然，艾忒爾又耐心地把“貼目”規則向她講述了一遍。
茉莉暗自把這一幕記在了心裡，她覺得，以後在教小空知識的時候，最好要注意一點，要像艾忒爾媽媽一樣細心，能及時察覺到小丫頭哪裡沒聽明白。
午後的陽光正好，溫暖而不燥，微風輕輕拂動著庭院中的樹葉花草，帶來了自然的音樂，帶走了心頭的煩惱。
涼亭內，
艾忒爾在用一種類似於“排兵佈陣”的講故事的方式，向小空詳細地講述著，自己和茉莉的每一步棋、下在哪裡、是哪些用意，以及，為什麼要下在這裡，不下在別處。
茉莉則一言不發，很專注地注視著棋局。
她太“業餘”了，和艾忒爾的圍棋水平畢竟是有差距的，所以在對弈時不得不專心去思索與計算。
然而，漸漸的，當棋盤上的棋子越來越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甚至形成了“三龍對殺”的局面時，艾忒爾也在不知不覺間不說話了，把注意力放在了棋局內。
一旁，剛明白一點的小空，越看越懵，越來越不理解。
小丫頭抬起頭，看著艾忒爾媽媽，張了張小嘴，似乎是想要開口詢問，為什麼要下在這裡呢？
但是，當她看到老師和媽媽越來越專注的神情時，又把嘴閉上了。
算了，還是不要打擾媽媽和老師了，我是個好孩子……小老師不是說過嗎？要……落子無悔，觀棋不語！小空心想。
“你能看懂嗎？”
耳邊，小茉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小空的思緒，小丫頭轉過頭，發現小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並且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空搖了搖頭，她猶豫了一秒，小聲問道：“您會下這種……很難的圍棋嗎？”
“會呀。”小茉莉拍著胸脯，得意地說道，“茉莉早就把這些知識傳給過我。”
“那……老師剛才為什麼下在那裡呀？”
“……”
得意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會下……不代表能看懂……嗯……即使我能看懂，你也未必能聽懂，你能明白嗎？”
“不太明白……”小空小心翼翼地問道，“您……真的會嗎？”
“會，當然會，不信的話，今天晚上我教你。”
小空張了張小嘴，把“您要教我玩的是圍棋嗎？”咽回到了肚子中。
隨後，她又皺起了小臉蛋兒，看向了棋盤，似乎是在試圖理解這局棋。
小空發現圍棋好像挺有意思的。
日暮窮途，夕陽西下，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傍晚。
低頭沉思、遲遲沒有落子的茉莉，忽然嘆了一口氣，把手中的白子放回到了棋罐內。
“我輸了。”
聽到茉莉的聲音，艾忒爾竟然也情不自禁地鬆了一口氣，終於放鬆了下來。
接著，意識到了這一切的她，抬起了頭，愣愣地看著茉莉，半晌無語。
“怎麼了？”茉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艾忒爾回過了神，欣慰地笑道：“如果你肯靜下心來，鑽研幾年圍棋，那麼我相信，你一定能成為‘一代宗師’，前無古人的那種。
“或許，你更適合成為長庚大人的學生，以你的計算力與大局觀，更應該接替她的權力，掌握永恆之地的軍權。”
茉莉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您不必覺得遺憾，很多人都跟我說過，我更適合做什麼什麼，如果我去幹什麼什麼，那麼一定會成功。
“可是，那不是我的意願，我也沒有那麼多的精力與時間。
“擅長不代表感興趣。
“即使我對某些東西感興趣，但是，愛好也不必成為特長，更不必非要成為工作。
“單純的愛好，也挺好的，不是嗎？
“現在的生活……以及能成為銀杏老師的學生，也都挺好的。最起碼，我喜歡花朵。”
“而且……”茉莉笑了笑，道，“我也不想再‘摧毀’另一個‘領域’了，讓魔法師大人們遭受點打擊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