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嘈雜，紛紛擾擾。
第二天清晨，哄著茉莉吃完早餐，親眼看著她抱著自己的枕頭睡著後，天秤的神色及目光，由柔和轉變為了冰冷。
小聲吩咐黑夜，讓她照看好茉莉，天秤躡手躡腳地開啟了臥室的房門，來到了樓下。
不速之客們已然離去，留下了滿屋的冷清，客廳內，老式唱片機正在播放的音樂非常富有年代氣息。
疊腿坐在沙發上，穿著一襲黑色睡裙的黯長老，正在品嚐著手中的紅葡萄酒，半透明黑色面紗後的面容及神情，依舊令人捉摸不透。
穿著一套白色的武服，頭髮紮成高馬尾的蒲公英，正站在門口，一邊把玩著手裡的摺扇，一邊指點著小空的格鬥術。
廚房裡，秋在笑眯眯地做著早餐，餐桌旁，神色憔悴的荼蘼和嬌小可愛的小荼蘼相對而坐，大眼瞪小眼兒，等待著吃早餐。
前院內，不知何時回來的烈焰正在串著串兒，烤著咕咕雞的腰子。
泠霜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了她的身旁，面無表情地看著烈焰邊烤著腰子，邊和小茉莉及禁忌之物們吹著牛皮。
窗外的天空才矇矇亮，清晨的芬芳與金燦燦的陽光相伴而行，共同來到了永恆之城的任意角落。
“您把她們都打發走了？”天秤來到了老師的身邊。
天秤口中的“她們”，指的不僅是警衛們，還有一些老傢伙們。
得知茉莉瘋了的訊息後，老傢伙們坐不住了，她們在得到訊息的第一時間，便相繼來到了茉莉家，打探虛實，來得警衛們還要快。
誰都沒有想到茉莉會變瘋，在老傢伙們的眼中，茉莉是不可能瘋的。
該訊息令她們猝不及防，也令她們產生了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可惜，好巧不巧的是，昨天晚上，“護犢子”的蒲公英正好在茉莉家，她把老傢伙們攔到了門外，沒有讓她們見到茉莉。
蒲公英是來為十三妹出謀劃策，幫她修建禁忌博物館的，也正是因為她在，所以天秤昨晚才沒有按時睡覺，沒有在夢中與茉莉相見，導致了茉莉的“逃獄”。
按照永恆之城的規矩，如果犯罪嫌疑人在量刑前或羈押期間，突然變瘋了，並且能夠保證，在採取取保候審的期間，犯罪嫌疑人不會出逃或再次犯罪，那麼是可以取保候審的。
也正是因為有該規定在，所以蒲公英才能輕而易舉地把警衛們打發走。
其實蒲公英長老的該做法，也讓警衛們鬆了一口氣，如果茉莉真的變瘋了，沒有理智了，那麼她們是沒有能力羈押茉莉的，她們甚至都無法保障自身的生命安全，所以倒不如把茉莉交給能看住她的魔女。
以非常之舉應對非常之事，警衛們沒有那麼死板。
之所以吵吵鬧鬧了一晚上，不是因為警衛們，也不是由於茉莉在鬧，而是那些老傢伙們不願意離去。
她們想要得到確切的資訊。
“下次不要再問這種顯而易見的蠢問題了。”蒲公英笑著抬起手，用摺扇輕輕地打了一下天秤的頭。
“您還有心思笑？”天秤面無表情地問道，“您是怎麼把她們打發走的？”
雖然昨晚一直都在臥室裡，陪著茉莉玩遊戲，安撫、穩定著她的情緒，但是天秤也在留意著外面的風吹草動。
在她看來，昨晚的長老們簡直就像是瘋了一樣，都不怕被老師打了，大有一副得不到真相，就不會離去的模樣。
“因為她們得到了答案。”蒲公英笑著說道，“六兒的精神錯亂了，她被四姐帶回了家，現在應該在接受搶救。”
“您的意思是說……？”
“沒錯，茉莉九成九是瘋了。”
“可是，我怎麼感覺茉莉沒有瘋？她就是……言行舉止有點幼稚，有點像是小孩子。”天秤皺起了眉，說道，“她現在的狀態很怪，說是瘋了，不像是瘋了，說傻也不傻，說正常更不正常……”
“那就要看，你對瘋的定義是什麼了。瘋的種類有很多，其實只要是精神不正常，都可以說是瘋了。”蒲公英頓了一下，笑道，“你是不是覺得，茉莉現在仍然很聰明，甚至比你還要聰明，所以她沒有變瘋、變傻？”
“……”
蒲公英說對了，昨晚陪茉莉玩遊戲時，天秤發現，茉莉的智商是“線上”的，她竟然還玩不過茉莉。
“我下午帶著茉莉去醫院吧。”天秤轉移了話題。
“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做。”蒲公英笑道，“現在，最希望茉莉恢復正常的，就是我的姐妹們，但是，她們為什麼沒有主動提出為茉莉治療的建議呢？”
天秤輕輕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因為治不了，想想六兒的下場，誰給茉莉治療，誰就會被她‘感染’。她們明白，如今只能耐心地等待著……茉莉自己恢復正常。”蒲公英用摺扇輕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讚歎道，“茉莉這一步棋妙啊！打亂了她們全盤的計劃。現在最難受的，應該就是那群老東西了。”
您好像也是那群老東西之中的一員……
“……”
雖然有些不理解，但天秤還是能聽懂一點東西的：“您的意思是說，茉莉是故意變瘋的？她是自己把自己弄瘋的？”
“沒錯，在茉莉恢復正常之前，大姐和三姐她們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茉莉留下的後手與計劃，按部就班地進行。”
“為什麼？”
“因為她們無法預測茉莉現在的想法與行為。而思維不正常的茉莉，無疑是更危險、更可怕的，萬一一不小心被茉莉給弄死了……或者是……淪為了茉莉的奴隸……呵呵～那就更有意思了。”
停頓了片刻，蒲公英繼續說道：“你知道麼，她們其實是能預見茉莉變瘋的，能預料到……茉莉會使用這種策略，所以她們對此早有準備。但是，在認為茉莉絕對不可能瘋的情況下，茉莉瘋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茉莉的實力與成長，已經超出了她們的預料？”
“沒錯，但不是‘預料’，而是‘原本預期’。茉莉的實力，這個最根本的東西，才是讓她們感到最麻煩的一點。”看了眼茉莉花圃，蒲公英感慨道，“非常之女，行非常之事，不愧是我的學生，不愧是我看中的魔女。”
“茉莉什麼時候成為您的學生了？”天秤愕然地問道。
“‘複製’了我的能力，繼承了我的衣缽，她不是我的學生，誰是我的學生？難道是你呀？”蒲公英嫌棄地看了一眼天秤。
“變瘋而已……又不是什麼過於精妙的謀略，還被她們猜到了，有必要這麼稱讚嗎？”天秤不服氣地說道。
“謀略精妙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出乎意料？能不能阻攔不了？能不能達成目的？而且，什麼叫‘變瘋而已’？你能把自己變瘋嗎？”
“為什麼不能？”
“那你現在瘋一個，我看看。”
“……”
“你就是瘋了也沒有什麼用。”蒲公英擺了擺手，繼續打擊道，“敵人不會在乎你瘋不瘋，你跟茉莉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不是一個危險等級的。”
“……”沉默了片刻，天秤說道，“如果茉莉留下的後手與計劃出現了變故，不能按部就班地進行，又該怎麼辦？茉莉不是無所不能的。”
“既然能瘋，那麼就說明茉莉已經佈置好了一切，她有把握。”
“萬一呢？”
“那就更有意思嘍！”烈焰拿著烤腰子走了過來，咧嘴笑道，“如果計劃沒有達到茉莉的心理預期，那麼三長老她們說不定就要倒黴嘍！我覺得未來有可能會看到……她們幫助茉莉調整、實現計劃的一幕。嘖嘖～我猜，那群老東西們現在的心情，肯定比吃了屎時還要難受。”
“也不能這麼說，她們說不定還會很開心，比喝甘露時還要開心。”蒲公英笑道，“畢竟，她們更樂於看到茉莉的成長，更希望自己被茉莉無情碾壓。”
“那就是……一邊吃屎，一邊喝甘露！”烈焰把手中的烤腰子遞向了天秤和蒲公英，“要嚐嚐不？”
“不了。”天秤拒絕了烈焰的好意，蒲公英也沒有接。
“那要不要跟我搞點小破壞什麼的？你們看哪位長老不順眼？咱們一起搞她！讓她吃的屎比喝的甘露多一些。”烈焰的笑容格外燦爛。
“……算了。”天秤還是善良的，拒絕了烈焰的邀請。
至於坐在客廳內的黯長老，聽到烈焰的話後則若有所思，不久後，她的眼中浮現出了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
……
中午時分，茉莉睡醒起床了。
與此同時，一位在最高裁判所工作的半精靈來到了茉莉家，帶來了一則訊息：
款冬大人拒絕了天秤大人的請假，但是卻給她安排了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那就是，讓天秤大人在未來的這段時間裡，在家中工作，不用來上班了，其工作的主要內容就是看住茉莉，不要讓茉莉再次犯罪，直到茉莉恢復正常，再回來工作。
天秤猶豫了再三，沒有選擇辭職不幹了，而是接下了該任務。
用烈焰的話來說，反正辭職了也是在家看茉莉，不如領著工資陪茉莉玩兒。
應小傢伙兒們的要求，為了慶祝茉莉回家，今天午餐很豐盛。
雖然小傢伙兒們表現得很開心，但是她們的心裡也不是特別開心，她們沒有那麼傻，知道茉莉之所以能回來，是因為精神狀態出了問題。
連天天盼望著茉莉回家的小茉莉，都有些悶悶不樂。
午餐吃到一半時，家中還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茉莉！我的好茉莉！你怎麼就傻了呢？！我的好茉莉！快讓老師抱抱！”
哭天喊地、梨花帶雨的銀杏都沒有在門口換上拖鞋，就向茉莉撲了過來。
她今天沒有化妝，面容顯得格外清純。
接著，銀杏就被蒲公英一腳踹出了門外，倒飛著出去的，走時的速度比來時還要快。
兩分鐘後，銀杏又回來了，這次，她在門口老老實實地換上了拖鞋，才撲向了茉莉。
“茉莉！我的好茉莉！快讓……”
“bum！”
屁股落地的聲音。
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銀杏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氣急敗壞地指著蒲公英，嚷道：“你老踹我幹什麼？！你是皮癢癢了，想要跟我打一架嗎？！”
“你說什麼？”蒲公英放下了筷子。
“沒什麼，看錯了，我以為你是小十二呢。”銀杏慫得飛快。
茉莉仍然沒有停下吃飯的嘴巴，不過她在用好奇的大眼睛打量著銀杏，似乎是在疑惑，自己的老師為什麼會哭？
是因為餓了嗎？
“你昨晚怎麼沒有來？”黯問道。
“因為我要睡覺啊！”銀杏理直氣壯地回答。
“才睡醒？”
“啊！有什麼問題嗎？”銀杏指向了秋，使喚道，“你，去給我搬個凳子，我正好還沒有吃午飯呢。”
“朕想扇你一巴掌，朕不是你家的女僕了。”秋的笑容罕見地消失了。
“來來來，扇扇扇，快獎勵我！”銀杏把臉湊了過去。
？
秋愣住了。
蒲公英、烈焰和黯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在蒲公英的面前，銀杏一直表現得很正經，怎麼會這麼不要臉？
這時，啟明、鬱金香和款冬，帶著一群長老院的暗夜精靈護衛，似鬼一般突然出現在了茉莉家的客廳。
“快！老五！快把老大制伏了！別讓她跑了！”鼻青臉腫、風度不再的啟明急忙喊道。
鬱金香和款冬的身上也掛著不同程度的傷。
“好哇！你們還敢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今天我不再揍你們一頓，我都不叫銀杏！”銀杏擼起了衣袖，撲向了啟明。
蒲公英猶豫了一下，出手了。
半分鐘後，喧鬧的客廳歸於平靜，被堵住嘴的銀杏，被一根材質不明的藤蔓，五花大綁的捆了起來，扔在了沙發上。
美好的午餐時光被打斷，只有茉莉和小茉莉還在吃。
“怎麼回事？”蒲公英甩了一下手腕，問道。
啟明先是在銀杏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腳，才回答道：“老大瘋了。”
“……你們身上的傷？”
“老大打的，她說是我們把茉莉逼瘋的，‘她世界樹的’，我是真‘她世界樹的’服了。這個世界還能不能好了？”鬱金香揉著臉蛋兒，罵道，“再這樣下去，我都快被這對師徒逼瘋了！”
“你們總說‘她世界樹的’，這個世界肯定不會好。”茉莉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自認為有理有據地說道，“你們以後要說，她不世界樹的，這樣世界就開心了。”
“……”
見沒人認同，茉莉想了想，走到了銀杏的身邊、蹲下，把塞在她嘴裡的毛巾取了下來：“老師，您認為我說的話對不對？”
“……”銀杏沒有說話，看錶情，她似乎有一點兒苦惱。
“您怎麼不說話？”
“我在思考。”
“思考什麼？”
“如果我不叫銀杏了，那麼應該叫什麼好呢？”
“您為什麼不叫銀杏了？”
“因為我沒有打到她們。”
茉莉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老師，建議道：“粽子？”
“不好聽，跟啟明一樣難聽。”銀杏挑釁般地看了一眼啟明。
啟明突然不想搭理她了。
“那您覺得什麼名字好聽？”
“香粽！我以後要香噴噴的！”
“好，有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