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煙花沒有年三十一那晚盛大，且不會閃耀整夜。晚上十一、二點左右，最後一點零零散散的煙花散盡，恰似一場繁華的空夢。
明月依舊，繁星依舊。
洗去了煙火與浮躁，走出浴室的天秤，宛如一朵剛出水的白蓮花，聖潔而出塵。
她的心情非常不錯，透過一白天的相處，在天秤看來，自己和黯長老的關係變得親近了許多，她也發現了對方的美，頭一次感受到了那種神秘而獨特的魅力。
怪不得黯長老那麼有自信，天秤傻傻地覺得，再這樣和睦相處下去，自己說不定都會喜歡上黯長老，和她成為好朋友。
善良的人總是這樣，別人稍微對她好一點，她就會忘記對方之前的嘲諷與敵意，用心去欣賞對方的魅力與優點。
當然，天秤也沒有那麼天真，她知道黯長老的動機不純，知道對方是為了什麼而改變的，不過，她卻天真地以為，即便如此，自己也能和黯成為坦蕩無私的好朋友。
因為，天秤認為，自己既然能發現黯的魅力，那麼反過來，黯應該也能看到她的優點，時間久了，她說不定能用自己的好，去改變與影響對方的想法，最終和黯成為真正的好朋友。
沒那麼天真，但依然天真。
開啟臥室的門，窗臺邊，一株潔白而淡雅的雨蝶花映入眼簾，而為她澆水的，是一位優雅而浪漫的少女。
少女穿著一襲白色的真絲睡裙，清純下隱藏著恬靜的嫵媚。
脫下拖鞋，光著腳丫，踩在乾淨柔軟的白色地毯上，溫暖、舒適的觸感，令天秤不禁感到了一絲輕鬆與愉悅。
她之前還不習慣踩地毯，現在卻愈發理解茉莉為什麼喜歡宅在臥室裡了。
如果能把全世界都鋪上不會髒的地毯就好了……
“……”
天秤為自己剛產生的天真想法，而感到了一絲慚愧。
“每隔幾天，需要為她澆一次水？”天秤來到了書桌前，坐了下來。
書桌上，還擺放著一個未合起的牛皮紙卷軸，代表了茉莉方才所做的事情。
“沒有固定的時間，她想喝水了，我便喂她一點。”茉莉輕聲說道。
“還真是難照顧……”天秤有感而發。
她之前，差點養死了一盆仙人球，還好茉莉發現的早。
“她不喜歡聽這種話。”
“嗯？”
“她不喜歡聽別人說，‘你真嬌貴’之類的話，否則她的心情會不好，心情不好，活得就不會久。”茉莉稍稍停頓了一下，抬起頭，說道，“她喜歡聽別人誇她。”
“雨蝶花有意識？”天秤微微愕然。
“普通的雨蝶花沒有，但所有的雨蝶花都這樣，我的老師告訴我的。”
“大長老是不是在騙你？”
“不知道，但我確實把她照顧得很好。”茉莉不在意地說道，“書上也是這麼介紹雨蝶花的，但最初的書是老師寫的，之後的書是照搬的。”
“你沒有做過相關的實驗？”
“沒，雨蝶花太貴了，實驗成本太高，以前買不起。”茉莉離開了窗邊，來到了天秤的身旁，拿起了一個橘子，仔細地剝了起來。
“你這盆花養多少年了？”天秤沒有站起身，給茉莉讓座，她為自己和茉莉各倒了一杯水。
“不久，五年多，今年是第六年。”
天秤想了想，道：“她的香味很好聞。”
“她不會喜歡你這種誇獎，她會覺得直白，沒有內涵。”
？
天秤懷疑茉莉是不是在逗自己取樂？
“那你平時是怎麼誇她的？”
“不誇她，因為我會用心去欣賞她，這是最高的讚揚。”
“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兒？”天秤終於忍不住了。
茉莉沒有回答，她吃了一瓣橘子後，又剝下一瓣，遞到了天秤的嘴邊。
“張嘴，啊～”
天秤看了眼嘴邊的橘子，又看了看茉莉，懷疑道：“你是不是又騙我吃酸橘子？”
“沒，它很甜。”
“真的？”
“真的。”
猶豫了一下，天秤張開小嘴，吃了下去。
幾秒後。
“我沒有騙你吧？”
“嗯。”天秤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了一絲喜悅。
“容易滿足的傻丫頭，吃了我的甜橘子，就忘了我曾經遞給你的酸橘子。”茉莉輕輕地掐了一下天秤的臉蛋兒。
天秤拍開了茉莉的手，揉了揉臉頰，不滿地說道：“你說誰是傻丫頭？沒大沒小，你才是小丫頭。還有，我可沒有忘記你之前做的壞事。”
她沒有聽懂茉莉的弦外之音，茉莉也看出了這一點。
“沒忘你還吃？”
“我就吃。”
“吃了我的橘子，你就是我的魔女了，除了我以外，誰都不能欺負你，誰欺負你了，你一定要和我說。”
“憑什麼？你還吃我做的飯了呢！天天吃。”
“我也是你的。”
“……好吧。”天秤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看向了雨蝶花，嗓音很小。
眼看著天秤的小手，開始無意識地揉搓起了睡衣的衣襬，茉莉看似隨意地換了一個話題：“你為什麼不喜歡穿裙子？”
白天佈置臥室時，茉莉沒有在天秤的衣櫃內，看到一條裙子。
“感覺運動起來不太方便。”天秤轉回了目光。
“可是你並不活潑好動，烈焰前輩都有裙子。”茉莉把一半橘子遞給了天秤，後退了幾步，優雅地坐在了床邊，“你是不是沒穿過裙子？”
“也穿過幾次……主要是不太習慣。”天秤吃了一瓣甜甜的橘子。
“五百多年，就穿過幾次？”
“嗯。”
“要不要試試我的裙子？我感覺穿著裙子的你，會非常漂亮。”
“不要。”
“嘗試一下吧，你之前好像也不習慣踩地毯，現在應該喜歡了吧？”
“……”天秤猶豫了幾秒，還是搖了搖頭。
“我想看你穿著裙子時的樣子。”茉莉實話實說道，“羞澀的樣子。”
“誰會羞澀？主要是……你的個子比我高了一點，那裡也比我大了一點，你的衣服，我穿著可能不合身。”天秤比劃了一下，找了一個藉口。
“不要緊，我只是想現在看看。以後可以再給你買幾條合身的。”
你還想給我買幾條合身的裙子？天秤微微愕然。
“嗯……那個……你剛才是在研究超凡級的大魔法陣嗎？有沒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教你。”天秤看向了書桌上的牛皮紙卷軸，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沒有，我現在只想看你穿裙子。”茉莉很執著。
“天太晚了……”
“這樣吧。”茉莉打斷道，“你今天晚上穿裙子給我看，明天，我就去學習音樂。”
白天時，天秤問過茉莉兩三次，你準備什麼時候學習音樂？茉莉雖然搪塞了過去，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是避不開這個交易了，所以，她已經做好了相關的心理準備，打算直面挑戰。
在一個小小的天秤面前，我要是退縮了，那可就太丟人了。
區區一個天秤，還能降得住我？
“真的？”天秤的精神為之一振。
“嗯。”
“挑衣服。”天秤吃下了最後一瓣橘子。
不就是穿裙子嗎？沒什麼大不了的！天秤認為。
“遵命，我親愛的審判長大人。”
茉莉笑著起身，先是讓厚厚的窗簾“自動”拉上，才開啟了衣櫃門。
片刻後，天秤看著自己手中的、布料不多的、白色的吊帶真絲睡裙，愣愣地問道：“這是……你的衣服？”
“嗯，前幾天，我按照你的身材買的，一次都沒穿過。”
“那它就不是你的衣服。”天秤把稍顯性感的睡裙遞了回去，“換一件你的。”
“我買的，為什麼不是我的？”茉莉沒有接過來，“你剛才不是說，怕不合身嗎？這件肯定合身。”
“可是它太……”
“太怎麼了？你不能歧視衣服。”
“我不是歧視衣服……原來你早有預謀！”天秤反應了過來。
“嗯，對，就這件，穿不穿？”茉莉直接承認了。
“不穿！”天秤把裙子扔在了茉莉的臉上。
“別生氣，交易不成仁義在。”茉莉拿下了蓋在頭上的睡裙，溫和地笑道，“不穿我就不去學習音樂了。”
“……”
天秤默默地拿回了睡裙，順便幫茉莉整理了一下長髮。
須臾。
“你還在這裡站著幹什麼？”天秤不解地問道。
“你讓我去哪？”茉莉攤了攤手。
“別裝傻，我換衣服。”
“換唄，怎麼？還怕看？我們都是老朋友了，還裝什麼害羞？”
“出去！”
“我的房間我為什麼要出去？”
“你別太過分！”
“你不讓我在自己的臥室裡待著，也不知道是誰過分。”
“……”
天秤沒有再廢話，把睡裙扔在床上後，用力地把茉莉推推搡搡地“請”出了門，順手還把黑夜高跟鞋丟了出來。
還是動手比較好使。
門外，由於秘銀法杖的存在，而亮如白晝的走廊內。
從地上爬起的黑夜，飄到了茉莉的面前，歪了歪“頭”，似乎是在說，您看，只有我不會嫌棄您，您去哪兒，我到哪兒，您什麼時候穿我？
茉莉隨手把她撥到了一旁，看向了開啟房門，從房間內走出的黯長老。
黯光著腳丫，穿著一件……與她的半透明黑色面紗一樣面料的吊帶睡裙，款式與……天秤要換的那件睡裙十分相似。
黑暗下，是令人渴望、痴迷的光明，虛幻下，是若隱若現、朦朦朧朧的真實。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閉著雙眼的茉莉，真的閉上了雙眼，眼前一片漆黑。
“晚安，小茉莉。”黯沒有走過來，只是柔聲問候了一句。
“晚安，黯長老。”茉莉看似平靜地問道，“您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只是讓你賞心悅目一下，妾身穿這件裙子好看嗎？”黯稍稍提起了裙襬，優雅大方地轉了一圈。
“……謝謝，很好看。”茉莉頓了幾秒，說道，“不要再窺視了。”
“好的，妾身回去就把那面‘鏡子’遮上。”
黯沒有再說什麼多餘的話，笑著祝茉莉今晚能擁有一個好夢後，便關上了房門，回到了臥室，留下了久久不能平靜的茉莉。
黯長老的房間內。
鎖好房門的黯，隨手用一塊黑布遮住了一面“鏡子”，然後迅速鑽進了被窩，把臉埋在了枕頭裡。
她的耳根微微泛紅，深邃的眼眸深處充斥著羞怯與醋意。
走廊內。
愣了許久的茉莉回過了神，隨手捅開了門鎖，開門走進了房間。
天秤輕呼了一聲，一隻手抱住了肩膀，另一隻手遮在了裙襬的位置，畏畏縮縮的。
茉莉頭一次見到如此神情的天秤。
“誰讓你開門進來的？！”
“你都換好多久了？怎麼不讓我進屋？”茉莉反問道。
“……”
天秤用魔法之手關上了房間內的燈，黑暗罕見的給她帶來了些許的溫暖與安全感。
“你這樣是不是不太好？”茉莉倒也沒有打算開燈，她可以視黑暗於無物。
天秤既然想關燈，那就關燈唄，能讓她自在一點也好。
更好的便於我欣賞。
審判長大人真可愛，臉都紅了。
“什麼不太好？我們的交易中……沒有不讓關燈這條吧？”或許是覺得自己強詞奪理了，天秤的底氣不是很足。
茉莉點了點頭，沒有再爭斤論兩：“天色不早了，我們也早點睡吧。”
“你……生氣了？”天秤試探道。
“沒，我喜歡你穿著裙子時的樣子，不想讓你換回來，但我又知道，你不習慣穿裙子，會覺得不自在，所以倒不如蓋上被子。”
“……謝謝。”
“你還謝謝我呢？”茉莉稍感詫異。
“……”
天秤好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輕哼了一聲，手腳麻利地鑽進了被窩，小手緊緊地攥住了被子角，眼睛也閉得緊緊的。
仍然是右側臥，仍然背對著床的左邊。
茉莉則不緊不慢地來到了書桌前，捲上了牛皮紙卷軸，把它放回到了原處，隨後開啟了房間內的隔音魔法陣，摘下了空間戒指，把它放在了床頭櫃上，最後才整理了一下發絲，把枕頭擺放好，躺進了被子裡。
她也是右側臥，面對著天秤。
房間內安靜了下來，茉莉與天秤都沒有說話，似乎真的都睡了。
黑夜高跟鞋從走廊穿過了房門，悄悄地來到了床底下，也不知是什麼習慣。
或許是由於已經與茉莉同住過一晚的原因，天秤沒有昨晚那般緊張與忐忑了，不過又可能是換了一件睡裙的原因，她現在仍然免不了羞澀。
壞茉莉，一定是故意的！就知道變著法子欺負我！天秤輕輕咬了一下嘴唇。
靜謐了許久，見茉莉有些反常，始終沒有開口說話，天秤終於忍不住了，她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那個……你明天就要學習音樂了？”
“嗯，開心嗎？”茉莉的聲音也很輕，似睡非睡一樣。
“你……不需要我當‘抱枕’了嗎？”
“別做夢了，明晚的，我明天才學習。”
“哦……”
天秤本想說，不差這一晚了，但是她想了想自己現在所穿的睡裙，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算了吧。
怪不好意思的……
要矜持一點……
茉莉還真是正直，一點便宜都不佔，就是有點壞心眼兒……天秤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