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高懸於天空正中的“太陽”，收斂起了刺目的光芒，逐漸變得柔和了下來，最終化為了一輪清冷、皎潔的“明月”。
與茉莉家相比，莉莉絲家的晚飯較早，享用過晚餐，穿著一件緋紅色真絲睡袍的瑪莉婭安，來到了書房，找到了正在看書、學習的莉莉絲。
古典奢華的書房內明亮且安靜，擺放在門口、平均分佈著24個數字的立式座鐘，在不知疲倦、不知休息地擺動與行走。
坐在紅木書桌前的莉莉絲，穿著一襲黑色的禮服裙，裙子的樣式十分典雅且繁瑣，想要穿上它似乎很費事。
柔美白皙的脖間，戴著一條銀白色的項鍊，項鍊上墜著一大顆鮮豔、純淨的紅寶石，該寶石宛如她的眼眸一樣漂亮，若是按照普通的寶石來鑑定，這顆紅寶石應該無比昂貴。
與笨重、巨大的紅木書桌和椅子相比，莉莉絲的身材顯得格外嬌小，稚嫩清秀的面龐宛如一件精雕細琢的藝術品，不過，她的氣質卻相當優雅高貴，儀態端莊，舉止大方，給人的感覺，沒有一點類似於鄰家小女孩兒的活潑與純真。
她的身旁，飄著一顆像月球一樣發光的球體，球體在按照順時針的方向，緩慢地圍著莉莉絲旋轉，速度很慢，似乎走一圈，需要一天的時間。
月亮在圍著莉莉絲旋轉的同時，也在按照逆時針的方向自轉，轉動的速度同樣緩慢。
雪白的長髮與白皙的肌膚，看上去特別乾淨，沒有一絲雜質，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尊貴且神秘。
衝上兩杯主人送的速溶咖啡飲料，瑪莉婭安把口味較甜的這杯留給了自己，較苦的那杯端給了莉莉絲。
她也不知道女兒為什麼喜歡喝苦咖啡，在她模糊的記憶中，依稀記得莉莉絲更喜歡吃甜食。
在不盛產咖啡與茶葉的黎明之地，這兩者屬於非常奢侈的物品，而速溶咖啡飲料比咖啡和茶葉還要昂貴，因為它衝起來更方便、數量更稀少，以前幾乎沒有出現過，即使它的味道可能不如手衝咖啡。
“今天也不吃晚飯了嗎？”瑪莉婭安把咖啡放在了莉莉絲的左手邊。
學習思路被打斷，莉莉絲不禁皺了一下眉。
鬆開眉頭、抬首，莉莉絲拿起了左手邊的咖啡，輕聲對瑪莉婭安道了一聲謝。
“嗯，不想吃。”
“今天下午，信誠商會的一位半精靈，把建造豐收祭壇的最後一批原材料送了過來，明天就可以動工了，要去監工或看看嗎？”瑪莉婭安直接說起了正事。
一邊說著，她一邊從零食櫃內取出了一些零食點心，擺放在了書桌上。雖然已經吃過晚餐了，但是瑪莉婭安不介意再陪莉莉絲吃一點零食。
她瞭解女兒醒來後的脾氣與習性，如果她不拿零食出來，那麼莉莉絲可能連零食都不會吃。乖女兒從不主動去找吃的、拿吃的，這可能跟她不需要吃飯有很大的關係。
“不了，這裡的風吹草動我都知道，不用刻意走出去看。”莉莉絲淺嘗了一口稍熱的速溶咖啡，卻沒有動面前的零食。
“出去走走吧，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別總悶在書房裡看書，親眼看到的事物和……感覺？和感覺到的事物，所給你帶來的感受是不同的。”瑪莉婭安搬過來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莉莉絲的對面。
莉莉絲猶豫了一下，儘管她的心裡很不想走出門，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吧，聽您的，明天動工時，我陪您去看看。”
“真乖。”瑪莉婭安開啟了一個零食袋，取出了一小塊牛肉乾，遞到了莉莉絲的嘴邊，“啊～”
“……”
有些無奈的莉莉絲張嘴吃了下去。
“我自己吃吧。”
“那你倒是動手啊。”
“嗯……”
莉莉絲挑選了幾秒鐘，拿起了一袋薯片。
“奇觀誤國，黎明之地能支撐、維護、保養得起一個豐收祭壇，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像月神之井、生命神殿之類的神聖建築，很難再建造一個了。”瑪莉婭安喝了一口速溶咖啡，道，“你覺得，我要不要跟主人建議一下，先不要修建這些神聖建築？”
“從長遠來看，修建這些建築，是利大於弊的。”莉莉絲搖了搖頭。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它們的好處，但是……我們無能為力，黎明之地沒有那麼多黃金與白銀，我們沒有那麼高的經濟實力。靠賣葡萄酒賺到的錢，也就能建造且保養得起一個豐收祭壇。我也認為應該修建它們，但不是現在。”
若不是豐收祭壇能提高糧食的產量，好處太大了，瑪莉婭安連豐收祭壇都不想現在建造。
“老師很富有，她有無數的黃金。”
“私人金庫與國庫是不一樣的，這兩者千萬不能混到一起。”瑪莉婭安提醒道。
“我知道，但是我們可以向老師借。”
“黎明之地現在的勞動力與生產力太低，若是建造那麼多神聖建築，國庫的收入抵不上開支，還不上錢。”
“能還上，聽老師的話、遵從老師的引領，就能還上，血族與吸血鬼們的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您應該堅信這一點。”
“你確定？她幾乎沒管理過這裡。”
“我確定。”
“好。”瑪莉婭安點了點頭，相信了莉莉絲，“那……豐收祭壇修建完成後，我們先修建月神之井？”
“不，未來會死很多人，所以我們先修建大墓地。而且，只有修建了大墓地，才能建造英靈殿。”
“我認為，純淨的水資源，對於活著的普通人類而言，更重要。”
“我沒說不修建月神之井。”莉莉絲不緊不慢地說道，“月神之井、生命神殿、大墓地，一同建造，月神之井交給暮夜教派修建與維護，生命神殿交給自然教派，我們不用管。”
瑪莉婭安猶豫了一會兒，擔憂地說道：“……同時與三大教派為敵……是不是太危險了？”
“有我在，無事。”莉莉絲吃了一口薯片。
“那三位女神……？”
“她們不會插手，也不敢插手。”
“不敢？因為主人在？”
“嗯。”
瑪莉婭安緩緩點了下頭，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沒有再說什麼。
沉思了許久，瑪莉婭安又道：“我聽葉爾雅娜絲說，昨天，你剝奪了3126名血族的身份，和512名吸血鬼的身份，把她們趕出了黎明之地？”
“嗯，我已經給過她們一次機會了，不會再給了。而且，我也不是把她們全部趕了出去，同意被剝奪自由，願意留來下的，可以留下來工作贖罪，若是表現得好，以後不是不能恢復原本的身份。”
“處罰的數量會不會太多了？這很容易引起小姑娘們的恐慌。就算是殺一儆百……”
“不是殺一儆百。”莉莉絲把精緻的空瓷杯洗淨、擦乾，放在了一旁，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希望您能記住一句話，對不守規矩的人仁慈、縱容，就是對遵紀守法的人殘忍、不公。”
“……這句話……是主人說的？”在瑪莉婭安的印象中，莉莉絲的心一直很軟，和自己很像。
“嗯。”
“主人還說過什麼？”
莉莉絲想了想，道：“老師還說過一句話，雖然好像是她隨口說的，但是我到現在還不太理解。”
“能說說嗎？我可以和你一起想想。”
“嗯……”
莉莉絲又吃了一口薯片，模仿著茉莉的語氣，平靜地說道：“人才與天才之間的差距其實很小，只相差了一個‘二’。人才變‘二’了，就會成為天才，天才不‘二’了，就會淪為人才。故，天才都特別‘二’，比如說，那位名為茉莉的魔女，她就是‘二’中之‘二’，‘二’到家了。這就是老師的原話。”
“二……”瑪莉婭安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莉莉絲問道：“您認為老師口中的‘二’是什麼？”
“我覺得……”瑪莉婭安深深地皺著眉，沉吟道，“這個‘二’要拆開來看，其一指的可能是悟性，其二……應該是天賦……嗯……也有可能是智慧或靈性之類的東西。”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我始終不確定這個‘二’指的是什麼？”
“或許你可以問問主人，若是隨口說的，那麼應該不是對你的考驗，她大機率會解答的，主人很寵你。”
“嗯……”
“主人的智慧，果然不是我等能揣測的。”瑪莉婭安感慨了一句。
隨即又在心裡補充了一句：雖說她總是一副不靠譜、不正經的樣子。
“嗯。”莉莉絲贊同地說道，“老師隨口說的一句話，就值得我們深思。”
窗外的夜色愈發濃郁，卻沒有影響到書房內的光線。
與莉莉絲一同吃了一會兒零食，聊了一會兒天，瑪莉婭安起身，拉上了厚厚的血紅色窗簾。
這時，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我聽瓊說，塞納爾頓王國的國王與大臣們，已經選定好了日期，並且對外宣稱，打算來黎明之地進行正式友好的訪問了。或許幾天後就會到來了，你準備怎麼招待他們？”
“把他們的腿打斷，丟出去。”莉莉絲平淡地說道，“我們都沒有對他們發出正式邀請，他們就不是來正式訪問的。一群傲慢、愚蠢、沒有禮貌的傢伙。”
瑪莉婭安一驚，緊忙坐回到莉莉絲的面前，道：“你不打算把他們變為血族，以此控制塞納爾頓王國嗎？”
“不打算，他們不配成為血族。”
“可是主人那頭你怎麼交代？”
“交代什麼？”莉莉絲說道，“老師可沒誘導過他們，更沒有影響過他們的思維，甚至都沒有見他們，是他們自以為，自己可以成為我們的奴隸，自以為，可以獻上塞納爾頓王國。”
“他們都甘願獻上王國了，我們還不要嗎？”
“我嫌髒。”
“……你別這麼任性。”
“我不是任性，媽媽，塞納爾頓王國太髒了，急需自我清洗。而且，我們現在連黎明之地都沒管理好，怎麼去管理一個王國？我們要先讓這裡成為人人都向往的地方，才能進一步讓一個王國，乃至聯邦，甚至是整個西半球，擁有美好的生活。”
“可若是與塞納爾頓王國結下了仇，還不去控制它，等到不久後，戰爭打響了，我們怎麼才能接收來自於他國的難民？”
“我自有辦法。”
“……”
沉默了片刻，瑪莉婭安問道：“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得罪塞納爾頓王國？”
“不介意。”
瑪莉婭安咬了咬牙，道：“那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那群將會怨恨我們的國王和大臣們都殺了，然後把他們的罪行公佈於眾，告訴王國的民眾們，他們的國王出賣了王國。這樣的話，我們還能得到一個……實力強大，卻不覬覦他國的名聲。
“莉莉絲，對敵人仁慈，就是對我們自己殘忍，謠言能毀人滅國。如果把他們放回去，那麼後果……”
莉莉絲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打斷道：“我把他們殺了，才是對他們的仁慈。放他們回去，才是對他們的殘忍。相信我，即使把他們放回去了，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並且他們在臨死之前，會感受到無與倫比的絕望與悔意。”
“為什麼這麼說？”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籬笆牆，哪怕把訊息隱藏得再好，也會傳出去。民眾中有愚蠢至極的人，但也有聰明人。他們只是還不確定，國王背叛了王國的訊息，是不是謠言？
“如果國王領著大臣們來這裡正式訪問了，那麼是不是謠言，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您認為，暗中的反叛軍會不會行動？將會在什麼時候行動？
“您認為，國王和大臣們的腿，被我們打斷了以後，他們還有能力回到都城嗎？國王的王宮，還會是他的王宮嗎？
“我相信反叛軍之中，不乏王宮的護衛，因為國王會背叛王國的訊息，以及三王子被國王逼死了的訊息，已經傳出去了，是怎麼傳出去的呢？
“媽媽，爺爺他當初所做的事情，沒白做。哪怕塞納爾頓王國再一次髒了，現在的情況，也與以前不同了，因為民眾們的思想和曾經不一樣了。
“您知道嗎？在塞納爾頓王國，流傳著一句話：民眾，往往只會追隨勝利者的腳步，但是民眾幫誰，誰才會成為勝利者。
“媽媽，我們間接的幫助了那位勝利者，您覺得，那位勝利者，以後會用何種態度對待我們呢？他會不會幫助我們，把那些遭受了戰爭苦難的難民們送來呢？
“您認為，這樣做事，與透過控制國王、暗中控制塞納爾頓王國，哪個更好呢？
“請記住，貪婪，往往才是毀滅我們自己的殺手。”
“……”
瑪莉婭安沉默了許久，重新打量了莉莉絲一遍，問道：“這些，都是你和主人計劃好的？那位勝利者，也是你們選好的？”
“不，那位敢於站出來的勝利者是誰，我和老師不知道，這一切，也不是我們計劃好的，我們只是看到了未來。請您記住，老師行事，有時或許詭異、隱秘，但她不喜歡搞陰謀詭計，更喜歡正大光明。老師曾說過，行旁門左道之事，哪怕計謀再高，也終究成不了大事。”
喝了一口瑪莉婭安剛剛為自己泡好的豆奶，莉莉絲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道：“哦，對了，老師還和我說過一句話，‘我的願望是……希望智慧生物們都能幸福快樂，但是我深知，我永遠都無法拯救他們於水火，因為能拯救他們的，只有他們自己’。
“媽媽，我們所掌控的地盤，不是越大越好，也不是隻有在我們的統治下，我們的生活才會越來越美好，智慧生物們才能幸福快樂。
“戰爭要打響了，而塞納爾頓王國，將會是打響的第一槍。善良的智者們，從王國本次的變革中看到了什麼、思考到了什麼、流傳下了什麼，才是老師在意的。
“老師只會去引導，而不會插手其中，更不會透過控制整個西半球的手段，來滿足自己的貪慾。
“因為她知道，她所得到的一切、她所創造出的美好，都只是暫時的，風雨後是陽光，烏雲後是晴朗，能拯救智慧生物們的，只有他們自己。
“哪怕歷史在不斷輪迴，悲劇總是在重演，但有些東西，依舊會留下痕跡，而揹負了傷痕的文明，則會不斷地吸收由傷痕帶來的啟蒙，一直前進。
“即使文明有可能會被擊退一兩步，但是前進的方向是不變的。
“您現在理解，我為什麼稱呼她為‘老師’了嗎？是否明白了，為什麼我會站在老師的身邊？
“您的眼中是血族和吸血鬼，我和老師的眼中，不僅是血族和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