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骨龍在旁若無人地玩著皮球，這是天秤和忘川找到茉莉時見到的一幕。
皮球的直徑約為一百米，在忘川看來很大，她驚訝地張開了小嘴巴，但在骨龍的手中卻很小，像是貓咪手中的毛線球。
骨龍的身軀龐大無比，卻不顯得臃腫、笨重，反而給人一種苗條、輕盈的感覺。她的全身散發著冰藍色的火焰，骨頭如最純淨的寒冰般晶瑩剔透，美麗無瑕，似熔岩一般的冰藍色“骨髓”，在骨中緩緩流淌，清晰可見。
不過，骨龍的一舉一動卻異常緩慢。如果把一隻健康的成年巨龍比喻成跑道上的運動員，那麼這頭骨龍就是拄著柺杖，站在籃球場內，慢悠悠地拍著籃球的年邁老人，甚至都無法奔跑。
然而，她給人的壓力卻很大。就彷彿，假如她站在籃球場的正中央，一處最矚目的位置，那麼周圍的籃球運動員都不敢靠近，更不敢從她的手中搶球一樣。
畢竟，大家都怕老太太突然跌倒在地，然後訛上自己。即使她不訛人，只是拿著柺杖到處追著人打，估計也沒有人敢還手。
“砰！砰！砰！……”
沉悶、緩慢、天震地駭的旋律，迴盪在空無一物、無邊無際的白色房間內。
皮球每落在地面上一次，忘川都感覺自己的小心臟猛然“撲通”一下。
太可怕了！這個大皮球若是砸在我的身上，能把我砸死吧？這是“藍火大骷髏”的武器嗎？她的身上為什麼會著火？她知道自己是誰嗎？她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嗎？……
“我方才看到了祖龍的靈魂，那真的是她的靈魂嗎？”天秤來到了茉莉的身邊，平靜地說道。
忘川遲疑了片刻，小跑著跟了上來。
還是近距離看得更清楚，大骷髏和大皮球並不能阻止我認清茉莉大人的腳步……嗯……應該阻止不了吧？茉莉大人和天秤大人會保護我的……
茉莉大人真好看……原來這就是活著的意義！真好……
“嗯……”茉莉發出了一聲忘川最擅長、最熟練、最流利、說的最多的聲音，聽上去有一點敷衍。
她仰著頭，眼中盡是自己最滿意的傑作，根本沒有去看身旁的天秤和身後的忘川。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茉莉沒有說話，或許是懶得回答。
天秤不滿地戳了戳好友的腰部。
“……”茉莉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轉頭無奈地解釋道，“這可能是因為……祖龍一直沒有死，祂的靈魂被創世神王封印在了骸骨之內，從古至今，一直處於假死的狀態。”
“創世神王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知道呢？”茉莉攤了攤手，“假如創世神王活到了現在，你去問祂，祂八成都不記得了。或許是為了研究永恆吧，也可能是……單純地為了把祖龍送給我。”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戀？”天秤明顯不相信後一個理由。
茉莉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是有依據的，能夠解釋，為什麼我剛把祖龍的骨架搭建好，祖龍的靈魂就甦醒了，並且尋了過來。”
“……”天秤沉默了片刻，不信邪地說道，“是啊，為什麼呢？祖龍的靈魂為什麼會甦醒呢？創世神王又是怎麼做到的呢？祂為什麼要把祖龍送給你？這些你都知道嗎？”
“你認為，我創造的‘複製品’，與‘真品’之間有哪些區別？”茉莉耐心地引導道。
天秤抬頭仰望著骨龍，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不確定地說道：“她的外表更漂亮，而且……更強？”
“沒錯，‘複製品’的實力更強。”茉莉慢條斯理地說道，“此前我與你說過，祖龍的遺骸不會受到時間的影響，並且，她的骸骨比她生前的實力還要強大。
“之前我以為，這可能是由於……那具骸骨在創世神王和女王的身邊，呆的時間太久了，受到了這兩者的影響，所以才變得越來越強。
“可是現在我卻發現，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祖龍的靈魂似乎具有……近乎於無限的成長性，這應該是她本身的特性。
“她的靈魂強度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強，而承載著靈魂的骸骨，則會受到靈魂的影響，緩慢變強。
“不過，祖龍骸骨的強度，又遠不如靈魂的強度，只能承載沉睡的靈魂，與沉睡時的靈魂達到一種巧妙的、詭異的平衡。
“也就是說，即使祖龍提前甦醒了，那具身體也承載不了她的靈魂，或者說，她的身體無法讓她的意志滿意，沒有能力配合她的意志去完成一些事情。
“因此，祖龍選擇了沉睡，生存本能，也讓她必須沉睡下去，處於假死的狀態之中。
“而眼前的情況卻不同了，她感受到了一具……能夠承載她的靈魂，與她的靈魂完美匹配的身體，所以她甦醒了過來。”
“這跟‘創世神王把祖龍送給你’之間，有什麼關係嗎？”天秤依依不饒地問道。
“哪怕骸骨能以極小的代價，封印沉睡的靈魂，並且會受到靈魂的影響，隨著靈魂一同成長，但是，骸骨的成長速度卻比不上靈魂的成長速度，這意味著，總有一天，祖龍的骸骨會崩潰。”
茉莉輕聲說道：“事實上，根據我方才的推算，不超過十年，那具被封印在埋骨地的骸骨就會崩潰，而恰在此時，我創造了一具能夠承載祖龍靈魂的身體，你覺得，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
“萬一有呢？”
“你要是這麼想，那麼你是對的，是我自戀了。”茉莉平靜地說道。
“……”天秤沉默了一下，轉移了話題，“你是拿什麼東西創造的這具身體？”
“這要感謝那些自然誕生的神秘生物。為了製作這具身體，在‘複製’祖龍遺骸的基礎上，我又花費了許多珍貴無比的神秘材料，很多神秘材料不是現在的我能夠創造出來的，而是源自於那些神秘生物，例如，嚶嚶的‘迷霧’的提取物。
“我‘複製’了大量的‘迷霧’提取物，又新增了一些其他的神秘成分，把它們製作成了祖龍的‘骨髓’，你能看得很清楚，就是那些冰藍色的，像熔岩一樣流動的‘骨髓’。這意味著不出意外的話，祖龍以後能夠掌握嚶嚶的能力。
“除此外，她的骨頭是我用……”
茉莉大概介紹了五分鐘左右，天秤聽得津津有味，忘川什麼都沒聽懂，不過她很喜歡聽茉莉大人的說話聲。
“既然如此，那麼祖龍以後還能算是龍嗎？”天秤感覺祖龍變成了一隻神秘生物。
“這才是我眼中的龍，美麗、神秘、輕盈、優雅……與外面的那些‘大蜥蜴’截然不同。其實，她現在只是一具骨架，連半成品都算不上，接下來，我會打亂她的骨架順序，重新拼接成另一種全新的外貌，然後把龍鱗、龍肉、龍筋等身體組織創造出來，到那時，你就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龍了。”
“……你這話說得……有一點不太好聽，別讓那些巨龍聽到，特別是別讓艾忒爾媽媽聽到……”
“……”茉莉沒有說話，她又不是笨蛋。
“你創造的這具身體，也具有無限的成長性嗎？會隨著祖龍的靈魂無限成長？”天秤又換了一個話題。
“沒有。”
“嗯？”天秤愣了一下，對此十分意外，“沒有？那是不是意味著……祖龍以後還會換身體？”
“不用，無限即是有限，有限即是無限；以無限為有限，以有限去創造無限。這就是最契合她的身體，不用換。”
“你在說什麼東西？”天秤有一點懵。
“等你與我‘公平’後就明白了。”茉莉看樣子是不打算解釋。
“……”
聽著耳邊沉悶的“砰、砰”聲，沉默片刻後，天秤又問道：“她的意識什麼時候會徹底清醒？”
天秤感覺祖龍當前的行為，有一點像是患了老年痴呆的表現。
“用不了幾天，她和水晶蘭長老的情況不一樣。”
“是不是因為她的意識還沒有徹底清醒，尚處於夢境狀態，所以她的靈魂才能來到你的夢中？”天秤若有所思道。
“不是，是我把她接過來的。上次去埋骨地祭奠祖龍的時候，我就發現她的骸骨內，沉睡著一個恐怖的靈魂。於是我在她的腳下，放下了一朵連線著我的夢境的小白花。這有助於……讓沉睡的靈魂能夠感受到新身體的誕生，也方便我把她接過來。”
“？你怎麼沒跟我說起過？”
“給你一個驚喜。”
“……謝謝。”
其實天秤並沒有感覺到驚喜，她不太理解茉莉和小茉莉對亡靈龍的執著。
“長老院……還有以前的神明們，為什麼沒有發現祖龍的骸骨內沉睡著一個靈魂？”天秤不解地問道。
“以前的神明接觸不到祖龍的骸骨，創世神王的手段也沒有那麼容易被破解。別忘了，即便是不會魔法的創世神王，都比如今的銀杏老師、你、我還要強大。千萬別小看祂和永恆神王，哪怕祂們已經成為了過去。”
“那你又是怎麼發現的？”
茉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虛妄之瞳’？”
“不是，以我當前所掌握的‘虛妄之瞳’的水平，還看不到祖龍的靈魂，而是曾經的創世神王讓我看到的。所以我才說，祂想把祖龍送給我。”
天秤稍稍瞪大了雙眼，連“虛妄之瞳”都看不到？！怪不得沒有魔女發現祖龍的靈魂。
“祂為什麼要把祖龍送給你？祂怎麼知道你會出生？”
“不知道。祂活了這麼多年，誰知道祂留下了多少東西？又佈置了哪些後手？祂自己可能都忘了。”茉莉頓了一下，說道，“既然你都瞭解得差不多了，那麼我也該工作了。”
“哦……我們能站在這裡看嗎？”
“可以。”
天秤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問道：“明天早上，你能把她製作完成嗎？”
“如果你不問這麼多問題……那麼後天早上，我應該能把她製作完成。”
“我可以幫你，我們一起來創造出一個新的生命吧。”天秤心血來潮道。
“那估計大後天，我們才能把她製作完成。”
“你就說願不願意？”
“可以……”
“我……”一旁的忘川突然開口道，“也、可、以、以、幫……”
“你還是站在那裡看吧。”茉莉說道。
“忙……”忘川抿了抿嘴唇，心情複雜地點點頭，“嗯……”
茉莉大人為什麼不讓我幫忙呢？我只是說話的速度慢了一點點……
……
次日清晨，上午7點。
一夜未睡的松枝和橄欖枝從金盞的家中走出，在大門前分道揚鑣。
橄欖枝帶著金盞的屍體前往了城外，準備把她交給水晶蘭長老安頓，而松枝則來到了神秘之塔前，在一位血族小女僕的帶領下，見到了自己的老師。
此時，莫離正坐在落地窗邊的陽光下，和蒲公英一同享用著早餐。
“早安，老師、五長老。”松枝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懶洋洋地說道。
“早安，金盞的死因調查出來了？”莫離淡淡地說道。
“嗯……我還沒吃早飯。”松枝揉了揉小肚子，意有所指道。
“坐下吧。”莫離伸手一指，變出了一套餐具。
“謝謝。”松枝笑眯眯地坐了下來，“您介意我離開的時候，給橄欖枝也帶一份早餐嗎？她的臉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在九長老那裡蹭飯。”
“可以。說說吧，金盞是怎麼死的？”
“自盡。”
“還有呢？”
“以金盞的性格肯定不會自盡，這事應該與四長老有關。四長老好像為金盞指出了另一條道路，足以讓她捨棄魔女的身份與曾經的努力的道路。”
“我知道了。警署的工作辭了吧，明天來長老院上班，長老院的人手不夠用。”
“不要。”松枝果斷回絕道，“我還是更喜歡在警署工作。”
“是你的老師重要，還是橄欖枝更重要？”蒲公英笑著插了一句嘴。
“都重要。”
“哦……看來還是橄欖枝更重要一點。”
“您不能這麼理解……”
“行了。”莫離打斷道，“讓橄欖枝明天也來長老院上班。”
“她能幹什麼？”松枝愣了一下。
“監督你。”
“那您……打算給我安排什麼工作？”
“清潔工。”
“……抱歉，我剛才的表述可能讓您產生了誤解，在我的心中，您才是最重要的，誰也比不了。”松枝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也是跟你開個小玩笑，以你的才華，為師怎麼可能讓你當清潔工呢？你和橄欖枝給茉莉當秘書去吧。”
“……”松枝沉默了片刻，問道，“我能不能當清潔工？”
“你覺得呢？”
“我覺得您有一點小心眼兒了，您就不能像蒲公英長老一樣，胸懷寬廣一些嗎？”松枝破罐破摔地比劃了一下，企圖把戰火轉移到蒲公英的身上。
“好哇，那你倆來給我當秘書，我退位後，你正好還能接替二長老的位置。”莫離輕易識破了她的伎倆。
“……抱歉，我親愛的老師，學生收回剛才的話，我還是當茉莉秘書的吧。”
“晚了。”
“您什麼時候退位？”
“在你不敢找我報仇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