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11點，夢境世界。
在一間寬敞明亮、沒有任何雜物的房間內。
光著腳丫、身著一襲潔白長裙的茉莉，正盤腿坐在白色的木質地板上。她單手托腮，輕蹙著眉，宛如一尊聖潔而煩惱的雕像一般，靜默地凝視著眼前，一個沒有臉孔的北極小虎人。
茉莉的周圍有許多栩栩如生的“雕像”，這些“雕像”穿著與茉莉同款的潔白長裙，寬鬆舒適、簡約單薄的長裙上，沒有點綴任何花紋或裝飾。
然而，衣著雖相同，但這些“雕像”卻千姿百態，各具不同的魅力及韻味：
有烏髮如漆、肌膚如雪、魅惑與清純並存的人類；
有肌肉虯結、強壯硬實、乾淨陽光的金髮矮人；
有面板蒼白、嬌小玲瓏、優雅卻嗜血的吸血鬼；
也有身材婀娜、面容清秀、野蠻中帶著溫柔的青藍面板巨魔；
還有長髮飄飄、雙腿筆直修長、端莊而嫻雅的半精靈……
每一尊“雕像”都代表著一個智慧種族，在陽光的襯托下，她們美得各具特色，美得驚豔，美得令人難以忘懷。
當天秤走進來時，她不禁感到了一陣恍惚，差點以為自己來到了神話中的眾神國度，但當靜下心、仔細觀察時，她又發現，眼前一動不動的“雕像”們，又都是她所熟悉的種族。
“你在想什麼？”天秤來到了茉莉的身後。
“我在想，要給她捏一張什麼臉。”茉莉回過神，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可以參考一下‘大哥’的形象。”天秤一本正經地說道。
她指的是福利院中的小薇米。
中午時，那三個小孩子在樓梯口的聊天內容，茉莉和天秤聽到了，不是故意偷聽到的，而是她倆的耳朵比較靈。
“嗯……”茉莉沉吟道，“我思考的是，讓她的外在可愛、內在粗莽好，還是可愛與粗莽並存的外貌更好？”
“我不是很懂，給不了你什麼建議。”天秤頓了一下，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不把她的外在與內在，都設計得純粹的可愛？”
“用粗莽來襯托可愛，能讓可愛更加可愛。就像鮮花需要用綠葉來襯托一樣。完美的真諦在於……能夠接納、包容所有的不完美。”茉莉解釋道。
“那我所給的不完美的建議，你為什麼不接納呢？”天秤抬了一句槓。
“接納了，但是沒有采納。你的建議不是綠葉，而是另一朵花。”
“行吧，你總能說出點莫名其妙的道理……”天秤用右手不自在地抓了抓左胳膊，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些‘雕像’？是把她們變成禁忌之物？還是亡靈？亦或者……只是單純地賦予她們生命？”
儘管周圍的“雕像”沒有看天秤，但是天秤仍然感覺非常不自在，她們太像活著的、有生命的、有意識的存在了。
每次來到這裡，天秤都會產生……這些“雕像”會在自己不注視她們的時候，偷偷瞄自己的錯覺。她想不明白，在這種環境氛圍之下，茉莉為什麼還能專心思考？
“我也沒想好。”茉莉捏了捏一旁的銀月狐人“雕像”的臉頰，說道，“其實，我最初的想法是，等她們擁有了生命以後，讓她們都穿上女僕裝，成為法師塔的女僕，可是後來又覺得這樣不太好。”
“哪裡不好？”
“她們有腦子，智慧肯定會超越大多數沒腦子的禁忌之物，她們擁有獨立的思想、人格與尊嚴。因此，哪怕她們是我創造出來的，我也不想為了一己私慾，而決定她們未來的命運，更不想把她們拴死在我的身邊，讓她們一輩子都為我服務。智慧生物應該擁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你覺得呢？”
“嗯……”天秤思考了片刻，建議道，“你可以像對待小空和啦啦那樣，對待她們。雖然她們有的外表很成熟，但是她們活了以後，心性肯定像小孩子一樣，天真、無知、對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
“你可以當一名監護人，在她們成年之前，一直養著她們，把她們當成自己的學生來養，教給她們知識與本領。在這期間，你可以把法師塔女僕的工作交給她們，每個月或每年給她們開工資。
“等她們成年以後，你就可以放手了，讓她們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如果有捨不得離開我們的，自願留在法師塔的，可以留下，繼續當女僕或換一份別的工作。
“估計也會有在外面摸爬滾打好幾年，還混不好的……或者說，在外面飄的時間越久，越覺得法師塔好的個體。這些個體大機率還會回來，到那時，你可以再收留她們，給她們一口吃的、一個溫暖的家、一份穩定的工作。
“你感覺我的建議怎麼樣？既滿足了你惡劣的慾望，又沒有控制她們的命運。”
“挺好的，但是……”茉莉攤了攤手，說道，“你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我培養的學生成年以後，怎麼可能混不好，說不定她們在外面越混越好，永遠都不想回來了。未來至少有一大半會這樣，或許，她們什麼時候累了，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然後住一段時間後，覺得無聊了，又會離開。”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學生們發展得越好，越有能力，你應該越開心吶！”
“嗯，沒錯，我確實應該開心。可是……我捨不得讓她們離開呀！你看，她們一個個都這麼漂亮，這麼完美，我怎麼捨得讓她們離開呢？”茉莉說道，“說實話，現在我只要想一想，小空和啦啦以後說不定也會離開，我的心裡面就說不出來的難受。”
“你太自私了。”
“嗯，沒錯，你說得對，我確實很自私。”
“但你會放手不是嗎？難受也會放手。”
“嗯，沒錯，但是真的很難受，看著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們走遠了，到那時，你的心裡也會很難受。”
“……小空和啦啦說不定不會離開我們，她們捨不得離開和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小夥伴們，也捨不得離開我們。”天秤說道。
“不要幻想，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準？萬一有一天，小空離開我們了呢？萬一有一天……小空喜歡上了一位惡劣的大壞蛋……那麼我們要怎麼辦？我們要阻止嗎？你想一想，我們要阻止嗎？不阻止的話，如果小空被那個大壞蛋欺負了、或被欺騙了感情怎麼辦？小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瞭解，特別溫柔，被欺負了都不會跟我們說。”
天秤認真地想了想，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說的話……讓我的心裡好難受，如果有一天，小空喜歡上了一位大壞蛋，說不定我能被氣死，氣不死以後也睡不好覺了。”
茉莉用手指點了點天秤的肩膀，說道：“但你會放手不是嗎？難受也會放手。”
“……”天秤沉默了片刻，說道，“我瞭解你的心情與顧慮了。牽絆越多，付出的感情越多，以後受的傷可能就會越多。”
“但是快樂也會越多。我們能給家人和朋友們帶來快樂，家人和朋友們也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快樂。”茉莉補充道。
“所以你沒想好的其實是……要不要賦予她們生命？”
“是啊，說了這麼半天，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我以為你在跟我閒聊……”
“……嗯，沒錯，跟你閒聊我真是太開心了，你總能讓我不禁產生一種源自於智商上的優越感，謝謝你，我尊敬的審判長大人。”
“你能不能不要總氣我？是不是不會好好聊天？你信不信我咬你？”
茉莉把白白嫩嫩的胳膊伸到了天秤的嘴前：“咬吧。”
“……你不信？”天秤不敢置信地說道，“我警告你，茉莉，我咬人可疼了！能把你疼得嗷嗷叫！骨頭我都能咬碎！”
“我相信你的咬合力，但是我更想知道，你舍不捨得咬我。”
“我有什麼捨不得的？打你我都敢！”天秤攥起了小拳頭。
“那你咬哇。”
“我可真咬了？！”
“越磨磨嘰嘰，越顯得外強中乾。”茉莉繼續作死道，“您今天要是捨不得咬我，那麼您的形象，以後在我心裡面的地位就更低了，換句話說，就是更好欺負了，性子太軟。”
“我……你別後悔，茉莉！”
“我有什麼可後悔的？咬哇。”
“我能把你的骨頭咬碎！”
茉莉放下了胳膊：“行了，不用咬了，您的地位已經低了。”
“為什麼？”天秤稍稍瞪大了雙眼。
“太磨嘰。”
“我……你把胳膊伸出來！我今天必須咬你一口，讓你知道我的厲害！”天秤天真地想要挽救一下自身的形象。
“不用了，我已經知道你有多軟弱了。”
“你把胳膊伸出來！”天秤提高了一個聲調，作勢要抓茉莉的胳膊。
“不伸，就不伸。”茉莉把胳膊背在了身後，“我剛才可給你機會了，你也不中用啊。”
“你再給一次！”
“完了。”茉莉一本正經地說道，“您連這種話都能說出來，地位就更低了。”
“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哎呀，地位一低再低，快低到谷底了。您已經不是‘我尊敬的審判長大人’了，而是‘軟弱的小天秤’，以後我看見你一次、就欺負你一次，天天看見就天天欺負。”
“……我要跟你決鬥！”天秤決定為尊嚴而戰！
“沒用了，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哪怕能打敗我，也挽救不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
天秤委屈地抿了抿嘴唇，也不知道該做什麼、說什麼了，她本就嘴笨。
茉莉見狀，心一軟，柔聲說道：“好了，跟你開玩笑的，你還是我心目中最尊敬的審判長大人。”
“……”
“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也不會變低，永遠是最高的。”茉莉打了一個響指，把天秤身上的衣物變成了與自己同款的潔白長裙，“同時也是最漂亮的，你比她們都要漂亮。”
說著，茉莉又變出了一頂金色的桂冠，為天秤戴在了頭上：“好了，別委屈了，我神聖而美麗的審判長大人，您現在就是這個世間最聖潔、最尊貴的女神。”
“我是魔女。”天秤嘴硬道，“還有，誰委屈了？我不用你哄，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是高是低不重要，我一點都不在乎。”
“是是是。”茉莉想了想，環顧了一圈周圍的雕像，轉移了話題，“我想好了，我會賦予她們生命。”
“理由呢？”天秤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因為我並不後悔遇見你，也不後悔成為小空的老師，更不後悔把原本冷冷清清的家裡，變得熱熱鬧鬧的。在某些東西的面前，所謂的不捨、難受與傷痛，根本不值一提。”
茉莉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而且，你看她們這麼漂亮，如果一輩子只呆在這裡，一輩子只是一尊沒有感情、沒有意識、冷冰冰的雕像，那麼是不是有一點可憐了？
“沒有獨立的思想、人格與尊嚴，哪怕她們的外表再完美，也是不夠完美的。是金子，就應該讓她們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天秤猶豫了一下，賭氣般地說道，“可是我後悔遇見你了，你總是欺負我！”
“我以後還會繼續欺負你，因為欺負你會讓我感到很快樂。這是你為我帶來的……獨一無二的快樂。”
“你不要臉！你怎麼這麼自私呢？你怎麼不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呢？”天秤梗著脖子問道。
“我考慮了。”茉莉無辜地說道，“正是因為我考慮了，所以我才會一直欺負你的，你不是也樂在其中嗎？”
“你少汙衊我！我只感到了痛苦與苦惱！”
“那就對了，快樂與苦惱往往是相伴相生的，我也很是苦惱。”
“你欺負我，你還苦惱上了？”天秤不可思議地問道。
“當然苦惱了，良心上過不去啊，你要是整天欺負一個笨蛋，你也會很苦惱的。”
“……誰是笨蛋？我不是最聖潔、最尊貴的女神嗎？你說的。”
“我說的你就信吶？”
“……嗯，我信。”
“信也不衝突，你可以是笨蛋女神。明天我就寫本書，名叫《誰說笨蛋魔女不能成為尊貴女神》。”
“不許寫！”
“就寫。”
“把胳膊伸出來，我咬死你！”天秤笨拙地威脅道。
茉莉如她所願，把胳膊伸了過去：“咬吧。”
她覺得天秤今天要是不咬上一口，心裡那道坎可能就過不去了。
然而，天秤卻又猶豫了片刻：“我可真咬了。”
“還這麼磨嘰？完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經跌到谷底了。”
“……”
天秤抿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地咬了上去，眼睛則直勾勾地盯著茉莉的表情，似乎生怕把好友咬疼了。
“咬人都這麼沒力氣……您真是讓我感到意外，沒想到你能在谷底挖一個坑。”
“咔嚓！”
茉莉的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疼嗎？”天秤鬆口問道，她突然感覺十分解氣。
“……一般，挺可愛的，跟小狗咬骨頭似的。”
“你的骨頭好像也不是很硬，沒你嘴硬。”天秤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