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小茉莉急眼了，“你剛才不是還說，你無意挑起爭端，也不是我們的敵人嗎？你怎麼說話不算數？！”
“我們確實不是敵人。”未來輕抿一口桃花酒，含笑說道，“我唯一的敵人，只有我自己。”
小茉莉不確定未來所說的“我自己”，指的是她自己，還是茉莉。
小傢伙兒惴惴不安地瞥了一眼鎮定自若的茉莉，小模樣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她還是強行鼓起勇氣，挺起腰桿，虛張聲勢地嚇唬道：
“那我們就是敵人！你別想欺負茉莉！我可告訴你，我厲害得很！天秤大人更厲害！還有山下的銀杏老師更更厲害！你要是不老實，當心我們群毆你！我們打架可不講什麼道義！
“小心我往你的臉上丟熊貓糞和鳥屎！我可不怕埋汰！相反，你要是老實的話，我們不介意收留你，兩個茉莉也挺好的，我不嫌棄你。”
如此外強中乾的話肯定嚇唬不到未來，她還有心情欣賞小茉莉的神情。
“即便你今天能殺死茉莉，你也取代不了她，因為你就不是茉莉。”天秤向前邁出一小步，擋在了茉莉的身前。
“或許你們有所誤會，我並無取代她之意。”未來將杯子放回到原處，站起身來。
“你坐下！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你回答對了，才有資格與我們一戰！”小茉莉語無倫次地說道。
小傢伙自己都感覺這句話有些沒有邏輯、胡攪蠻纏。
可是，未來卻真的坐了回去，心平氣和地笑道：“請問吧。你現在能想出問題嗎？需不需要我幫你想一個無解的問題？”
“不用！我自己能想出來！你等一會兒！”
趁著小茉莉認真思考的功夫，天秤問道：“既然你不打算取代茉莉，那麼你為什麼又要與她為敵？你肯定知道，多一位朋友，總比多一位敵人好許多。”
未來沒有回答，反問道：“你知道，如何才能復活二長老嗎？”
天秤搖頭。
“我方才已言明，二長老已逝，徹底消逝。並且她離開得清清白白，連名字都沒有留下，幾乎沒有被複活的可能性。”未來不緊不慢地說道，“在此基礎上，想要復活她，唯有一命抵一命。”
“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命抵一命就能復活她？”天秤疑惑。
“你的意思是……二長老是我們的媽媽？”小茉莉暫時回過了神。
“正是。”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天秤大人。二長老死的時候，我和茉莉還沒有出生呢！二長老怎麼可能是我們的媽媽？”小茉莉對天秤說完，又轉過頭，怒氣衝衝地對未來嚷道，“你這個大騙子！我再也不相信你啦！”
未來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解答了天秤的疑惑：“茉莉原本是不應該存在的，是二長老創造了茉莉。她的生命、她的三個能力、她的一切，皆由二長老賦予，這些東西，本應該屬於二長老。因此，你也可以把‘一命抵一命’理解為……‘還賬’。
“二長老的確留下了許多遺產，對這個世界影響深遠，例如熊貓和熊貓人一族，就是出自她手。
“但是這些東西太過分散了，創造它們，也沒有花費二長老多少時間、精力與心血。
“而茉莉卻不同，二長老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了她，‘一切’不單指的是生命與能力，也不單指的是創造茉莉所花費的時間、精力與心血，還有更重要的愛、希望、記憶、靈魂等等。
“你現在能明白，我為什麼能用茉莉復活二長老了吧？”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茉莉能用你復活二長老？”天秤冷漠地說道。
“當然，前提是……如今的她有這個實力。”未來的臉上依舊掛著春風般的笑容。
天秤看向了茉莉，茉莉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我能用她復活二長老，但是我不會這樣做，因為用她復活的二長老，不是我的媽媽，而是她的媽媽。你剛才說得對，她就不是我。”
“……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別往心裡去，她怎麼不是你呢？”天秤有點慌了。
她不傻，能聽懂茉莉的話是什麼意思。
茉莉的意思很明顯，她會用自己的生命復活二長老，其他的茉莉就是送上來了，她都不會要。
自始至終，天秤都沒有懼怕過未來，但是茉莉的一番話，卻讓她害怕了。
天秤不敢想象，如果茉莉死去了……更準確的說，是徹底消失了，自己會如何？又該用哪種態度對待復活後的二長老？
茉莉的選擇怪不得二長老，二長老肯定也不希望看到女兒用“一命抵一命”的方式復活自己。
見茉莉遲遲沒有說話，天秤又道：“未來就是你，你不能用自己換取二長老復活！否則，等二長老復活後，我跟她的關係肯定不會好，少了你，我也鬥不過她，你忍心看到我被你的媽媽欺負嗎？”
天秤指向了未來，說道：“我們用她來複活二長老如何？我們能戰勝她！你來輔助我！我們肯定能打敗她！我最近的實力又進步了許多。”
“她該死嗎？目前為止，她好像還沒有做過什麼……需要用生命來彌補的錯事。”茉莉輕聲說道。
“……”天秤愣住了。
“我很感激你，你能為了我而犯錯誤。”茉莉幫天秤整理了一下衣領，捏了一下她的臉頰，溫柔地說道，“但是不需要。我不會讓你為了我而犯錯誤。”
“無所謂，我真的無所謂。從今以後，我可以不當法官，不當審判長，我可以用餘生來悔過。”
“清醒一點，你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結果。”
“……”天秤咬了一下嘴唇，閉上了雙眼。
“沒錯，我們不應該打架，打架不好，天秤大人。”小茉莉突然說道。
小傢伙兒聽得迷迷糊糊的，她以為茉莉和天秤被面前的壞傢伙騙了。
連茉莉都被騙了，說明面前的壞傢伙很強，所以最好不要起衝突，可以先安撫住敵人，靜待蒲公英長老回來。
思及於此，小傢伙對未來說道：“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回答不上來，你不能跟我們動手！”
未來收回了思緒，笑道：“問吧。”
“戰勝自己，到底是我輸了，還是我贏了？”小茉莉叉腰挺胸，對自己苦思冥想的問題十分得意。
她以為對方回答不上來。
“過去的我輸了，現在的我贏了。”未來不假思索地回答。
“……”小茉莉變得沒有那麼得意了。
“不對！你回答得不對！”小茉莉還想再掙扎一下，“你不是說，‘所有的過去都不真實’嗎？！所以你回答得不對！”
“我所指的是……算了，你說得對，你開心就好。”未來看樣子是不想解釋了。
“那你就不能與我們一戰！”
“可以。”
“……你不會是想耍什麼陰謀詭計吧？！你騙不了我！我聰明得很，我已經看穿了一切！”小茉莉更警惕了。
對方有這麼好說話？！她才不信呢！
“我對你們一直很真誠，我只是臨時改變了主意。茉莉說得對，她不是我。”閉目的未來“看”向了茉莉，“你要比我更現實、更勇敢，很好，能看到過去的自己如此出色，我深感慚愧與欣慰。可惜，你的未來要比我慘……”
“你胡說！茉莉的未來一定比你強！”小茉莉不服氣地說道，“成熟的我是最出色的！無所不能！”
未來沒有生氣，微笑著提醒道：“總有一天，你們會為了幫助茉莉，而成為她的敵人。包括你和天秤，你們都會成為茉莉的敵人，站在她的對立面，到那時，茉莉的身邊將一無所有。”
“不可能！你少危言聳聽！我是不會被你欺騙的！”
“如果我的預料沒錯，那麼茉莉在很早之前，可能就佈下了這個局，你們不可能不成為她的敵人。”未來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們就沒有察覺到奇怪的地方嗎？”
“什麼奇怪的地方？”天秤問道。
未來拿起了一塊桃花糕，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一邊說道：“晨曦女神、暮夜女神與自然女神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她們的‘分身’又為什麼會居住在你們的家裡？僅僅是為了保護茉莉嗎？茉莉現在需要她們的保護嗎？
“不需要。她們是茉莉為自己創造的敵人，她們也清楚自己的使命，平日裡近距離的相處，能讓她們看到主人的缺點。當然，不排除她們樂於當‘舔狗’的愛好。但是愛好與使命不衝突不是嗎？
“第二，你們為什麼要旅遊？僅僅是為了開闊眼界嗎？僅僅是為了創造法師塔嗎？
“是。但是你們的旅行遠遠沒有看起來那般純粹。這一路上，茉莉所接納的追隨者，所‘複製’的山川河流，最終都會成為茉莉的敵人，而愈發被完善法師塔，將會成為她們用於對抗茉莉的武器。
“同理，禁忌博物館存在的意義是什麼？茉莉為什麼如此熱衷於創造禁忌之物？她創造的禁忌之物為什麼一個比一個強？不僅是禁忌之物，如果我的預料沒錯，茉莉現在應該在研究各個智慧種族吧？
“她想要幹什麼？僅僅想要擁有一群漂亮的法師塔女僕嗎？不！她想要創造出一個……能夠與自己對抗的智慧種族，能夠超越精靈與巨龍的智慧種族。
“第三，長老們在忙活什麼？長老們好像一直在忙碌，但是你們並不知曉她們在忙碌什麼，以她們的智慧，難道察覺不出，有女王在，‘永恆’翻不起風浪嗎？
“就算她們真的猜不到，蒲公英長老就不會透露什麼嗎？她是最瞭解女王的魔女。
“就算蒲公英長老什麼都不會說，茉莉為什麼不把一些真實的資訊告訴她們呢？
“她們其實什麼都明白，只是在裝糊塗，不得不裝糊塗。
“她們在幫助茉莉，企圖幫助茉莉打敗一次女王，她們想要得到、掌控‘永恆’，她們更希望……長老院再一次擁有一顆‘大腦’，也就是二長老。
“除此外，還有很多奇怪的細節，例如，茉莉為什麼要瞞著你們修建一座屬於暗夜精靈的浮空島？茉莉為什麼如此重視莉莉絲與阿貝絲？茉莉當初為什麼想買下矮人王國？她想利用矮人們的智慧創造出什麼樣的武器？
“你們以為茉莉在亂花錢，是大慈善家……事實也的確如此，但是她的所作所為，無一不透露著不可告人的深意，而所有的深意，最終都匯聚到了一起，成為了一位恐怖的敵人，茉莉為自己創造的敵人。”
“茉莉有病吧？！她為自己創造出那麼多敵人幹什麼？”小茉莉還是不信對方的話。
“當一位魔女為你付出了那麼多，而你知道該如何拯救、報答她的時候，你也會付諸行動。而當茉莉知道，自己為媽媽所做的一切，遠不及媽媽當年的付出，她的行動將會更加義無反顧。”
未來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並且，不是誰都有資格成為茉莉的敵人，受到她幫助過的智慧生物們，無論是自身的前途，還是今後的生活，都會比原來的軌跡更好。如此善舉，肯定要強於自盡這條道路。
“就算茉莉失敗了，受到過她幫助的智慧生物們，說不定有一天，也會成為新的希望，哪怕這個希望與茉莉已無關，但是這個世界上的希望越多，總好過絕望越多。”
“你不要危言聳聽！我和天秤大人永遠不會成為茉莉的敵人！我們會永遠與她站在一起！永遠陪伴在她的身邊！”小茉莉毫無底氣地嚷嚷道。
連她都不確定，自己的這番話是說給誰聽的。
未來笑了笑，對茉莉說道：“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讓我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本心。這麼多年，我雖然看破了虛妄，卻不敢直視現實，雖然擁有了強大的實力，卻失了智慧。我的失敗是必然，不值得可憐，也不值得借鑑。”
“你會前往其他的時間節點嗎？還是回去？”天秤問道。
她已能確定，對方不會與茉莉為敵。
未來又喝了一口美酒，搖了搖頭：“我的所作所為，早已失去了意義，也無法再回到我的‘現在’，即便回去了，也什麼都拯救不了。”
“你可以留下來。”茉莉輕聲說道。
“算了，我說過，我不會輕易認輸。在消逝之前，我會幫助你一把，用我的生命，成為你的明燈。我相信，你能夠成功。”未來首次睜開了金色的雙眼，抬起頭，看向了璀璨的夜空，“在消逝之際，請記住，你那被女王封印的能力，‘虛無’，這是唯一屬於你自己的東西，不存在的東西。”
茉莉用手中的秘銀手杖，輕輕地敲擊了一下地面，附近的熊貓人們猛然閉上了雙眼，站起身，捂著自己的耳朵，跟隨著烈焰向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