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色調的燈光在鍍金牆壁上留下了一對身影,如同一幅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的抽象畫作,很難被人注意到。

在這幅畫作中,嫵媚妖嬈的惡魔身影在低頭沉思,另一位與她相對而坐、溫文爾雅的女紳士則在品嚐著咖啡,自顧其影。

片刻後,惡魔抬起頭,請教道:“白玫瑰老師有什麼目的?”

面帶微笑的茉莉放下了手中的白瓷杯子,反問道:“你認為,一位任人擺佈的傀儡,最希望得到什麼?”

“什麼意思……您的意思是說,白玫瑰老師是魅魔女王的傀儡?”阿貝絲稍感意外。

“為什麼不是魅魔女王敵人的傀儡呢?”茉莉攤了攤手,慢條斯理地笑道,“一名魅魔,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來到了人間,她誘人墮落,把人間搞得一團糟,最終引來了強者的關注與不喜。

“如果這名為禍四方的妖孽是一名魅魔,那麼,誰會因此而倒黴呢?除了她自己以外,管不住孩子的家長有責任嗎?那名強者會牽連或遷怒到魅魔女王嗎?

“誰又會因此而受益呢?捨棄了手中的一枚‘棋子’,讓自己的老對頭很難受,從而壓制祂一輩子,讓祂翻不了身,甚至存在著直接把老對頭搞死的可能性,佔據一大片新的‘地盤’,這筆賬值不值得呢?”

停頓了一下,茉莉又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假如你是這名可憐的棋子,並且有一天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意識到……自己被主人欺騙、捨棄了,那麼,你會做什麼呢?”

“反抗?報仇?”阿貝絲猜測。

茉莉笑了笑,沒有回答。

驀然之間,靈光一閃的阿貝絲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之前一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彆扭感。身為最邪惡自私、最殘忍狡猾的惡魔,白玫瑰老師為什麼會有那麼崇高的理想呢?僅僅是因為,老師是一名獨特的個體嗎?

站在惡魔的角度來看,白玫瑰的理想確實很崇高、很偉大。

然而,阿貝絲知道,就算白玫瑰老師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成功了,九成九以上的惡魔們,也不會領情,反而還會在私下裡嘲笑她傻。這就是惡魔。

而今經過茉莉大人的指點,阿貝絲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只是受到了欺騙,白玫瑰老師的本性,跟其他惡魔沒有什麼區別,既自私殘忍,又喜歡內鬥。

就憑這種卑劣的本性,惡魔也絕對不可能是魔女的對手。

阿貝絲也終於想明白,為什麼一名真正的魅魔,對永恆與黑暗之主的信仰,會比她、比所有的偽惡魔加在一起還要虔誠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惡魔”與“虔誠”這兩個詞彙,就是一對反義詞,大多數腦子正常的惡魔不可能有信仰。

但是,假如想要達成某個目的,那麼白玫瑰把自己搞瘋掉,暫時成為一名最虔誠的信徒,也不是不可能。

惡魔對敵人狠,對同類狠,對自己也狠,從這點來看,白玫瑰是一名很標準的惡魔。

阿貝絲猜測,白玫瑰老師這樣做的原因大致有兩點:一、如果她的運氣好,感動了茉莉大人或永恆與黑暗之主,那麼她說不定能直接實現自己的願望,除掉自己的主人,沒準還能除掉魅魔女王。

二、就算白玫瑰沒有得到茉莉或永恆與黑暗之主的幫助,瘋狂與信仰,也能幫她擺脫思想上的控制。

茉莉剛才對阿貝絲說過,白玫瑰也被欺騙了。

那麼,怎樣才能欺騙白玫瑰這樣聰明的魅魔呢?

洗腦、思想上的控制。

也就是說,白玫瑰最初是真的打算,給海藍星上的生物們帶來絕望,帶領惡魔們走向榮光,因為這不是她的想法,而是她的主人,為了除掉魅魔女王,而強加給她的理想。

阿貝絲認為,白玫瑰老師當初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誰,說不定現在也不知道,她可能一直以為自己的主人就是魅魔女王,自己的想法就是自己的想法。因為只有這樣,魅魔女王的敵人才能更好地隱藏自己,不至於引火燒身。

也唯有如此,有著“自我想法”、“自我理想”的白玫瑰,才能更好、更有動力地禍害四方。

如果某一天,白玫瑰突然意識到了真相,那麼她的主人大機率還會給她“遠端洗腦”,讓她忽略、忘記自己的推測。

如何才能擺脫被控制、被洗腦的命運呢?

辦法之一就是讓自己徹底瘋狂,成為了一名最虔誠的信徒,在永恆與黑暗之主的領域內、庇護下,她的主人大機率就沒有能力再給她“遠端洗腦”了。

白玫瑰的動機雖然不純,但是她如今確確實實是一名最虔誠的信徒,沒有人比她更虔誠,她對永恆與黑暗之主的信仰,按照主的性格,肯定會回饋給她的,這就是“庇護”,而信徒在夢境中祈禱的地方,則是永恆與黑暗之主的“領域”。

以此為基礎,阿貝絲又想明白了兩件事情,其一:有著“崇高理想”的白玫瑰老師,為什麼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做出過什麼禍國殃民的事情?

這幾年,白玫瑰看似在佈置、規劃著一些不可告人的圖謀,實際上……她也確實在佈置、規劃著一些不可告人的圖謀,但是她的佈置其實共有三層。

第一層是在應付著自己的主人,用自己的行動告訴主人,我的想法與行為沒有脫離您的控制,我在為了偉大的理想而小心翼翼地奮鬥。

第二層則是在告訴某些魔女,我沒有那麼愚蠢,不會做出一些惹您生氣的事情,最起碼我目前沒有禍害四方。

但凡她做出過什麼出格的事情,那麼可能早就涼了。

白玫瑰每做一件事情,都會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看似是行事謹慎,其實是對“度”的把握爐火純青。

至於第三層,則是囤積力量,拉攏自己幫助過的“絕望”,劍指深淵,復仇。

她很瞭解人性,看人也非常準,知道自己幫助過的人,也一定會幫助她。

其二:為什麼白玫瑰老師會跟阿貝絲說,你是我的希望?

阿貝絲認為,這是因為,永恆與黑暗之主很寵自己,茉莉大人也很寵自己,卻都不太喜歡不虔誠的白玫瑰老師。

有自己這層關係在,哪怕主已洞悉了萬事萬物,應該也不會把瘋掉的白玫瑰老師驅逐出領域,不給她提供庇護了。

雖說即使沒有自己這層關係在,偉大崇高的主大機率也不會把白玫瑰驅逐出領域,不給她提供庇護,但是白玫瑰賭不起,她需要阿貝絲這層“保險”,她不能出一絲一毫的錯誤,否則將會是萬劫不復。

也就是說,對於白玫瑰而言,真正的希望,真正的“光”,其實不完全是阿貝絲,而是永恆與黑暗之主,也是茉莉的想法與態度,更是她自己。

從結果來看,茉莉大人此刻在這裡,而白玫瑰老師還沒有從夢境中醒來,這說明,白玫瑰老師已經成功邁出了……發起反抗與復仇的第一步。

想通種種的阿貝絲,突然感覺白玫瑰老師非常了不起,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她是白玫瑰老師,那麼別說反抗與復仇了,她一輩子可能都意識不到,自己只是一名可憐的“棋子”,也想不到,自己的頭上有一名陰險狡詐的“主人”。

收回思緒,阿貝絲輕嘆了一聲,感慨道:“逐光會的每一位成員,都是一部可憐的悲劇。”

“都想明白了?”

“應該是的……”

茉莉欣慰地笑道:“我很羨慕白玫瑰,若是天秤的腦子有你一半好使……”

“老爺謬讚了,您千萬別這麼說,我跟天秤大人比不了。”阿貝絲嚇得急忙打斷道。

“沒有什麼比不了的,人各有長,達者為師。天秤可以成為我的老師,小空也可以,您也可以。”

“您會幫助白玫瑰老師嗎?”阿貝絲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婀娜的身子,目光看向了別處,轉移了話題。

“不會,我的不作為,就是對她最大的幫助。”茉莉淡淡地笑道,“如果我出手,直接幫她解決了根源上的麻煩,那麼她可能會感覺很不爽。”

“為什麼?”阿貝絲有些不理解。

“你平時看小說嗎?”

“看過,但不怎麼看。”

“那你應該知道,某些能讓人感到愉快的小說中有很多爽點,其中一個爽點名為‘先抑後揚’或‘蓄勢待發’。

“也就是,故事中主角或被讀者喜歡的配角,在前期歷經了反面角色或‘純小丑’的陷害、嘲諷,讓讀者感覺很壓抑、很不爽,然後崛起、復仇成功的寫作手法。

“先寫壞的,後寫好的,就好像山峰要用低谷來襯托。前後形成的鮮明對比,能使文章更精彩,能讓有的讀者感覺很爽。”

茉莉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道:“設想一下,假如一本故事中的主角,在前期受到了無盡的迫害,就在她有能力復仇、準備復仇的時候,一位從天而降的強者,把那個討厭的反面人物捏死了,那麼,你閱讀的時候,會感覺爽嗎?

“不僅讀者不會爽,就連主角都不會體驗到復仇的快樂。她或許會感到慶幸,因為沒有人繼續迫害她了,但是,她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那名反派的陰影之中,睡覺都會做噩夢。

“我相信,懂得如何取樂的白玫瑰,更喜歡親自復仇,一步一步,用她的雙手,讓她主人內心中的恐懼與絕望,一點一點地攀升。”

“我……明白了。”阿貝絲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測,有哪些錯誤了。

“既然您都明白了,那我也該走了。”茉莉起身,拍了拍阿貝絲的肩膀,笑道,“每個人都是一本書中的主角,讓自己的故事成為悲劇,還是爽文,就要看你們自己了。

“你剛才說得沒錯,逐光會的每一位成員,都是一部可憐的悲劇。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你們也都是‘先抑後揚’型別的小說中,潛在的主角。

“當你感覺莫蘭格帝國不美好的時候,感覺這個社會不公平、不正義的時候,努力讓自身變得強大,然後去改變它,比顧影自憐,埋怨這個、埋怨那個,最終一事無成,聽起來更像是爽文。

“我相信,當你成功的那一刻,當努力得到回報的那一刻,不僅你自己會更快樂,也會給別人帶來快樂。

“我就是一位喜歡閱讀小說的讀者,我也更喜歡看一些……能讓求而不得者得償所願;能讓世俗意義上的壞人受到懲罰;能讓所愛之人終成眷屬;能讓英雄不必摧眉折腰事權貴……等能夠彌補現實生活的遺憾,能夠讓心底最樸素的願望圓滿的故事。

“現實已經教會了我們很多深刻的道理,瞭解殘酷的我們不如付諸行動,把悲劇變為爽文。

“加油吧,逐光會的每一位成員都能成為‘光’,能夠成為救贖自己、救贖他人的‘光’。黑暗或許是永恆,但光芒亦能帶來新生。”

“……”

望著空空蕩蕩的書房,與茶几上已涼掉的咖啡,阿貝絲突然起身,來到了書桌前,準備修改、編寫幾條教規教義。

……

夢境世界內,一望無際的黑暗之中,一臉平靜、祥和的白玫瑰,正跪在一個圓形祭壇上,閉著雙眼,向偉大的永恆與黑暗之主祈禱。

茉莉提著一盞明燈,走了進來。

白玫瑰心有所感,睜開雙眼,望了過去。

“參見使徒大人。”白玫瑰謙卑地磕了一個頭,不再裝出一副瘋瘋癲癲或害怕茉莉的模樣。

“我不喜歡聽別人向我祈禱,也不喜歡看到別人向我跪拜。”茉莉頓了一下,平淡地說道,“在人類社會,衣著得體、舉止文明,是一種尊重,你好像很不尊重我。”

“不!僕很尊重您!”白玫瑰緊忙變出了一套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然後站了起來,卻貓著腰。

“你知道我為什麼更喜歡阿貝絲嗎?”

“僕不敢揣測使徒大人的想法。”

“因為她在我的面前很真誠,不會耍小心思,更不會企圖勾引我。”

白玫瑰轉了一下眼珠,轉移了話題:“僕願為使徒大人,願為我主拿下「深淵」!”

“然後背叛我?向我復仇?”茉莉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

白玫瑰被嚇得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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