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女王分別後，茉莉來到了莫蘭格帝國的首都，沃斐邇。
她沒有直接去找阿貝絲和白玫瑰，而是以遊客的心態，把皇宮的裡裡外外參觀了一遍。
上次來的時候，她的殺心太重，沒有仔細地遊覽過這裡。
在茉莉的眼中，無論是從建築面積，還是從文化底蘊、藝術格調來看，莫蘭格帝國的皇宮，都遠不如大夏城，也不如落日帝國的皇宮。
此處的建築風格只突出了雄偉、華麗，看上去就特別富有，向外界炫耀、吹噓自己的意味，要遠大於生活在這裡的舒適度。
在參觀的期間，茉莉見到了一位老熟人，昔日的九級騎士，卡洛斯·弗蘭克，他似乎走出了內心的陰影，戰勝了茉莉曾經給他帶來的恐懼與不自信，實力恢復了不少。
如今，他的頭髮已然花白，滿臉皺紋堆壘，不過精神面貌還是很不錯的，目光炯炯，老而強健，不失風采。
或許是因為年齡大了，他的身體機能下降了許多，茉莉目測，他已經沒有九級騎士的實力水平了，就算跟一名八級騎士戰鬥，老卡洛斯如果不能在前幾個回合打敗對方，那麼敗北的機率也很大。
茉莉看到他時，他正在皇宮的訓練場，指導一位年輕有為的小夥子，蒼老的臉上掛著爽朗陽光的笑容。
小夥子好像不是他的學生或親人，可能只是老卡洛斯心血來潮，在皇宮的護衛中，隨便找到的一個幸運兒而已。
茉莉沒有走上前，再次打擾他平靜快樂的老年生活，暗中觀察了一會兒，就默默離開了。
除了老卡洛斯以外，茉莉還見到了不下三十位偽惡魔，她們是白玫瑰這些年的“傑作”，目前全部居住在皇宮的後宮之中。
除了奧麗弗和她的小牛之外，沒有一對偽惡魔的品種相同，她們的外表奇形怪狀，有的都不是人形態，例如，渾身長滿了柔軟的觸手，只有一隻大眼睛的偽眼魔，以及似蛇一般體長十幾米，沒有眼睛、只有嘴，遍體通紅，泡在岩漿裡洗澡的偽深淵蠕蟲。
無論是聰明的眼魔，還是沒有智慧的深淵蠕蟲，她們都是惡魔的一種，哪怕“深淵蠕蟲”這個名字中，沒有“魔”這個字。
在沒有成為偽惡魔之前，這些偽惡魔也不全是人類，鼠人、蜥蜴人、虎頭人、狗頭人、半人馬……都有。白玫瑰宛如一位收藏家。
人形態的偽惡魔們基本都穿著寬鬆保守的白色長袍，似乎全部都是逐光會的成員，茉莉也確實在她們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似有若無的熟悉感。
茉莉同樣沒有打擾她們，離去後，在老皇帝的書房找到了阿貝絲。
皇帝的書房內沒有皇帝，只有呼呼大睡的白玫瑰。
窗外的天色已晚，卻燈火璀璨，阿貝絲正坐在書桌前，翻看著一本政治學理論書籍。
無意中抬頭看到，手拄著木質手杖、站在大幅油畫下、風度翩翩的茉莉後，她沒有感到慌張或驚訝，放好書籤，起身迎了過來。
“晚上好，老爺。”阿貝絲的聲音很輕，似乎是怕打擾到白玫瑰休息。
“晚上好，阿貝絲。”茉莉收回了欣賞著油畫的目光，轉過身，欣賞起了阿貝絲。
她不僅是在欣賞阿貝絲的容顏，也是在欣賞著一顆天真、偉大且不變的心。
茉莉發現，每次見到阿貝絲時，對方的外表總會比上一次見面時更加嫵媚動人，聲音也更加嬌媚。
這說明，她的身體離“人類”越來越遠了，離“魅魔”越來越近了。
不過，阿貝絲的想法卻始終沒有被身體腐蝕，導致墮落，她仍然保持著一顆人類的“心”。
這其中固然有阿貝絲自己的原因，也有信仰的原因，逐光會的成員們，也就是那些偽惡魔們，所信仰的永恆與黑暗之主，把她們的信仰，用在了她們自己的身上，讓她們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心靈的純潔。
也就是說，只要心中還有信仰，信仰著永恆與黑暗之主、或光明之神、或一些其他的什麼神諱，她們的思想就不會墮落。
“您是什麼時候來的？”阿貝絲問道。
多次的夢境接觸，讓她面對茉莉時，沒有感到侷促或不安，甚至都不覺得陌生。
“剛到不久。”茉莉溫柔地笑道。
“您……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看看你，看看她。”茉莉看了一眼白玫瑰。
她是初次與白玫瑰相見，剛才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兩眼。
“您知道老師瘋了？”阿貝絲猜測。
“嗯。你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麼嗎？”
“睡覺？”阿貝絲下意識地回答。
“沒錯，她在夢中向永恆與黑暗之主祈禱，希望祂能幫助自己，把這個世界變得絕望，讓自己變得自由。她是第一次向永恆與黑暗之主祈禱，祈禱詞既混亂又沒有邏輯，我想不知道她瘋了都難。”
“……”
“她現在是最虔誠的信徒，比你、比你的同伴們還要虔誠，她似乎真的認為，永恆與黑暗之主無所不能，並且會幫助她。”茉莉又道。
阿貝絲沉吟了一下，猜測道：“老師的內心深處已經絕望了，她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所有計劃，除了投入主的懷抱，把一切的希望寄託於主，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了。”
“不，她知道，並且目標很明確，她沒有推翻自己的計劃，她的瘋狂，在她的計劃之內。”茉莉又看向了白玫瑰，意味深長地笑道，“瘋狂這種把戲，早在幾年前，我就玩過了。她可能是在我的身上找到了靈感。
“我的老師也玩過，而且把瘋狂玩得出神入化，她想瘋就瘋，不想瘋就不瘋，能在瘋狂與正常之間反覆橫跳，讓誰都拿她沒有什麼辦法。
“恕我直言，白玫瑰的手段與我的老師相比，還有一點稚嫩，也有一點粗糙。”
“您的意思是說……”阿貝絲看著呼呼大睡的白玫瑰，不確定且不敢置信地說道，“老師是在裝瘋？”
“不不不，裝瘋賣傻並不能讓計劃得以實現，唯有真正的瘋狂，才能讓她繼續走下去。”茉莉笑道，“我之前也以為，是我把她逼瘋的，因為她裝得很怕我，裝得連她自己都信了。見到她以後，我才知道女王的話很準確，我只是把一個可憐的傢伙弄瘋了，我讓她看到了希望。”
“您能解釋一下嗎？”阿貝絲沒太聽明白。
“可以，不過在這之前，你可以把她瘋了之後的所作所為，以及對你所講述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嗎？我需要用論據來證明論點，猜測哪怕再接近真相，也只是猜測。”
“可以……”阿貝絲頓了一下，說道，“但是您要答應我，聽完後不傷害白玫瑰老師。”
“沒問題，我本就沒打算傷害她，哪怕我已經猜到了，她都跟你說過什麼。您想喝點什麼？”茉莉自顧自地來到書桌前，拿起了精美的白瓷茶杯，細細地打量著。
“……咖啡吧。”阿貝絲感覺有一點怪，她覺得，茉莉好像才是這裡的主人，而自己則是客人。
“介意我使用您的咖啡豆嗎？”
“……請便。”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在複雜的心情下，阿貝絲把白玫瑰老師瘋了以後，所做的一切、所說的一切，都鉅細無遺地講述了一遍。
隨著嬌媚的嗓音塵埃落定，已坐在沙發上的茉莉，恰好品嚐完了一杯香醇美味的咖啡。
不緊不慢地又倒了一杯咖啡，茉莉輕聲說道：“瘋子的話不要相信，也不要在意。白玫瑰不可能是魅魔女王，更不可能是占星長老的邪念。
“據我所知，魅魔女王薩曼莎還在深淵之中，哪裡都沒去。祂的外表跟一般的魅魔有相當大的區別，很難冒充。祂不是類人形態的，反而更像是……某種渾身透明、長滿了腫瘤與觸手的節肢動物。
“啟明長老曾經給我看過薩曼莎的照片，你要是感興趣的話，下次見面時，我可以把祂的照片給你帶過來，你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而且，這隻古老巨大的透明‘節肢動物’，每天的生活也很愜意、很努力，祂整日沉浸在空虛而又粗淺的慾望之中，也就是做夢，偶爾會醒過來，生一窩孩子，為自己的王國補充一些新鮮血液。
“薩曼莎很能生，一次能生八千多隻小魅魔，就像是……蟻后一樣，厲害吧？這點比自然女神強多了。
“不過祂沒有自然女神有責任心，薩曼莎只生不管，小魅魔們的存活率很低，深淵中的環境本就很惡劣，弱肉強食是常態。
“‘一窩八千’的能力，一般的惡魔根本就做不到，薩曼莎想讓別的惡魔冒充自己都不太可能。”
“……”
阿貝絲的神色有點呆滯，她原先以為，魅魔女王是一位外表很漂亮、充滿了致命魅力的魅魔，像茉莉大人一樣，沒想到更像是某種噁心的節肢動物。
想一想茉莉大人所描述的畫面，阿貝絲就感覺有一點反胃，更無法把白玫瑰老師和魅魔女王的形象聯想到一起。
“再者，”茉莉品嚐了一口咖啡，說道，“白玫瑰的話本就存在著很明顯的漏洞，你沒有發現嗎？”
“什麼漏洞？”阿貝絲下意識地詢問。
“惡魔們的真身確實無法來到海藍星，那麼……捨棄了一切，捨棄了曾經的力量、身份、學識、經驗、地位與榮耀……就能來到海藍星了嗎？換句話說，她來這裡，為什麼要捨棄那些東西？”
“為了製作出一個虛假的魅魔女王？”阿貝絲猜測道。
茉莉笑著搖了搖頭：“很不錯的猜想，但是不對。就算薩曼莎真的有能力創造出一個虛假的自己，創造出一團別人看不破的迷霧，祂也不需要捨棄這些東西。
“知識與經驗是可以‘複製’的，不需要捨棄，就連力量，都可以在不被別人發現端詳的情況下，‘複製’一部分。薩曼莎完全可以帶著‘複製品’，來到海藍星，祂沒有道理捨棄一切。
“之所以‘捨棄’，只說明瞭一件事情，那就是白玫瑰不曾擁有。”
“……”
“還有一個小漏洞。”茉莉又道。
“什麼？”
“你認為，一個制定了幾千年的計劃，會因為突然出現的一個意外，而付諸東流嗎？一般而言，在制定計劃的時候，會考慮到種種意外或後果等因素。”茉莉笑道，“如果她真的為了這個計劃而努力了幾千年，那麼她不可能因為我的出現，而感到絕望，她肯定會有後手，而這個後手，也不會這麼粗糙。
“再者，如果白玫瑰是薩曼莎的話，或者說，她有薩曼莎的學識，那麼她早早就會放棄這個計劃，因為即使我不存在，她的計劃也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茉莉又品嚐了一口咖啡，平靜地說道：“就算她讓這個世界充滿了絕望，惡魔也不會是魔女的對手，「深淵」對魔女的影響很小，也沒有惡魔是從魔女中誕生的，她騙了你，或者說，她也被欺騙了。
“當那一天真的來臨時，魔女一族甚至都不需要舉族戰鬥，僅三長老自己，就能把惡魔全殺了。她看似殺不盡惡魔，但是卻能殺盡除魔女之外的，海藍星上的所有生物，然後把「深淵」中的惡魔清空，徹底絕了惡魔的根，讓惡魔成為歷史。
“不要懷疑長庚長老能不能做到這一點，她能，很多魔女都能。魔女需要海藍星這個家，但是到了某些時刻，也可以不需要，相反，海藍星……或者說世界樹，更需要魔女保護自己。
“對於世界樹而言，某一位實力強大的魔女的生命，可能比除魔女外的所有生命，加在一起還要重要，甚至比海藍星還要重要。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生物大滅絕事件，發生了可不止一次。
“世界樹根本就不在乎生存在祂身上的生命，這個世界上可以沒有其他生命，也可以沒有海藍星，但是不能沒有魔女。
“我知道這些話你聽到可能會感覺很不舒服，但是站在星球的角度、站在世界樹的角度來看，這是事實。
“如果我們的世界有意識，那麼祂甚至會為了某一位魔女，而改變自身的規則，讓惡魔誕生的規則，或惡魔實力強弱的規則，發生變化，就算親自動手抹除所有惡魔、抹除「深淵」、抹除「淺瀨」……也不是不可能。
“惡魔和生物對於祂而言，不重要。”
“……”阿貝絲沉默了良久，抿了抿嘴唇，問道，“魔女……能改變這個世界的規則嗎？比如說，讓惡魔誕生的條件發生變化，或抹除「深淵」？”
“從理論上來說，世界樹能做到的事情，魔女們基本都能做到。不過別害怕，單一的魔女……嗯……應該說，大多數的魔女，憑自己的能力是做不到的，需要聯手……就算能做到，也會有其他的魔女阻止，因為在大部分魔女看來，現在的世界挺好。”
茉莉想了想，又道：“跟你說一個有意思的題外話吧，前一陣子，荼蘼長老想要把海藍星製作成自己的武器，用於抵禦外敵，結果遭到了鬱金香長老的阻止。”
“荼蘼長老放棄了？”
“不，她成功了。”
並且我的功勞很大……茉莉想起昨天會議上的投票環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