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小雨淅淅瀝瀝，仍未止息。
微風攜著清新溼潤的空氣，順著窗，湧進寧靜的書房，帶來了草木泥土的芬芳。
小茉莉領著小空、小小空和小天秤，推開門，闖入茉莉的眼簾，打擾了儀靜體閒的尋常。
“茉莉、茉莉！我們來找你玩兒啦！我們都可想你啦！”
小茉莉像是一隻張開四肢，從高處的樹枝上，跳下來的飛鼠一樣，直撲眼中的目標，茉莉。
茉莉感覺這個小傢伙會撲到自己的臉上，但是本著信任，她沒有抬手阻攔，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著小茉莉糊在了自己的臉上。
“……”
沉默與尷尬持續須臾。
小茉莉踩著茉莉的鼻子爬起，向後退了一點點距離，隨後又用小手抱住茉莉的鼻子，歪著頭，用天真的小眼睛看著大眼睛中的自己，認真地詢問道：
“你怎麼不伸手接住我呢？我明明那麼信任你！”
“你為什麼不停下來呢？”茉莉風輕雲淡地反問。
“我以為你會接住我。”
“我以為你會停下來。”
“好吧……”
小茉莉做了一個鬼臉，接著將披散在茉莉左肩頭的長髮趕走，坐在了自己的專屬“座位”上，隨即露出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
哎呀～好久沒有坐在茉莉的肩膀上了，還是這裡好！
“下午好，老師。”小空關好房門，轉身禮貌地行了一禮，彷彿沒有看到剛才發生了什麼。
被揣在外套口袋裡的小小空，也跟著點了點頭。
小傢伙早就會飛了，但是依舊不能像小茉莉和小天秤那樣，長時間、無壓力地飛行或懸浮在空中。小空畢竟不是靠魔法成年的。
小天秤的模樣倒是一點沒變，戴著一副小墨鏡，雙手插兜，趾高氣昂的，很拽、很酷、很欠揍。
“下午好。”茉莉向她們微微點頭。
小空坐在了沙發上，小小空從兜裡爬了出來，也坐在了她的肩膀上，小天秤則輕車熟路地來到一個海藍星的模型前，站在了上面。
這架木質的海藍星模型很大，足有16米高，擺放在靠南牆書架的左側。
小天秤以前就喜歡坐在這裡，每次坐在這個模型上時，她的腦海中都會想入非非，繼而產生一種……凌駕於海藍星之上的滿足感。
“茉莉，你在看什麼書呢？”小茉莉好奇地看向書桌上的書籍，用稚嫩的嗓音問道。
書上的文字她看不懂。
“《黑絲》。”茉莉回答。
“黑絲？這是一本講絲襪的書？你為什麼要看這種書？是沒有書可看了嗎？”
“不是。這本書中的‘黑’，指的是黑暗，‘絲’指的是絲類樂器。”
“黑暗的……絲類樂器？那是什麼東西？”小茉莉有一點懵。
“‘黑絲’是一位神明的名字，祂生活在第二紀元。你可以將這個名字理解為……黑暗中的旋律。”茉莉解釋道。
“噢……原來如此！這是一本有關於黑絲之神的書！”
“沒錯。”
“我怎麼感覺這個神明的名字好彆扭？！”
“是有一點。”
“你從哪裡弄來的這本書？我們都已經是魔女一族的大長老了，你為什麼每天還要看書、學習？”小茉莉天真地問道。
“因為我還有很多不懂的東西。知識像個圓圈，圓內是已知，圓外是未知，圓越大，其圓周所接觸到的未知面就越多。因此，懂的越多，懂的越少。”茉莉輕聲說道。
“哦……那麼，我們為什麼不當一個‘點’呢？什麼書都不看，什麼都不知道！這樣，我們懂的東西就比誰都多啦！”
“我沒有你這樣令人驚歎的智慧和思維方式，所以只能不斷學習。”
“我可以分給你一半！我們各當半個‘點’！這樣就更聰明啦！”小茉莉在自己的頭上空抓一下，然後扔向茉莉的腦袋。
“我不要，身為大長老，我還是要懂一點東西的，除非你以後不再問我為什麼。”
“那不行！你還是把智慧還給我吧。”小茉莉又在茉莉的耳邊空抓一下，接著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小空覺得，小老師的言行舉止，同時將幼稚、愚蠢和可愛展現得淋漓盡致。這話自然是不敢說出口的。
小茉莉又看向面前看不懂的書籍，問道：“黑絲厲害嗎？第二紀元的神明厲害嗎？”
“還行。”
“還行是什麼意思？行還是不行？”
“就是從整體來看……一般。黑絲之神的實力一般，古神們的實力也一般……對了，你們不是來找我玩兒的嗎？你們想玩什麼？”茉莉可能是懶得解釋什麼，於是轉移了話題。
“我現在又想聽故事啦！玩兒什麼時候都可以，但是這種故事不是想聽就能聽到的！我可是很聰明噠！茉莉，你給我們講一講第二紀元的神明的故事唄！”
“……”茉莉看向小空，見小空和小小空也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於是只好點點頭，答應了下來，“好吧，你們想聽……”
“好哎！”小茉莉舉臂歡呼了一聲，又迫不及待地問道，“茉莉、茉莉，你剛才所說的‘古神’，指的是第二紀元的神明嗎？為什麼要稱呼祂們為古神，是因為祂們很古老嗎？”
“差不多。”茉莉關上窗，倒了幾杯果汁，又取出一些瓜果零食，然後向小空招了招手，示意可以坐過來，邊吃邊聽。
“謝謝老師。”小空帶著小小空走了過去。
小天秤沒動地方，她可以用魔法之手抓東西吃。
“古神是什麼樣子的？和人類像嗎？”小茉莉又問道。
“不太像，和神秘生物很像。”
“神秘生物？！”
“嗯。”
“為什麼？！”
“因為……”茉莉組織了一下語言，耐心地解釋道，“神秘之力自古就是存在的，它是世界樹最本源的力量之一，但是它的存在形態過於隱秘，所以大家以前……可能都沒有發現它。
“直到一百多年前，我創造了神秘學修煉體系以後，在「表界」等影響下，神秘之力才開始變得愈發明顯，神秘生物們也由此而得以顯現，祂們的活動逐漸能對現實世界造成影響，不久後的未來，祂們甚至能產生靈智。
“這就像……在魔法體系未被魔女一族創造、完善之前，海藍星上的魔力，也沒有如今這般顯而易見一樣，更沒有魔法生物活動。”
“你的意思是說……神秘生物是從第二紀元活到現在的古神？”小茉莉發出驚呼。
“不是。我的意思是，神秘之力很古老。當時的它雖然沒有被發現，但是卻對古神造成了較大的影響，僅次於黑暗、現實、「深淵」和「神界」對古神的影響。”
茉莉想了想，繼續說道：“再加上當時的世界沒有如今這麼多規則、概念……或者說，沒有生物發現、提出這些規則、概念，比較混沌、原始。
“因此，古神們的形態或存在方式有一點……隨心所欲，趨於神秘，像現在的神秘生物。”
“哦……為什麼沒有生物發現、提出規則、概念？是因為祂們笨嗎？”小茉莉不解地問道。
“不是。”茉莉搖搖頭，說道，“當時的古神，不是聚集在海藍星或某顆星球上生活的，祂們大多分佈在太空，隱藏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
“因此，祂們彼此之間的交集、溝通極少，就像藏身於虛空之中的外神一樣。這意味著，祂們的文明比較落後，甚至可以說沒有文明。不過祂們有一個共同的‘王’，黑暗之神。”
“黑暗之神沒有統領祂們嗎？”
“黑暗之神在忙著找主人，沒有那個心思。”
“黑暗之神的主人是誰？”
“虛無之神。”
“虛無之神又是誰？”
“最初的創世神。”
“創世神呢？”
“死了。”
“怎麼死的？”
“被太多的問題煩死的。”
“為什麼會被太多的問題煩死？”
“……”
“你是不是在諷刺我？壞茉莉！”小茉莉突然反應了過來。
“……”
“你不能諷刺我！也不能厭煩我！”
“好。”
“嘿嘿～好茉莉～……誒？我剛才想問什麼來著？”
“創世神是怎麼死的？”小空提醒道。
“啊！對對對！創世神是怎麼死的？茉莉。”
茉莉喝了一口飲料，平靜地說道：“成為真神之後，死亡的。”
“真神？”
“嗯，我現在考考你，你知道什麼是真神嗎？”茉莉反客為主，問道。
“嗯？”小茉莉懵了一下，歪著頭，努力思索片刻，回答道，“女王大人是真神！”
“沒錯，她為什麼是真神？”
“因為別的神都是偽神！包括晨曦女神啊、自然女神啊！她們都是偽神，魔女歷之前的神明也都是偽神！外神不是偽神，但外神未必是真神！”
“是的，那麼真偽神之間的區別是什麼呢？”
“是否‘超脫’這個世界！‘超脫’了，就是真神！”
“什麼是‘超脫’？”
“不知道，什麼是‘超脫’？”
“我問你呢。”
“我說了，不知道！我現在問你呢！茉莉。”小茉莉終於用無知找回了提問題的權力。
“……我也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我不信這本書中寫了虛無之神是怎麼死的！它的名字叫《黑絲》！”小茉莉的智商突然上線了，指著《黑絲》，言之鑿鑿地說道。
“……”
“快告訴我！告訴我嘛！茉莉。”小茉莉揪了揪茉莉的耳垂，撒嬌道。
茉莉輕嘆一聲，喝了一口飲料，無奈地說道：“我們的世界是一棵‘樹’……嗯……用‘樹’來形容，你們或許不能理解。”
“那你就說一些容易懂的嘛！”
“嗯……”茉莉想了想，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們的世界是一口‘井’。而我們，則是誕生於井中的生靈，例如，小魚、小蝦、小青蛙什麼的。”
“我肯定是最漂亮的小金魚！”小茉莉語氣肯定地說道，“我不當小青蛙！”
“……”茉莉沒有搭理她，繼續說道，“世界樹是無限膨脹、生長的，想象成井，就是無限往下膨脹、加深的。”
“那我們的世界豈不是越來越黑暗啦？！”
“沒錯。”茉莉頓了一下，又道，“我們的修行，就是順著井壁，往上爬的過程。
“隨著我們爬得越高、視線越高，我們所能看到的世界就越多，不僅是向下看到的世界越多，更是隨著離井口越近，我們透過井口，所能看到的外面的世界越多。”
“我知道啦！”小茉莉舉起手，再次打斷道，“直到有一天，我們從井中跳了出去，就是所謂的‘超脫’！”
“差不多。”
“可是……隨著井越來越深，我們豈不是越來越難爬出去了？”
“嗯。”
“除了女王大人以外……哦，對了！還有……除了那個什麼虛無之神以外，還有爬出去的傢伙嗎？”
“據我所知沒有。”
“現在誰離井口最近？是蒲公英長老嗎？”小空罕見地插了一句嘴。
“不是，是銀杏老師。”
“哇！老師有這麼強嘛？！”小茉莉瞪大雙眼，十分不可思議。
“嗯，老師的實力很強。她的本體身處於未來，隨著她的本體在‘未來’越走越遠，她的實力便越來越強，離井口就越來越近……同時，她離過去，世界的最初，也越來越近。
“你們可以理解為，對於銀杏老師而言，未來就是過去，過去即是未來。
“你們有沒有想過，老師為什麼吞噬外神‘門’後，力量會暴漲、暴走呢？‘銀杏樹’上的古神又為什麼會出現呢？”
“沒想過，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小茉莉撓了撓頭，“為什麼未來和過去是一個東西？”
“因為最初是沒有井的，井是從地面往下挖的，而井口則在地面。還有，是過去和未來，對於銀杏老師是一個東西，對於我們不是。對於我們而言，努力向上地進步，是迴歸最初。”
這時，小空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稍感不安地問道：“您的意思是說……銀杏大人，其實已經有跳出井口的實力了，但是她沒有跳出去？
“或者說……銀杏大人是想在跳出去之前，用‘銀杏樹’試煉場，為魔女一族做出最後一點貢獻？”
“是的。”茉莉欣慰地看著小空，含笑說道，“你猜的不錯，老師是在用‘銀杏樹’，與我們做最後的告別。”
“為什麼是最後的告別？老師可以像女王大人那樣回來吧？”小茉莉天真地問道。
“不，老師未必回得來。生活在井水中的魚，很難適應井外的雪地。”
“老師要死？！”小茉莉大驚失色。
小天秤也摘下了墨鏡，飄了過來。
“我不知道，但是虛無之神確實是這樣死亡的。井外的世界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美好，或者說，很美好，但是未必適合我們，哪怕我們已經成長為無比強壯的金魚。”茉莉很平靜。
“我們不能讓老師跳出去！”小茉莉從茉莉的肩膀上起身，攥著小拳頭，說道，“真神有什麼好的？我們要阻止她！”
“其他十二位長老聯手阻止過了，在她們註定失敗之前，我……”
“那我們也要阻止！”
“是啊……要阻止……”茉莉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笑道，“當年，我打敗了長老院，卻唯獨沒有打敗銀杏老師。差點忘記了，長老們為我安排的最大敵人，一直是銀杏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