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左右，晴轉多雲，在三十一的帶領下，三支亡靈施工隊輕車熟路地來到了茉莉的家中。
接過茉莉大人遞來的圖紙，勤勞的亡靈們似蜜蜂一般忙碌了起來，她們的分工十分明確，有的負責統籌規劃，有的負責出門購買建築材料，有的負責拆附近的老房子，還有光明正大偷懶的……一切都在同時進行著，有條不紊，業務相當熟練。
這三支施工隊的隊長，是一位實力強大、足智多謀的巫妖，有她在，茉莉基本可以不用把時間與精力，放在建造日光房這件事上了。
茉莉家周圍的老房子早就沒人住了，幾年前，它們被茉莉花大價錢買了下來，如今，被雜草籠罩的古舊建築看起來十分衰敗、冷清。
不過，當看到老房子被推到、拆解時，無論是茉莉，還是小茉莉，心中又都升起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滋味，似可惜，又似不捨。
茉莉感覺，亡靈們正在拆的，是別人的回憶與過去。
房子好拆，但是附近的古樹名木就沒有人敢動了，亡靈們不敢動，茉莉也不敢動。
敢在永恆之城內砍一棵古樹，其犯下的罪過遠遠要比今天早上，外交部的笨蛋往城裡扔了一顆氫彈的行為還要嚴重。
畢竟，類似的武器傷不到永恆之城的花草樹木，而樹被砍了就真被砍了。
城內的很多古樹的年齡，比大齡魔女或半精靈還要年長，某些品種的年齡都已經超過了銀杏。
還好，茉莉本就沒打算讓亡靈們一天把工作幹完，可以先做一些準備工作，等古樹遷移的審批辦下來後，再開工也不遲。
“那個……茉莉。我記得，當初你把這片房子買下來的時候，不是說，要在城裡建一座法師塔嗎？我們什麼時候蓋呀？！”小茉莉忽然想起了舊事。
“別急，在城內修建一座法師塔，和在城外建一座法師塔的意義不一樣，作用也不同。我們不僅要考慮到法師塔對城內的各種魔法設施和魔法陣有什麼影響，也要對它的外觀進行最為嚴苛的設計，畢竟，它以後可能會像‘眾宇之門’一樣，成為城中的標誌性建築之一。”
茉莉眺望了一眼遠方的公園中，在“眾宇之門”前拍照留念的熱鬧人群，輕聲說道：“這件事不是某一個部門就能決定的，需要魔法部、規劃部、建設部、安全部、交通部、環境部等多部門共同協商，層層審批與規劃是難免的事情。”
“我說怎麼沒有人在城內建造法師塔呢……”小茉莉嘀咕了一句，說道，“你能不能去催催他們？都好幾年了，你可是一名富有的大魔法師，怎麼能沒有自己的法師塔呢？”
小茉莉頓了一下，又語重心長地說道：“茉莉，你都已經25歲了，不是小孩子了，該有自己的法師塔了。嗯……黯長老的法師塔不算，雖說那座法師塔隨時都可以改成你的名字，但是不算是你的。”
“怎麼？花店的老闆娘已經滿足不了你了嗎？想當塔主了？”
“嗯。”小茉莉坦然地點了點頭，隨後又撓了撓頭，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浮現出了一絲疑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我不像是一名店鋪的老闆娘，反而更像是一名收銀員兼會計，還是沒有工資的那一種。”
“花店規模太小的原因。”
“可能是吧……你為什麼不說，是我勤勞努力的原因？我明明可以指使別人去幹這些活兒的。”小茉莉故作不滿道。
“從你平時的生活習慣就能看出，無論是‘勤勞’，還是‘努力’，它倆都不是你的好朋友，或許，你可以跟‘善良’這個詞彙貼貼。”
“哼！壞茉莉，我不理你了，讓你說我壞話！”小茉莉裝出了一副生氣的模樣，轉身飄向了小空。
小丫頭正在幫亡靈們幹著活兒，系統剛剛給她釋出了一個“幫助亡靈建造日光房”的長期任務，豐厚的報酬與抽卡的慾望，戰勝了亡靈給小空帶來的恐懼感。
而小茉莉似乎是想用實際行動證明給茉莉看，“勤勞”和“努力”也是我的好朋友！
隨著小茉莉的加入，選擇光明正大偷懶的亡靈更多了。
“這些亡靈真的很單純。”秋從茉莉的影子裡鑽了出來，笑眯眯地說道。
“午安，您睡醒了？”
“外面這麼吵，奴家怎麼可能睡不醒？”
“……抱歉。”
“沒事，奴家就是開個玩笑，其實我根本就不困，一直觀察她們來著，奴家很喜歡觀察亡靈，這些亡靈很可愛不是嗎？”
“您指的是哪方面？”
“單純。”秋笑眯眯地說道，“您看，隨著勞動力越多，偷懶的亡靈就越多，她們不會裝模作樣，反之，當勞動力減少時，偷懶的亡靈也會隨之減少，她們會自覺行動。
“忙碌的亡靈看到偷懶的亡靈，不會產生不滿的情緒，更不會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這很不可思議不是嗎？
“而偷懶的亡靈也不是一直在偷懶，她們會主動與勤勞的亡靈換班，讓對方去歇一會兒、偷一會兒懶，保養一下身體。這期間，她們之間沒有任何交談，都特別自覺、特別理所當然，亡靈們的數量雖多，但是她們卻不吵鬧，很可愛不是嗎？”
茉莉點了點頭，看了一眼一動不動、卻不是在偷懶的巫妖，說道：“亡靈們沒有腦子，產生不了複雜的情緒，但是她們又共同擁有一顆‘可靠’的大腦。”
“小姐的說法太現實了，奴家不是很喜歡。”
“您更喜歡哪種說法？”
秋沉吟了一下，看樣子原本是想說點什麼，但最終卻笑了笑，沒有回答。
“無論是什麼說法或感慨，都沒有今天的晚飯重要，小姐晚上想吃點什麼？”
“芝麻餅。”
……
傍晚時分，天空再次放晴，天秤身披著斜陽，腳踩著落日的餘暉，獨自回到了家中。
亡靈們也準備按時下班了，她們已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在後院排好了隊。
天秤在實驗樓的三樓找到了茉莉。
耐心地等待著茉莉做完魔藥實驗，天秤才走上前，一邊幫好友收拾著實驗檯面上的衛生，一邊開口說道：“你辦事效率真快，早上剛通知我要蓋日光房，下午就把施工隊找來了？”
“還行吧。”茉莉含糊不清地轉移了話題，“你今天的工作怎麼樣？”
“和往常差不多，下午的時候，我去了一趟最高警署，見到了瑞貝卡。”
“外交部的？”
“嗯，就是早上在城內使用大規模殺傷性魔法的那個傢伙。”天秤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她否認了自己是想攻擊永恆之城的意願，也否認了，自己是想嚇唬一下外來者的想法。”
“那她為什麼要使用大規模殺傷性魔法？難不成，是為了讓外來者見識一下永恆之城的初級防禦系統？”
永恆之城內的防禦系統共設有九個等級，一級最高，九級最低，與之對應的警報聲自然也分為了九個等級。
“她的確是這麼說的，並且還堅持地認為，這是外交部給大家的一個特別的驚喜，你怎麼看？”
“確實挺特別。”茉莉猜測道，“她是不是還說，自己的精神有一點問題，並且能拿出精神病院開出的證明？”
“……”天秤點了點頭，“你認為她是裝瘋嗎？”
“我哪裡知道？我又沒見過她，松枝長官怎麼說的？”
“松枝認為她是真瘋子。”
“那就八九不離十了，用真東西才真。”茉莉感慨了一句，“白高興一場，這下，在最高裁判所就看不到她被審判了。”
“你認為人類和亞人們會被早上的事情嚇到嗎？”天秤擔憂地問道。
“可能會吧，但是我相信，他們會對永恆之城的防禦系統，興趣會更濃一些。從某方面來說，瑞貝卡此舉，確實是在向外人展示著，永恆之城的防禦系統有多麼強大。”
這時，二女已把實驗室打掃完成，茉莉用神秘之手搬過來兩把椅子，坐了下來。
“你猜，接下來，各國、各種族會出多少錢，向永恆之城購買這套防禦系統？”茉莉笑著問道。
“嗯？你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想法？永恆之城應該不會賣吧？他們也未必會買吧？就算把方法買下來了，他們也沒有能力佈置。”
“一切皆有可能，只要錢充足，甚至會有人幫他們佈置。而且，展示出來的東西，大多已經過時了。”
“什麼意思？”
茉莉想了想，說道：“我認為，魔法、秘術或某種技術，說不定已經得到了‘質’的突破，接下來，永恆之城的防禦系統可能會迎來大‘更新’，這也意味著，我們將在城內，擁有一座屬於我們的法師塔了。”
“我們的……法師塔？”天秤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說……？”
“沒錯，最新的防禦系統，就算不是圍繞著法師塔建立的，肯定也包含了法師塔，與法師塔相輔相成。”
“你就那麼確信，防禦系統會迎來大‘更新’？”
“別忘了，荼蘼長老已經學了六年秘術。事實上，在前年的時候，我就看出她的魔法造詣有了新的突破，能忍到現在，一直沒有公開自己的成果，可能是她還在完善，算算時間，也該完善得差不多了。”
“……”天秤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消化茉莉所說的資訊，又過了幾秒，她開口問道，“如果永恆之城把過時的東西賣給了人類、亞人或精靈，那麼是不是有一點不太好？”
“只要永恆之城肯賣，她們做夢都會笑醒。你眼中的過時，在他們的眼中卻是先進，是進步。”茉莉不緊不慢地說道，“哪怕是一個買不起、佈置不起全套或一級防禦系統的小公國，咬咬牙，也能買得起、維護得起一套九級的防禦系統。在他們看來，就算是九級的防禦系統，也已經相當不錯了。”
天秤又沉吟了一下，說道：“這麼說來，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其實不是巧合或意外？”
“我覺得不是，哪怕在瑞貝卡看來，她所做的事情完全出自於自己的本心，但事實上，她的背後更可能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著她向前走。”茉莉輕聲說道，“我最開始也以為，伊琳娜部長是‘鷹派’中的代表人物，但是後來卻發現，她可能是外交部中唯一的一隻‘鴿子’，只不過是她隱藏得恰到好處，用‘鷹’的理性掩蓋了‘鴿子’的本性。”
“聽你的意思，長老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賣過時的防禦系統？”天秤皺了一下眉。
“嗯。”
“為什麼？長老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理由很多。例如：讓海藍星安全的地方更多，讓海藍星更加‘堅固’，維持現有的和平，賺點錢等等，都可以是理由。畢竟，她們要賣的不是用於進攻的武器，而是防禦系統。”
“堅固？”天秤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可思議地說道，“荼蘼長老該不會是想佈置一個以永恆之地為‘中心點’，覆蓋整個海藍星的大魔法陣吧？”
“恭喜你，你猜對了。”茉莉笑道，“數個分佈於世界各地的防禦系統，其實只是該大魔法陣上的一個‘點’，‘點’在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要存在。
“所以，從某方面而言，也不能說，永恆之城把過時的東西賣給外人了，舊的東西中，往往隱藏著、孕育著新的東西，只是他們發現不了罷了。
“即便是荼蘼長老，大多數時候，也是從舊的東西中，發現、創造出新的東西的。”
“可是，為什麼要把海藍星‘加固’？這也是‘棋盤’中，化敵為友的一步嗎？”天秤又問道。
“不，我更傾向於是‘後手’，和‘永恆’翻臉後的‘後手’。你也知道，那些老前輩們最喜歡佈置一些‘後手’了。”
“這種‘後手’能擋住‘永恆’嗎？”
“不能，但是能增加己方的‘籌碼’，量變會引起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