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辛氏宗周國昭直三十三,乙末年,冬十一月十二日,立冬。

冷冷夜空中星光黯淡,夜空尚有辰星作伴侶,而收割島只留下一個人,靜望夜空。

在眼目中,山夾處的石壁外,草履巖距離一百步。十五艾刀,空空落落頸項縮了再縮,明知無用功,依然渴求相近麻衣,捋取溫熱,麻衣交衿齊整,依舊不易親近。

百二十個年歲,二甲子光陰一步一殤,強半消磨在此山道谷間,蕉麻履輕而足踐重,如今一步邁自由。

為了此輕塵一步,歷代上島人一步一沉重,臂上黥[qíng]墨數標如故,初一至十七一步一劫難。黑髪少年艾刀成白髪人,一步一生。

已經不再年少的艾刀,有著久病的尪[wāng]悴。蕉麻紡績衣裳下,左臂與右股空蕩,右腋下策一柏木製造持杖。

匍匐高壁傷殘四肢,乃尋常事。十七索恆既歿前,雙股齊殘壞。更莫說初十艾沃那個老物,殞身前只留下活動左臂。

為了離竄,為自由,走投無路的自尋命隕也是路,由初一至十七,花樣犧牲一脈相傳。

“開!”艾刀輕號一聲,開字表示:兩手啟開門閂之意;也會意:擴充套件開地數千裡。

崖石分崩離析,一塊塊碎石帶著不甘心墜向地面,咔噠聲音不止不息,如岩石下的咎[jiù]省,但艾刀卻聽出另一類情感。

舉趾左足,艾刀右腋持杖微觸地,蕉麻輕履堅定一邁。蹣跚徒步織成生命交響,將存放於眼眶淚水,在邁步勝利的一刻流成汪洋大海。

一步,牢獄。一步,人間!逃獄三百餘五十一次,終有人離開。

夜半,清氣從北方起者,謂之沆瀣[hàngxiè]。[指夜間水汽,露水]

今日立冬,高壁外夜間水氣依然濃厚,岩石上滲出漙漙[tuántuán]清露。(注1)

艾刀挺胸仰首,用力吸一口自由的沆瀣之氣,手指沾了沾石上露水,置在口中,舌上微酸,此水飲不夠嘉品。

之後,不再行邁一步,他居然折返轉身,足踐一路亂石迴歸石壁。

一個時辰後,艾刀再次出現,人於兩崖僅裂一罅[xià]的破口處,後脊揹負蕉麻行囊。右手捉著一長矩黃櫨木版,木紋年輪環環相扣,此意無根,刻鍥的是心痕。

一個個姓名,初一甘旳、初二石慎、初十艾沃,十七索恆,木版正反兩面,刀刻有收割島十七個人姓名,初一肇始十七終結。艾刀修煉攝力,能馭物隨心,十五艾刀四個字須臾補上,字廓稜角美好。

解開揹負行囊,將木版放置當中,曳直蕉麻布,兩側分別系角,重新揹負行囊,胸前交叉纜系雙聯結,。

從此一刻,掙開桎梏的收割島上人,十五艾刀,要攜著黃櫨木版上諸位姓名,一起趨出峭拔獄牢,由峻絕禁地走向人間。

眸裡載著適彼樂土,走向遠方,走向高岡荊棘、原野雪霜、遠山巍峨、大海風浪,帶著知聞,我艾刀一身素衣,行者徒步在大陸,陪諸君一起見千山萬水、天下繁華,足行歲月完結夙願。

之前,折返島上石壁內,艾刀先去傾首頂的地六成石室,那裡所有竹簡無人徙移,最後一次闔閉石扉留下造化,期願日後有人發現。

去了虓虎口上劍樹,攜走都夷香、蛇銜草、後翠蟾這些嘉種,島外絕斷的後翠蟾可獲新生。

去了黃櫨林,四株女桑在冬日不結桑葚,未有一顆與艾刀品嚐。彼亦不惱,手握窄口大腹灰陶缶,將最後一缶桑落果醪[láo]傾入水池,讓島上生物共飲。

去了試刀臺,攜走手掌大一塊鴝鵒[qúyù]色澧砥,十七索恆告之此砥石,能市易貨泉,迄今艾刀尚不知何物為貨泉。

去了火海,掇拾居屋內所有事物,一樣一樣投入岩漿,此乃初一定立規則,身不帶走、死不帶去。除了地六成石室內簡竹,島上各處眾人石勒,已無其它駁雜留滯島上,艾刀條理有侐所有銘心刻骨,一場收割,掃潔島上囚人歷經的坎坷磨難。

佇立石壁前,爾之安行,亦不遑[huáng]舍,艾刀二次轉身回望故居,此家不畏於天,往昔不愧於人,此刻將遠辭。[注2]

行了一步,艾刀憶起一殊大務,島上諸位皆嗜好一事,閒雕石壁書詩句。只見第三次轉身手指點劃微動,一線天出口巖壁上多了一行上下方整,前後齊平文書:

身外事,不關心,自有天公管。

艾刀洋洋得意,此小句意境悠高悠高,不敗給初一那句“再出,天地狹小”,比不過風流,字數上比其多幾個也善。

三步三轉身,三回首,皎月西沉,黑髪少年已白髪刁騷兩鬢侵,依舊不減當年少年心。

第四步,艾刀正身不再轉,第五步攜一身星光,第六步一心孤意直行,第七步未有去路。

崎嶇不平岩石上,每行一步,艾刀足下滯澀一分。第十步,兩行血淚順著眼角垂落,滴入足下漾起陣陣紅芒。

一脫離囚獄。艾刀隨覺軀身被天地遣斥,而今天地厭勝,分崩舊傷。蹁躚紅影若雲非雲,若霧非霧圍籠全身。

心如煙燻般煎脂火焚,通體血脈賁張欲裂。艾刀承受慘痛,眼淚像珍珠一樣收藏,索性將諸般殘忍視若固然,以一寸微芒毅力,忍耐九尺輝光,虔心轉禍為吉祥。

積存的眼淚在成功時辰潸[shān]出,於萬分苦痛當中,艾刀自強鎮心守智,闔齒忍受,不使己身昏札[zhá意:夭死]而去。

人一直行走在敦然迷霧中,見不清來路與歸程。越被束縛,越想掙脫,到孤島一行的囚徒只有艾刀一人走向遠方。由少年到青年,從青年到老年,至晨星走成夕陽。

五十步,驀然一點爍芒自艾刀心中起升,自問:“我為斯誰?我在何方?過客歸人?云何而慷。”(注3)

收割島十七個人名,徜徉在過往追憶,一路往前行走,拾掇一冊又一冊歲月精彩,有那生火庖餐平凡瑣事,不經意間在內心一同舞動,艾刀寒鐵般冷峻面龐下,湧現幸福微笑。

有人答:“我來過,我記得,及是終遠,我轉身,我經過,便是人間。”

境由心造,唯心不破,只聽到“鏘鏘”石與石相蕩,眾多頑石掉落在地。艾刀到了天地未開,鴻蒙未判,無一物生成的玄妙狀態。顏面兩行鬱郁紛紛血淚,交織融合。無風、火光自燃起,映照荒野形單影隻。

行走不止,足踐不息的艾刀也成一處風光。

第一百步,艾刀已到草履巖下,騰騰火焰中柏木持杖伸出,一點岩石,瞬間火光崩散,破障靈光暴起一片璀璨光芒。

陡然間,艾刀像去了甚麼束縛,全身驟然一輕,百步升境。

逋[bū]逃離開百丈峭崖、崇崇高壁,石壁外已無蕭索輪囷[qūn]規則,艾刀修為逐漸躋升,卻並不知曉會到達那裡,中三境?上三境?(注4)

只記得,初十艾沃豪氣萬千說過一句瑞言:“境界於收割島上人,如秋風過耳夢遊身。”

也在與他和十七索恆,熱酒燙喉,酒語燙舌某某時辰,吐露真言:捌辛境一拳倒,境界對於島上人算個鳥,一笑逾島,千里落花風才是收割人。

面前千望百見的草履巖,艾刀伸出單手一寸寸捫,蕉麻襤衣多受厄難,不勝破敗。蒼白膚色久未見光,面頰被病痛消磨盡,凸出顴骨投下極深陰影,唯獨一雙凹陷下眸眼,被濃黑如墨、修長如刀雙眉襯著,兀的不屈沉殺英雄。

草履巖四周皆荊棘,荒翳[yì]邈綿無人跡。岩石色雜黑白,三稜角皆跨空。

之後艾刀觀察一番,覺得不似足下一雙草履,形狀類似臀下一條杌[wù]座。取名“杌座石”更覺妥當,要不留個勒記?(注5)

立在巖下,艾刀思緒如潮水,萬物源息也如潮水洶湧,漲退氾濫不定,一個不在意,潑得人一首一顏。石壁內源息匱乏,僅及外界十分之一,而離距石壁越遠,源息愈濃強。

冬之風,著土而行,是以吼地而生寒。

艾刀只覺寒風迎面,一股巨力來襲,整個人凌空吹起,重重跌在百步外石壁上,周身刺痛,仆地不起。

人生的刺入骨三分,留戀著不肯速走,偏是人所不留戀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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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漙漙[tuán]清露:漙漙,形容露水多。《詩·鄭風·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注2)出自詩經《何人斯》,爾之安行,亦不遑舍:你若緩緩向前行,也無閒暇暫停息。

(注3)“我為斯誰?我在何方?過客歸人?云何而慷。”我是誰?我在何方?是過客還是回家之人,為何這樣情緒激昂。云何:為何,為什麼。

(注4)逋[bū]逃:逃亡,有罪帶罪逃亡,《左傳·僖公十五年》“六年其逋”。輪囷:圍繞,圍困。

(注5)杌[wù]座:板凳、小矮凳,《書·秦誓》“邦之杌隉”。凳字出現比較晚,宋以後,不合東周時代器物名字,用杌表示,杌是凳早期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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