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楚南梔也只好配合著撒了些明礬粉進去,得出的結果同軍司馬張鈺、林亭琰的大致相同。

她重新撿起地上那雙靴子,鄭重的面向蔣學屹:“蔣御史,現在能夠明白我在說什麼了吧,如果你還不願招認,我可以讓你更加死心。”

戚予歡哪肯相信是自己夫君害了母親,不等蔣學屹申辯,她便搶先開口道:“你憑什麼汙衊我夫君,他怎麼會殺害家慈?”

“那就得問問他自己了。”

楚南梔凌厲的眼神直視過去,見蔣學屹咬緊牙關不肯答話,只得自己解釋道:

“這些日子蘆堰港發生了不少大事,蔣御史是個聰明人,不願與州府為敵,我想他因著均田策令和松花江等諸多事宜沒少苦勸過鄭老夫人與二位娘子,而你們一意孤行,眼看著你們母女幾人的作為已經漸漸的擺脫他的掌控,他只能對鄭老夫人痛下殺手了。”

掀眸再次看向蔣學屹:“蔣御史覺得我這話說的是也不是?”

蔣學屹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去。

“你今日攀誣鄭海川時倒是提醒了我,能夠在深山老林裡搏殺四人,其中還有位身強力壯的馬伕,這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排除歹人劫財,就只剩下熟人頂風作案了。”

楚南梔抿唇淺笑道:“馬車入山若不是熟人如何能從小道上將人引入山裡,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人殺害呢?”

她一邊將手裡的靴子放入木盆中,一邊繼續說道:“既然蔣御史前夜裡並未去過蒼山,而這雙靴子又是剛剛換下的,這幾日都是待在府上那必然也不會留下紫草的痕跡。”

說著,又灑入了一些明礬粉:“可若是蔣御史去過蒼山,殺了人,還得挖土掩埋屍體,即便你將這靴子擦洗得乾乾淨淨,沒有用皂莢浸泡清洗,那踩踏的紫草汁依然會浸入鞋面上,在這高溫的水中與明礬粉同樣能媒染出紫紅之色,這便是你隱藏不了的痕跡。”

最後幾字特意加重了語氣。

聽著她言之鑿鑿的分析,再看著木盆裡的水逐漸變成紫紅之色,眾人臉上都露出無比驚訝的神色,隨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蔣御史”

唐儒生怕被牽連進去,衝著蔣學屹怒吼道:“本都督讓你管束好戚家,不要多生是非給平寧王殿下惹來麻煩,你為何要對鄭老夫人痛下殺手?”

蔣學屹緊咬著牙關,拳頭捏得咯咯直響。

林亭琰這數月只是聽聞楚南梔如雷貫耳的名聲,今日第一次見她親自斷案,果真是令人可敬可佩,拍手直呼道:“精彩,真是精彩。”

萬沒想到這種染坊裡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居然也能幫助她找出真兇,斷出案子。

果真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想到此處,他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

看來,得好好防著她了。

林亭楷也默默的閉上了眼。

終究是自己低估了這女子,本以為她就是個無知的村野婦人,不曾想她竟透過如此微妙的法子查詢出了真兇。

再想到吳恩榮的事情,他心裡越發的感到忐忑不安。

時至此時,戚予歡仍是不願相信夫君會害了母親,拉著蔣學屹嬌滴滴的苦聲央求道:“夫君,你快告訴他們,不是你害的母親,這一切都只是巧合,你快告訴他們,有南都王和大都督替我們做主,沒人能夠難為你的。”

蔣學屹惱羞成怒的一把將她推了出去,額間已是青筋暴露:“你個賤貨,就是我殺害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東西,你以為我為何要讓你去陪你那個不知死活的妹妹,我就是嫌你在我面前礙眼。”

戚予歡被推倒在地,立時傷心的嚎啕大哭起來。

戚予婕過去攙扶著她,又懼又恨的瞪著蔣學屹,悲慼不已的哽咽道:“姐夫,母親待你不薄啊,你為何要害她?”

“呸。”

蔣學屹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洩,狠狠的朝著姐妹二人吐了口唾沫。

若不是這一家人,他如何會落到今日這般下場。

如果不是戚予歡這沒腦子的蠢貨剛才滿口胡言,楚家丫頭還不至於會尋到證據。

終究是自己大意了。

他仰天深深的長嘆了聲,自認了命數,悻悻的凝望著楚南梔,苦嘆道:“我費盡心思將嫌疑轉移到鄭海川身上,平寧王妃為何連審也不審他,便懷疑到了在下頭上,難不成我這伎倆竟如此粗陋?”

“的確很粗陋。”

楚南梔直言道:“如果是吳恩榮,他為了滅口,衝動殺人倒有可能,只怕蔣御史也不曾想過栽贓吳恩榮,否則早早的會做些安排,如此他想要洗清嫌疑就很難了,偏偏蔣御史是想栽贓鄭海川,可據我所知,他與鄭老夫人並無太多瓜葛,他犯不著去害能夠助他的乾孃吧?”

蔣學屹立時茅塞頓開。

的確,鄭海川最大的倚仗就是自己這位岳母,即便戚家倒臺與他並無什麼致命的損失,大不了重新尋處撈錢的地方便是。

反倒是岳母出事與他晉升之路會有影響。

自己著實忽略了這一點。

楚南梔見他露出頓悟的神情,又接著道:“他若真的想除掉鄭老夫人,怎麼會堂而皇之的出城,讓所有人察覺到,我想他能做東部督郵使這麼些年,又深得吳太守與鄭老夫人這般器重,至少該是個精明人物,不至於這般糊塗。”

“受教了。”

蔣學屹心悅誠服的點了點頭。

敗給這樣一位心細如髮卻又聰明絕頂的女子,他心服口服。

恭敬的朝著林錦驍拱了拱手:“殿下,請拿我下獄吧。”

夾在這幾股勢力中間周旋了這麼些年,他早已疲憊不堪。

沒了束縛,此時的他反而感到無比的輕鬆釋然。

戚予歡見狀,匍匐著到他跟前,不依不饒的請求道:“夫君,你不能如此狠心啦,沒了你奴家可怎麼活啊。”

蔣學屹對戚家已是恨之入骨,惡狠狠的一腳將戚予歡踢了出去,直視著林錦驍,毅然決然道:“卑職知道殿下與王妃想要徹查戚家與吳太守之間的事情,如若想要卑職開口,卑職只有一個請求。”

林錦驍捏著下巴,不冷不熱的吐出兩個字:“請講。”

蔣學屹猛的拂袖,指了指不遠處哀怨啼哭的戚予歡,怒道:“請不要讓卑職再見到這惡婦,我死之後請讓我父母接我骸骨還鄉,不可讓這婦人染指。”

戚予歡沒想到他殺了自己母親,還如此厭惡自己,心如刀割般被深深的刺痛到了。

心灰意冷之下,看著散落在地上的殘劍,她猛的抓到手中朝著腹中徑直插了進去。

“阿姐。”

戚予婕失聲喚道,其餘眾人卻是一臉淡然。

林錦驍幽深的眼眸輕輕眨閃了下:“蔣御史,你如願以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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