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嫻彎身把賀相扶起來,輕緩道:“老丞相請放心,我不會去對付賀放,我也不會拿賀悠怎樣。只要老丞相立場夠堅定,他們便也相安無事,將來照樣權貴加身。”

賀相起身揖道:“老臣實話實說,公主光是請大理寺卿施壓不妄動酷刑,恐怕也救不了蘇大人。皇上想要什麼結果,公主應該很清楚。”

沈嫻道:“我知道,我只請相爺出面,能免去他皮肉之苦足矣。其餘的,我會另想辦法。”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賀相豈有再推諉的道理。

況且沈嫻請他辦的這件事,不是要他全力救蘇折的命,只是減免蘇折的酷刑,還不至於冒很大的風險。

賀相道:“明日我便與大理寺卿會一面。”

沈嫻皺了皺眉,道:“我可能等不及明日了,今夜我走後就勞煩相爺務必與大理寺卿知會一聲。”

賀相頓了頓,道:“那好吧,我儘量一試。只是現已夜深,不知能不能見到大理寺卿。”

“順便讓大理寺卿提點一下,皇帝能過河拆橋一次,就能過河拆橋第二次,若是賀放太過猖狂,來日也只會成為被丟棄的棋子。賀放只要是個聰明人,就會權衡利弊,如此相爺和大理寺卿可徹底安心,他總該為自己留條後路,不會告到皇帝那裡去。”

賀相連連點頭。

沈嫻的話倒也點醒了他。

這樣做不光是為了免去蘇折的酷刑,同樣也是為賀放的以後著想。賀相私心裡也不希望將來賀放替皇上辦了事,反倒成為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那一個。

如此利人利己,賀相怎麼著也會盡心盡力去辦妥的。

賀相改口道:“公主放心,老臣下半夜即刻就去見大理寺卿。”

話音兒一落,秦如涼冷不防蹙眉道:“有人來了。”

賀相和沈嫻均是面色一肅。

一時房中三人都沒再說話,細細聽著腳步聲行走在院子裡,越來越近,直至門前方才停住。

沈嫻給了賀相一道眼神示意,賀相便開口詢問:“誰,誰在外面?”

外面的人頓了一會兒,才回道:“方才我從你院外路過,看見你書房裡的燈還亮著,所以就順便進來看看。都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嗎?”

這道懶洋洋的聲音,三人都不陌生。

是賀悠在門外。

賀相當然不想賀悠和房裡的兩位打照面,畢竟現在賀悠是皇帝那邊的,外人雖不清楚,但賀相清楚得很,他又曾給沈嫻下藥差點害死她,若是這會子碰面了,保不準不會兜到皇帝那裡去。

那樣的話,可就大事不妙了。

遂賀相故作平靜道:“哦,我就快睡了。是不早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賀悠卻不肯離去,他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忽然道:“你這麼緊張做什麼?莫不是書房裡還有什麼我見不得的人?先前我聽我院裡的小廝說,好像有鬼鬼祟祟的人影到你這裡來,別是什麼壞人才好。”

賀相沉下聲來道:“沒有什麼鬼鬼祟祟的人影,你院裡的小廝看錯了,回去吧!”

敢情賀悠不是順便路過來看他睡了沒有,分明是在監視他。賀相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就氣不打一處來。

賀悠卻不客氣地抬腳踢了踢房門,道:“把門開啟,我進來看看。”

“你!”

“我這是為你好,別到時候沾了禍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你要及時抽身出來,與那些前朝舊臣都劃清界限,我興許還能保你一命。”

要賀相拋棄那些舊臣,只為了自己的老命一條,即使將來活下來了,也不再可能碰到朝廷政事,到時候還不是糟老頭子一個,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賀相氣道:“小兔崽子,自以為是!你以為你現在受皇上寵信,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賀悠道:“你自己都快要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思來教訓我。到底是誰在書房裡,出來!”

賀相正要出去像以往一樣教訓賀悠,被沈嫻止住。

沈嫻道:“相爺稍安勿躁,既然他要我們出去,出去便是。”

賀相急道:“這可使不得,要是讓他看見你們,稟到皇上那裡去,可就大禍臨頭了!”

沈嫻勾了勾唇,道:“相爺放心,你家兒子又不傻。”

說罷,看了秦如涼一眼,兩人便開啟書房的門,落落大方地走了出去。

賀悠正倚在房門邊,看見出來的是沈嫻和秦如涼,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道:“是你們。”

沈嫻側身看向賀悠,眉目淡然,似看陌生人一般。對他終不似從前那樣熱絡和放鬆。

從那一頓酒開始,她和眼前的賀悠就不再是朋友了。

賀悠他仕途坦蕩,而她宛如行走在獨木橋上,隨時都能栽下萬丈深淵去。

賀悠的變化確實很大,現如今從他身上早已看不出一絲一毫從前稚嫩的模樣。

賀悠緊皺眉頭,問:“你們到這裡來幹什麼?”

沈嫻淡笑,道:“還能幹什麼,當然是來和你老爹結成同盟的。”

她走到賀悠面前,細細審視著他臉上的表情,悠悠又道,“隨你去告吧,我不在乎。大不了我陪蘇折一起去死,到頭來還能拉上你老爹當個墊背的。等南境大軍踏破這大楚的土地時,我即便到了黃泉路上也想看看,你的仕途究竟還能走多遠。”

賀悠咬牙抿唇,嫉惡如仇地看著她,“那杯酒怎麼沒能毒死你。”

“興許是我命大。”她欣賞著賀悠的反應,隨後若無其事地緩緩拉起兜帽,遮在頭上,雲淡風輕地轉身離開。

沈嫻她怕什麼,她根本就無所畏懼。賀相是賀悠的至親,如若他賀悠能夠割捨得去,那她也無話可說、心服口服。

順利出得賀府,沈嫻和秦如涼兩人並肩走在漆黑的巷弄裡。

沈嫻繞了遠路。

秦如涼道:“賀悠就算了,但賀放陰狠狡詐,善在皇上面前出謀劃策,為人亦兩面三刀。皇上是武夫出身,這大楚江山是他打下來的,而不是治下來的。因而他身邊十分需要像賀放這樣狡詐的信臣。此人如有機會,定然留不得。你卻答應賀相的要求,不打算追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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