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國戎馬,百死不辭.”

當即,夏侯惠霍然起身,拱手昂然而道,“末將不才,昔日不乏貪功弄險之舉,賴天子教誨與將軍寬容,方知臨陣不可一味逞勇妄行,故而自斂行焉。

然而,將軍乃陛下親口譽為御賊吳之重器,若有所遣,末將豈無向死而生之銳邪!縱使千萬人、白刃加身,猶不旋踵也!”

也讓滿寵不乏威嚴的目光為之一滯。

旋即,更是沒好氣的撇過去。

我就隨口這麼一激,是與否你回個字就行了。

說得如此正氣凜然、視死如歸的作甚?若傳出去給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為我是將你編入死士營遣去填溝壑呢!

不過,此莽夫似是成親之後,話也說得好聽了不少啊.

“嗯,如此甚好.”

緩過心緒的滿寵,輕輕頷首,繼續用年邁的聲音悠悠說道,“今歲我大魏北疆與雍涼皆用兵,以賊吳望風而動之秉性,必興兵來犯。

故而,我近日與李長史計議了一番,意在先發制人、奪其銳氣.”

言至此,他輕咳了幾聲,抿一口酒水潤喉後才繼續說道,“只不過,方才淮南現今狀況,稚權已然大致得悉了,諸部兵馬皆不可妄動,我與李長史皆以為惟有稚權麾下兵馬可用。

今稚權慨然領命,不負陛下器異也,令我心甚慰哉!嗯,我年邁易睏乏,如何作戰,便由長史告知稚權吧。

切記,此番旨在挫賊吳銳氣,不再殺傷斬獲多寡,稚權切不可妄為!不然,軍法處置!”

言罷,他不等夏侯惠應聲,便起身施施然的踱步離去了。

對此夏侯惠自是不會再討人嫌的。

尤其是在目送滿寵離去之後,李長史也起身往自己的署屋而去,“稚權,且隨我來.”

“唯.”

亦步亦趨在後,旋踵間至。

卻發現署屋內早有一人在座,且是作尋常信使裝扮。

見他們進來後,他便連忙起身拱手,“見過長史。

將軍,雖今十數日不見,然卻甚是思念啊.”

“子善?!”

也讓夏侯惠頗為訝然失聲。

是的,那人就是樂良,原來他早就至淮南了。

方才滿寵聲稱唯我麾下將士可用,應是指樂良所引的五百騎吧?

夏侯惠隱隱有所悟。

但李長史也沒有給他發問的機會。

他徑直來側榻前,將一張碩大的牛皮輿圖鋪展開來後,便招呼道,“你等二人先不忙著敘舊,過來看圖.”

然後以手指在一處敲了敲,“稚權,滿將軍欲你與子善引五百騎而往,將賊吳此處戍守點襲破.”

樂良伸頭瞥了一眼,便輕輕頷首道了聲“唯”。

因為他對魏國東南邊境並不是很熟悉,且主將並非是他,故而依著服從的本能當即領命。

但夏侯惠卻是一時無語。

要知道,李長史的手指敲到的地方,乃是徐州廣陵郡高郵縣下方的廣武湖!

雖說滿寵早就加封為徵東將軍了,統領著青、兗、徐、揚四州,從揚州遣兵去徐州作戰,也不算逾矩。

但襲擊徐州那邊的戍守點,對戰事有何裨益呢?

還不如我先前那般,潛行過江淮丘陵帶,襲擊賊吳在大江北岸的橫江浦呢!

雖然我無力攻破橫江浦的營寨,但至少能將賊吳在那邊各個屯兵營摧毀、甚至能焚燬他們今歲秋收的積穀啊!

最重要的是,賊吳督戰徐州那邊的將率乃孫韶。

一個在丹徒京口駐守了數十年、善養士卒,人皆願死力的時之良將。

的確可稱為良將。

雖孫韶沒有什麼可表彰的戰績,但也幾無敗績,且對邊界警戒十分看重,常遣人深入敵後偵察軍情,預先探知魏軍動靜。

明明他駐守在吳郡丹徒的京口,但卻對魏國青州、徐州以及淮南等地各處軍營要害之處與遠近人馬布置多少,將領姓甚名誰都瞭然於胸、如數家珍!

某種意義上,他也算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了。

以五百騎長驅數百里,去襲擊這種將率的防區

講真,夏侯惠屬實無法理解滿寵的意圖。

因為他覺得這不是以身犯險,而是有去無回、給賊敵送戰功!

至於,為何他沒有出聲質疑嘛~

是他也篤定滿寵再怎麼不待見他,都不會讓他去送死。

而見他沉默的李長史,仗著二人的熟稔,便出聲戲言道,“稚權方才豪氣萬千、慷慨激昂之言,猶在耳,今何故躊躇不語邪?”

“呵呵~”

打了個哈哈緩解尷尬,夏侯惠也隨之開口道,“長史又不是不知我性情,既言之,必踐之。

今我不語,非食言而肥不願往。

只是有感自身愚鈍,不解滿將軍與長史欲我襲此地,於戰事何裨益邪?”

“吔?”

但不知怎麼的,平素不苟言笑的李長史今日似是心情頗佳,猶故作聽不出夏侯惠潛在之意,挑眉戲道,“方才滿將軍不是作言了嗎?乃先發制人、奪賊吳銳氣啊!”

信你個鬼哦!

當我是三歲小兒不成!

暗自腹誹了句,嘴角扯了扯的夏侯惠,索性沉默以對了。

“嘿,無趣.”

見夏侯惠不復爭時,李長史也不再調侃,而是嘟囔了聲後作肅容道,“稚權,滿將軍之意,乃是此番襲擊後,樂將軍引來的五百騎便駐紮在淮南騎兵曲內。

嗯,稚權平時若無事,也可隨時過來一併演武,但不管賊吳是否來犯,皆無令不得將騎離營.”

原來如此!

好你個滿寵,竟是拐了個大圈子來奪我五百騎的督領權!

且還是夥同了李長史,先為我謀劃個遠在數百里外的戰功,來讓我乖乖就範!

甫一聽罷,夏侯惠心中當即就明瞭了。

也不免憤憤不平了起來。

雖然他知道,滿寵這是擔憂他有了五百騎督領權後,將會故態復萌、再次做出貪功弄險的事情來,故而才先為他謀劃個小功勞,順勢將騎兵督領權收走。

也算是以全域性為重、先將不安穩因素剔除的考慮了。

但有一說一。

夏侯惠自覺性情已然沉穩了很多,也不復有貪功弄險之意了啊~

不見隨徵鮮卑歸來,他連知道自身功勞被秦朗有意掩藏時,都不帶爭辯一句的?

連賊吳都有“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之言呢!

滿寵視我,何以至此哉!

一旁的樂良偷偷撇了一眼,然後很自覺的步去就坐了。

且他嘴角上還掛著一縷似有似無的笑意。

是啊,他早就猜到這個場景了。

在引騎趕赴來淮南、方至淮北上蔡縣他便遇上了滿寵早早遣來恭候的小吏,讓他將五百騎就地駐紮、孤身來徵東將軍官署報備時。

更莫說在離京師洛陽之時,天子曹叡還特地告誡過。

叮囑他雖為夏侯惠的部將,但到了淮南之後要優先謹從滿寵的排程,不可盲目隨著夏侯惠肆意妄為。

今滿寵直接將五百騎兵歸入淮南騎兵曲了,還讓他省心了呢!

似是李長史也早就預料到,夏侯惠將是如此反應。

故而,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其肩膀,語重心長的寬解道,“孔夫子有云‘小不忍則亂大謀’,今淮南諸事皆滿將軍一言決之,即使資歷深重如刺史府王使君,猶不得有半分違背。

且滿將軍難得為下屬設謀累功,稚權也應當以和為貴.”

——酷吏出身的滿寵性情甚剛,不容他人置喙,直接奪五百騎兵督領權之事都能做得出來;今還是予功勞來換,算是給足你面子了,你小子就莫要再憤憤然了。

“稚權雖有功績在身且備受陛下器異,然不可恃寵與滿將軍為忤也。

須知,五百騎兵於淮南而言可有可無,然不可無滿將軍坐鎮也.”

——昔日連曹休任職大司馬時,滿寵都膽敢鄙夷了,你小子還是莫要仗著天子曹叡的寵信就與滿寵鬧得不愉快。

不然惹惱了滿寵,他只需一道上疏,你就得灰溜溜的歸去洛陽了。

要知道在天子曹叡眼中,淮南有無你都一樣,但沒有滿寵不行!

“再者,稚權猶年少,不乏累功勳之時。

今位在人下,當有謙卑之態,不可意氣用事。

但可盡忠職守、砥礪前行,他日必不愁建功立業之時。

且滿將軍執法甚嚴,稚權先前有犯,賴陛下隆恩與父輩功勳而網開一面,今萬不可復為之也.”

——你小子就不要再事事皆爭了,哪怕是爭贏了也無有裨益。

若是滿寵直接將你放在後方,盡做些轉運糧秣輜重的事,你爭回了那五百騎兵督領權又有什麼意義呢?相反,此番若如了滿寵之意,讓他覺得你小子識大體,日後也不乏給予你建功立業的機會。

再者,那五百騎再你手兵在你手中也沒用啊!若你再敢擅自行動,不管有沒有功勞,人頭都不保了!我就算想救也有心無力,向天子求救的上表也無法趕在滿寵將你斬首之前送到啊!

李長史口若懸河的勸說,將利弊都給分析透了。

也讓夏侯惠一腔憤憤皆冰消雪融。

其實這些利弊他也是懂的,就是被予取予求的感覺很不舒服。

勢不如人,除了接受還能怎麼辦呢?

他又沒得選。

況且,他還想繼續留在淮南,從賊吳孫權身上撈到足夠立身的功績呢,又怎麼敢得罪滿寵!

唉,權當是我以那五百騎兵的督領權,給滿寵表示恭順之態了。

希望他能禮尚往來,日後多給我督兵臨陣的機會吧.

咦,對了!

他既然不吝設謀讓我積累功勳來換取五百騎兵督領權,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似是對奪麾下將主兵權這種事情,也是有所忌諱呢?

呵呵,既然如此,不如我索性.

“末將受教,謝長史教誨.”

須臾間,撫平了心中忿恚後的夏侯惠,便故作意興闌珊之態而回道,“嗯勞煩長史上稟滿將軍,此去襲擊頗兇險,對戰局裨益亦不大,且末將對五百騎併入騎兵曲無異議,便作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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