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視野已經可以看到遼國人的時候,納德爾曼不需要再派遣斥候了,而是命令斥候向東西方向移動,偵查對方包圍過來的部隊。

一旦發現他們被三面包圍了後,將作營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裡,將藏在河裡的橋拉起來,利用火牆攔住對面腳步的時間,大部隊迅速渡河。

遼國軍隊出現在視野裡之後,就迅速停止了前進的腳步,上百名騎兵向兩邊賓士出去,負責偵查地形,檢查停留在這裡的宋軍是否有埋伏。

戰馬都被歸攏到了一處,想要自己手下這些軍卒火槍瞄的準,就不能讓他們乘上戰馬,但這不意味著戰馬就是可以放棄的消耗品,正相反,戰馬的價值比他們這些人還要高,所以一旦出現變化,要第一時間將戰馬送到對岸。

對峙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

冬日的太陽依舊炙熱。

石忠喝了一口水,不僅僅是他,所有宋軍都不覺得陽光有多少酷辣,因為他們就在河邊,兩邊都是高大的胡楊樹,樹蔭遮蓋,並沒有多少難熬。

對面的遼國軍隊就不一樣了,當太陽昇到最中心的時候,氣溫越來越高,人體的水分不斷被蒸發,能看到每個人和戰馬的身上都在冒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遼國的軍隊數量在不斷地增加,直到一陣悠揚的號角聲響起的時候,一面高大的旗子就出現在遼國的隊伍之中。

這支遼國軍隊的主力終於趕到了。

納德爾曼從高大的樹上跳下來,對石忠道:“我們的人馬還沒到,但遼軍已經到了,但旗子上寫的不是蕭,說明主將所在的後軍還沒到。”

石忠笑道:“這麼說,石將軍和楊將軍的目標是他們的後軍?”

“應該是這樣,他們手下都是使用火槍的好手,而且彈藥也很充足。”

石忠用布袋仔仔細細擦拭自己的長刀,然後認認真真的給手上綁了一層布,這樣做的目的是以防手心出汗或者沾了血,抓不穩刀子。

他無聲的搖搖頭道:“和我們沒關係,無論如何,我們先打好自己的,別指望火槍可以嚇跑他們,我們人數太少了,給他們造不成那麼大的殺傷力。”

太陽漸漸向西邊偏斜的時候,遼國人終於開始動了,一隊隊騎兵踏著整齊的步子緩緩向大宋的陣地推進。

太陽在西邊,正好對著大宋軍隊,很影響他們的視野。

這是戰場上的小技巧,屢試不爽。

大宋的攻擊很突然,但遼國畢竟早有準備,瀛洲城的作戰,他們見識到了火槍和火炮的威力,所以這樣做的目的,也是為了防範火槍的攻擊。

站在大旗下,看著不遠處大宋防線對自己的副將阿依夏木道:“他們已經做好準備了!”

阿依夏木面無表情的道:“如果毫無功績的回去,我們都會被大將軍砍頭。”

王嘆之皺眉道:“阿依夏木,大宋的火槍雖然我們還沒見識到,但瀛洲城已經證明了火槍的強大,我知道我們必須要消滅他們才能回去,但你能不能告訴我,大將軍的計劃到底是什麼?幽雲十六州真的不要了嗎?”

阿依夏木看著王嘆之道:“我的兄弟,我真的很想告訴你,但你應該知道,有些話我不應該多說。

幽雲十六州是陛下的臉面,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棄,我們要做的就是拿到火槍,然後研究他們,再給我們的軍隊裝備上。

至於計劃是什麼,我不能說,你也不需要明白,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是最好的。”

王嘆之沉默片刻,繼續看著自己麾下軍隊的背影道:“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們真的丟失幽雲十六州了,我們這些漢民將軍會有什麼下場?”

阿依夏木笑道:“陛下是英明的,只要責任不在你們,就不會將降罪於你們!”

“可是,據我所知……”

“劉學良是咎由自取,陛下不可能和大宋和談,這是原則,但是他不明白這個道理,認為火槍是天神賜下的武器,我們沒有半點勝算,你說,陛下能不懷疑他嗎?與其他漢民將軍無關,這點請你放心。”

從阿依夏木那裡得到了一個不真不假的回答,王嘆之張開嘴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隨手一馬鞭抽在身邊的軍卒身上,戰奴顫抖了一下,然後深吸一口氣吹響了代表衝鋒的號角。

剛剛還邁著小步子緩慢向前的騎兵在一瞬間繃緊了起來,馬靴上的馬刺紮在戰馬的肚皮上,戰馬頓時開始衝刺,幾秒鐘之後速度已經提升到了衝鋒的速度。

兩軍的距離只有一千多步,正是戰馬能把速度提升到最高程度的距離,只要片刻,就能到達火槍的射擊範圍。

王嘆之看著狂奔起來的騎兵,對阿依夏木道:“我們可以戰勝他們嗎?”

阿依夏木握著拳頭看騎兵衝鋒小聲回答:“不知道,但大遼至今沒有獲得火槍,我們至少要帶著火槍回去。”

整整一千名騎兵同時發起衝鋒是非常可怕的。

馬蹄重重的踩踏在大地上,如同重錘擊在大地上,人未至,塵先揚。

一千騎兵在塵土中若隱若現,如同勢不可擋的洪流,在戰馬的嘶鳴聲中,向大宋軍所在的方向猛烈衝鋒。

“火槍上膛,三隊齊射,攻擊!”

大宋軍中隊正,一遍遍的大吼著軍令,當騎兵步入火槍的射程之後,站在第一排的大宋軍卒就舉起火槍,而後,爆炸的火藥驅動著彈藥急速向遼國騎兵衝去。

騎兵早在看到大宋軍隊舉起火槍之時就抬起左手,用堅固的臂盾遮掩著要害,繼續戰馬狂奔。

火槍發射的彈藥不斷地貫穿騎兵的身體,戰馬的身體,或者落在臂盾上或者鎧甲上,被高高的彈起,而後穿透另一個人的身體。

被貫穿的騎士落於馬下,失去生命的戰馬倒在地上,即便還有沒斷氣的人,也來不及呼喊就被後來者踩踏成肉泥。

火槍的射擊距離看似遙遠,對於騎兵的速度來說,也僅僅有三輪射擊的機會,準確說,是兩輪,因為當第三輪開始時,騎兵已經衝到他們面前了。

這個世界從沒有沒有理由的戰爭,即便是在最原始的時代,用牙齒和指甲進行的戰爭,也都是為了利益。

幽雲十六州是大宋的利益,也是遼國的利益,只是大宋以前不是遼國的對手,所以他們除了和談和有限度的戰爭外,沒有其他選擇。

現在局勢反轉,大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一個騎士掉落戰馬,被戰馬的鐵蹄踩成肉泥的時候,他腦子裡除了恐懼和絕望之外什麼都沒有。

個體的想法只會淹沒在群體的行動中,每個沒有從戰馬上跌落的遼國騎士腦中只有一個念頭,迅速和大宋軍卒短兵相接,這樣就不會被強大的火槍在衝鋒的路上消滅。

納德爾曼手中的火槍不斷爆發出巨大的聲響,他的口袋裡有多少彈藥,對面就有多少彪悍的騎兵掉在地上,最終死亡。

“後退!火槍隊後退!”隊正們的呼喝聲再次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震天的金鑼聲。

站在第一道壕溝後面的大宋軍卒迅速向後撤退,最後撤離的塔盾被遼國人的羽箭敲打的叮咚作響。

一些從塔盾縫隙裡鑽進來的羽箭,落在大宋軍卒的鎧甲上,有的人在鎧甲的保護下毫無發無傷,有的人卻因為箭矢穿透鎧甲或者落在沒有鎧甲保護的部位,痛苦的倒在地上。

不等他哀嚎兩聲,立刻就有同伴揹著他身體拼命地向後跑,有的人直接被拖著腳往後跑,回到第二道壕溝之後,整個人都被大地剮蹭掉了一層頭皮。

剛剛回到第二道壕溝的大宋軍卒來不及治療同伴,轉身迅速抽掉搭在壕溝上的木板,免得遼國騎兵順著木板衝過來。

塔盾再一次立在壕溝的邊上,填裝好火藥的火槍再一次鳴響起來。

不算很寬的壕溝對於衝鋒起來的騎兵算不得什麼,戰馬只需要簡單的一躍,人和戰馬就會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飛過壕溝。

這種技巧對於這群生活在馬背上的人來說非常簡單。

有些人則很不走運,剛剛跳起來就被火槍射中,然後連人帶馬一起摔進壕溝之中。

納德爾曼的手中的火槍瞄準著壕溝的方向始終沒有動作,現在衝過第一道壕溝的遼國騎兵還不算多,這時候點燃火油很不划算。

越過第一道壕溝的騎兵沒有停留,身後的低沉的號角聲告訴他,後面的主力騎兵已經開始衝鋒了。

他們必須遼國的主力軍隊衝開一個缺口。

密密匝匝的鐵錘和斧子從這群活著的騎士手中飛了出來,有的砸在塔盾上,有的飛過塔盾,砸在大宋軍隊的身體上,額頭上。

納德爾曼手中的火槍終於發出鳴響,彈藥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準確的命中了第一道壕溝上的火油,與此同時,更多火槍聲響起,目標都是同一個地方。

一聲火藥的爆炸聲在嘈雜的戰場上顯得非常清晰,緊接著一道更大的火柱沖天而起,隨之而起的是更劇烈的爆炸聲。

火焰先是爆發,接著就變成了一道火龍,攜帶著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順著壕溝向兩邊蔓延,最終形成了一道比人還要高的火牆。

“火槍隊準備,兩次攻擊,射擊!”隊正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與此同時,遼國騎兵已經縱馬衝到了第二道壕溝面前,手裡的長槍刺在塔盾上,鋼鐵製成的長矛頃刻間碎裂,另一隻手裡的戰錘和斧子已經亡命的揮出。

戰錘和斧子落在塔盾上沒有砸開這個龐然大物,坐在馬上的騎兵哀嚎一聲,連人帶馬撞上去。

這是他們最後的手段,用自己的性命為後面的軍卒開路。

大宋軍隊這邊也不好受,頂著塔盾的軍卒吐著血飛了出去,撞翻後面整整一排人,最前面和最後面的軍卒當場吐血身亡。

後續的騎兵順著前人撞開的豁口衝進第二道壕溝後面,閃爍的彎刀才剛剛舉起,就被來自四面八方的長矛刺穿了身體,然後扒出來,留下一具屍體。

他們的生命帶來了作用,更多的騎兵衝過了壕溝,大宋軍卒的陣地上終於出現了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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