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說了見識。我再給你們講什麼叫規矩。”

屋子裡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看著林滿堂。

“之前龔福海把我抓進牢裡,放出來那天,我聽到你們當中不少人罵狗官,罵皇帝。別說之前了,就說剛剛,就有人說皇帝老兒。”林滿堂在眾人面上逡巡一圈,“你們知道嗎?要是被官員知曉,你們會被治罪的,輕則二十大板,重則坐上三五年的牢。這叫大不敬之罪。”

村民們倒吸一口涼氣,這就被治罪了?

“我知道你們會說天高皇帝遠?咱們新陵離皇上那麼遠,官員吃飽了撐地來抓咱們。但是咱們村有了這個舉人牌坊,從此就會有許多外村人過來瞻仰,要是聽到你們一口一口皇帝老兒,有那心生嫉妒的陰險小人,他會不會去告官?到時候你們被治罪,我這個舉人功名都有可能被擼。”

聽到舉人功名被擼,村民們坐不住了,好不容易有個出息村民能讓他們抬頭挺胸做人,這還沒風光幾日,就要打回原形,那怎麼成,“啊?竟這麼嚴重?”

林滿堂又點出,“就比如從前我也聽不少人在背後議論我閨女。”

見大家要否認,林滿堂一擺手,“咱們鄉下人就愛八卦,東家長西家短。不說我家,咱們村誰家沒被八卦過。但是你們不知道,我閨女是縣主,這誥命是正二品,就連知府見到她,都得下跪行禮。你們在背後議論,咱們都是鄉里鄉親,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可是別人聽到,一告一個準兒。真的,我不想嚇唬你們。我要是想嚇唬你們,我早就在聽到你們議論時,就警告你們了。”

大家面面相覷,一個個面色如土。正如林滿堂所說的那樣,誰沒說過別人的是非,每到夏收和秋收,最為繁忙的季節,只有林曉不下地,整天揹著個竹簍滿村子瘋。別家孩子誰不羨慕,家長們為了平復孩子們的怒意,就會說林曉太懶,將來不好嫁等等。

這本是隨口說說,但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竟會有如此惡果。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每個人都要遵守一定的規則。就連皇上都不自由。他必須天天待在他的皇宮,他想要出宮,就有成千上萬個大臣寫摺子勸他。他吃飯前,有太監給他試菜,等到他吃,那些菜都涼了。”

這又是他們從未聽過的事情。也是啊,皇上都不自由呢,就更不用說他們了。

林滿堂看著大家,“大家享受舉人牌坊帶來的好處,就要努力去維護它。人要學會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將來才能辦大事。管不住自己的嘴,將來也必會受其所累。”

眾人沉默良久,也不知誰率先開了口,“滿堂,你說得對,我們會好好學的。”

其他人接二連三附和,“滿堂,我們會管住嘴的。”

林滿堂長舒一口氣,臉上帶了幾分真切的笑意,“咱們小莊村是屬於大家的。平時要多管住自己的嘴,有那說嘴的功夫還不如多聊聊收成,怎麼想法子賺錢。而不是扯閒篇。”

“對。正是這個理兒。”

回去後,林滿堂寫帖子。第二日,李秀琴讓大哥、廣源哥、廣仁哥以及關屠夫三個兒子幫忙送帖子。

等他們走後沒多久,周木生和張瑞和每人牽著一頭奶牛來了村子。

李秀琴好些日子沒見他們了,趕緊將人請進屋。

林曉也巴巴從樓上跑下來,問他們關於邊城的情況。

張瑞和笑道,“好著呢。五月中旬,敵軍率三十萬大軍再次下令攻城,卻被咱們的火球燒得屁滾尿流,死傷大半。守城將軍開啟城門,率十萬士兵追擊,又殺了一半。只剩下不到五萬逃跑了。這兩頭奶牛是咱們將軍的戰利品。”

林曉聽到勝了,也不禁為蕭定安高興,“那他今年能回來過年嗎?”

張瑞和搖頭,“恐怕不行。上回守城兵死了大半,現在的守城兵都是沒見過血的新兵蛋子,他要留下來訓練新軍。”

說到這裡,他面上有些得意,“你們一定想不到吧?火球是咱們少爺想出來的。守城將軍為了獎勵他,還允許他自己挑選士兵,組成一千五百人的隊伍。”

蕭定安是營佐,帶兵一千五,但是有這個特權,他至少能挑些資質好的屬下。

林曉奇了,“我看他上回只帶了幾百人啊?”

張瑞和搖頭,“上回不同。他那時去搬救兵,人家自己的兵肯定不會分給他。這次就不一樣了,所有士兵全由守城將軍接手,原先的大將軍要回去駐地。肯定要重新分配上級。”

林曉恍然。

李秀琴也有點好奇,“守城將軍活過來了?”

“是啊。”張瑞和也是慶幸無比,“要不是方六曲醫術高超將人拉回來。可能他就沒了。守城將軍是個老將,守在邊城二十餘年,驍勇善戰,他可是邊城軍的魂,他要是沒了,咱們邊城危矣。”

林曉下意識看向她娘。方六曲的醫術一部分出自她娘,也就是說她娘間接救了滿城百姓。

張瑞和說完,就看向李秀琴,他已經從方六曲口中得知,他會的縫合術來自李秀琴,可她沒有半點邀功的意思。當真是個品性高潔的女君子。這種人就是他最欽佩的人。

張瑞和兩人在這兒停留一會兒,就告辭離開了。他們還要回去給蕭定安採購藥材,得要馬上去趟府城。

李秀琴原本想留他們吃飯,見他們行色匆匆,只能送他們出去。

後日,林家正式辦宴席。

上次童生宴,許多人為了院試,都待在家複習,這次時間不趕,幾乎接到帖子的人都來了。

林滿堂將客人迎進屋,不多會就有下人奉上一杯熱茶。

有個衣著樸素的年輕公子名叫陶德,他和劉青文一樣,都是年少成名,早早就考上童生,只是他比劉青文晚了兩年,今年方才中了秀才,“你們村今兒怎麼沒什麼人啊?上回我來不少村民在村口說話呢。”

林滿堂笑容不變,道理雖然都跟他們講了,但是他們身上的毛病一時半會想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為了怕說錯話,大部分人就自發呆在家裡,不肯出來。倒是平時不愛出門,不愛說話的村民們反倒被家裡人趕了出來。

總不能林家辦這麼大的事兒,村裡人連個面都不露吧?別人該說他們村沒有人情味兒了。

林滿堂淡淡一笑,“外面風這麼大,誰樂意待在外面啊。”

“也對。”

林滿堂出去迎客,陶德又與其他人攀談。

他和劉青文在新陵縣名氣很大,不止學識很好,出身也有些類似,同樣都是一貧如洗的家境。

劉青文有個守寡的奶奶,他有個守寡的母親。不過劉青文的奶奶去了好幾年,家境越發貧苦,陶德反倒比劉青文強一些。

這些學子自然也都認識他,很快跟他攀談起來。

陶德問大夥,“你們誰見過劉青文了?我怎麼沒看到他?”

有人表示剛剛還見到他。

旁邊有人就促狹道,“指不定是去會他的未婚妻呢。”

正聊著,劉青文和許三郎一前一後進來了。

許三郎是被他爹從家趕出來的,讓他一天到晚不要死讀書,今天這麼多同窗好友,怎麼也得出來打好關係。

兩人剛進屋,有個年輕人就推了劉青文的肩膀,“哎呀,劉兄,咱倆在村口遇到,這麼點的距離你竟然才到。原來你是會妻弟了呀?”

都是半大少年郎,被人打趣,劉青文臉色爆紅,擺了擺手,“沒有,沒有,我們只是剛剛在門口遇到而已。”

兩人正打趣著,從門口款款走過一個小姑娘,那姑娘生得花容月貌,白皙的面孔猶如一塊上好的美玉,她穿著一件淺粉色的褙子襯得身材纖穠,好似畫中的仕女。

有個眼睛尖的少年郎忙示意大家快看,“那個就是劉兄的未婚妻。快看!快看!”

大家聞聲,齊齊湊到窗邊、門邊觀看,正好遇到姑娘回過頭來。

桂香被嬸子打發出來送東西,剛到堂屋門口,就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她,便回了頭。

春娘提著裙襬跑過來,“你說你咋走得這麼快。我在後頭喊你,喊了多少聲,你愣是沒聽到。”

“外頭風那麼大,我哪聽得到啊。我送完東西馬上就回去了,你追出來作甚?”

春娘無語,拎了一個包袱,“我娘給嬸子做的鞋,你忘了拿。”

桂香一拍腦門,“瞧我這腦子。”

兩人相攜進了堂屋,直到身影再也看不到,東廂那些少年郎才收回了視線。

陶德衝劉青文一拱手,“弟妹真是生得花容月貌,劉弟好福氣啊。”

劉青文羞得臉紅,從耳朵根一直蔓延到脊背,直至腳跟,脫口而出道,“同喜,同喜。”

大家鬨堂大笑,“什麼同喜?陶德又沒有這麼好看的未婚妻。青文,你這是害羞了呀?”

劉青文惱羞成怒,一個個反瞪回去,偏他年紀小,明明故作兇狠,卻沒有太大殺傷力,反倒把自己逗笑了。

許三郎見他們拿未來姐夫和姐姐開玩笑,有些不高興,忙岔開話題問大家,“先生布置的功課,你們都做完了嗎?那最後一道題,你們知道怎麼解答嗎?”

大夥齊齊搖頭,“還沒呢。最後一題,我也沒思路。”

“我也是。”

有人便順勢請教陶德和劉青文,問他們怎麼解題。

陶德聽後,心裡有了數,三言兩語給解了題,說完,他也不管大家有沒有聽懂,問旁邊的許三郎,“能否請許兄帶我去茅房?這房子新蓋,我對這兒不熟悉。”

許三郎自是答應。其他人便請教劉青文。

劉青文比陶德耐心,細緻地給大夥講了這題的出處,用何種辦法,以及辦法的出處。每句都是用聖人之語回覆,並不摻雜自己的觀點。

學子們佩服得不成,“果然不愧是秀才,枉我之前還以為自己將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沒想到竟還有許多地方都沒讀透。”

劉青文擺擺手,“沒有。我也是受了林叔指點,才知曉其中含義。”

眾人一聽,他竟然得林舉人指點過,對他越發佩服。怪不得林舉人能考上舉人呢,確實有幾分真本事。

林滿堂可不知道這些人在背後誇他呢,他此時正在迎接一位貴客。

縣令大人帶著師爺劉文麟來了。

縣令一來,林滿堂就得拋下其他人,招待他一人。他將人請到堂屋上席說話,一塊陪席的有村裡幾個德高望重的當家人,比如關屠夫、他大伯、許成祖、他大哥等等。當然還有他岳父和劉氏族長。

說起劉氏族長,林滿堂也沒想到這人居然會來湊熱鬧。

穿過來這麼久,聽過劉氏族裡不少事,他還是頭一回見到本尊。

說實話,家裡日子好過,人也顯得年輕。

聽說劉氏族長的大兒子都快四十了,這人怎麼也得快六十了,沒想到人家一頭青絲,一根白頭髮都沒有,瞧瞧保養得多好啊。

將所有貴客請進屋,林滿堂就留在堂屋陪客。

縣令坐在主位,劉文麟坐在右邊,林滿堂坐在左邊。

縣令待他很是和藹,半點架子都沒有,招呼大家坐下,“你們別拘謹,我今兒就是來沾沾林兄弟的喜氣。大夥都放鬆些。”

林滿堂也笑,跟著附和幾句。又示意下人趕緊上菜,扭頭給縣令倒酒。

縣令看了一圈,“廣德縣主呢?我來一趟,怎麼也得給她磕個頭啊?”

他這話一出,村裡幾個當家人眼皮跳了跳。縣令大人竟真要給曉曉磕頭?

林滿堂擺了擺手,“她一個小孩子家家,閒不住,聽說今兒家裡招待客人,嫌家裡吵,跑去他大伯家玩了。”

縣令笑得相當和藹,“孩子嘛都是這樣。”

這兩人有說有笑,席間,林滿堂還特地將岳父引見給縣令,“大人,這是我岳父,現在擔任咱們幾個村的里正,要是他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還請您提點幾句。”

李廣角趕緊給縣令大人敬酒。

縣令很爽快受了,將酒一飲而盡,又拍拍林滿堂的肩膀,“行,就衝你這句話,我肯定照顧。以後林兄弟發跡了,可不能忘了兄弟我啊。”

“大人說得哪兒話。我只是一個舉人,就算將來有大人的福氣入了仕,也得排在您後頭。您說這話可就是折煞我了。”

縣令被他吹捧得高興。

兩人一唱一喝,看得關屠夫幾個肝顫,好似都不認識滿堂了。跟縣令大人稱兄道弟,你說說這得有多出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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