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滿堂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縣城木器店。

掌櫃見他一個男子要看織布機,也沒有表現出驚訝,而是很耐心幫忙講解如何織布,甚至還叫了個婦人過來演示。

林滿堂瞧著對方操作,操作挺簡單,就是效率不怎麼快。

不過他還是買了臺,售價一吊錢。林滿堂也沒跟對方講價,請掌櫃幫忙送到城門,張順星在城外看著牛車。

掌櫃叫了兩個小二幫忙送出城。

回了家,李秀琴看他買了個織布機回來,還有些發怔,“你這是?”

“邊城軍那邊只要了三千斤棉線,還有很多棉線賣不掉,我打算織成布。”

李秀琴點頭,看向這織布機,“這怎麼用啊?”

林滿堂叫張順星跟他一起將機子抬到客廳,然後他去了趟裡屋,將蕭定安給的盒子鎖進來。回到堂屋讓媳婦拿一卷棉線,他坐下來演示給他們看。

李秀琴瞧著他這動作,“這麼慢?這一天能織多少匹?”

“快的人三天能織出五匹。”林滿堂有些納悶,“咱閨女呢?不在家嗎?”

“在家,正在樓上睡覺呢。”

林滿堂捏捏下巴,“你說咱要不要讓閨女改良一下?這機子太慢了。”

“還是算了吧。”李秀琴撇嘴,“她昨兒看那造船的書又熬到凌晨,你再讓她弄這個,那她甭睡了。”

李秀琴掰著手指算了一筆賬,“咱們的三萬多斤棉線,要是全村齊上陣,一個月就能全部織完。暫時不用改良。”

林滿堂想了想,也對。

他演示過後,就讓他媳婦帶人將家裡收上來的棉線紡成布,等開春,他們可以將布直接帶到京城。

李秀琴點頭,“成,我來安排人。”她頓了頓,“咱們要不要把它染上色啊?”

林滿堂看了眼外面霧濛濛的天氣,估計又要下雨,“到了京城再染吧,這冬天也沒有太陽,染完,要是下雨,這布該發黴了。”

李秀琴一想也是,只能按下這事不提。

林滿堂去了林昌盛家,將織布機的事說了。

聽說織機要一吊錢,林昌盛也沒嫌貴,“行,等明年白疊子下來,我會讓各家都買一臺的。”

林滿堂事情辦完,就直接回了家。

晚上,夜深人靜,小莊村又恢復平靜,林滿堂開箱子將那套餐具拿出來。

油燈下,金光閃閃的餐具晃得人眼睛疼,李秀琴眯了眯眼接過餐具,滿臉驚詫,“哪來的?”

“蕭定安送的。”林滿堂把自己去兵營時無意中殺了一匹馬的事說了。

聽到是蕭定安送的,李秀琴嘖嘖不已,“瞧瞧人家這官當的,竟連這麼貴重的東西都有。”

林滿堂嘆了口氣,“你羨慕啊?他那是拿命掙的。我以前給他包紮過,那身上大大小小全是傷。他武功還算不錯,都成那樣,就不用說那些小兵了。真的是拿命在拼前程。怪不得枝秀一直費盡心思想讓她哥哥考秀才呢。”

比起考秀才,從戰場上活下來,那可就難多了。

他這麼一說,李秀琴只覺得這金器拿著燙手,“那你幹啥還收人家這麼貴重的東西?”

“他又不是差錢的人。再說了,他都拿了咱閨女多少好東西了。”林滿堂覺得自己收這套餐具不虧心。要沒有他女兒發明的火球,邊城軍能打勝仗嗎?

他可是聽張叔說過,自打高祖之後,這邊城一日就沒安寧過,可守城將軍只敢奮力抵抗,從未主動出擊。這次要沒有火球,他們根本乘勝追擊。

李秀琴無語,他這是犯了小心眼了?那蕭定安到底何處得罪他了?竟讓他突然改變對蕭定安的態度?

“你以前不是挺喜歡他的嗎?現在怎麼說這種話?人家幫了咱們這麼多忙,還救了咱閨女,你可不能過河拆橋。”

“誰過河拆橋了?”只要一想到蕭定安稱他閨女‘林妹妹’,林滿堂心裡不舒服,手枕在腦後,他總覺得蕭定安好像對他閨女有想法。

他這麼想,也就跟她說了。

李秀琴不信,“怎麼可能?那孩子滿腦子都是重振他們蕭家榮耀,估計就是覺得咱閨女會做這麼多東西,卻是姑娘家,不能招入軍營,覺得可惜罷了。你可能瞎想。”

好吧?在這方面,林滿堂承認自己不如媳婦細心,聽她這麼說,他承認是自己小心眼了。

林滿堂將這事拋到腦後,又問起劉青文采購聘禮弄得怎樣了?

李秀琴忙著理家,哪有精力過問這事兒。自然是一問三不知。

林滿堂也知道媳婦忙,“人與人之間需要相處。只靠乾親來維繫關係,也是不成的。你還是抽空多關心他一點。這孩子那麼聰慧,肯定知道誰才是真正關心他的人。”

李秀琴點頭記下。

第二日,李秀琴就單獨叫了劉青文,問他聘禮準備得怎麼樣了?

“都好了。”最近李秀琴太忙,劉青文也看在眼裡,哪怕他對許多事都不太懂,也不好打擾她,見她主動開口問,自然抓住機會,將自己採購的聘禮遞了過去。

劉青文是淨身出戶,只有林滿堂給的二十吊錢,每一筆花費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李秀琴接過單子,上面寫著名稱及花費。

吹班、禮帖、婚書、聘金、大餅、冰糖冬爪、桔餅、柿粿、福丸、豬腳、面線、糖果、閹雞兩隻、母鴨兩隻、大燭一對、禮香兩束、衣服、手環等。

其他都還好,只有聘金一欄是空著的。

因為這二十吊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

置辦酒席,可以先欠款,等收完禮一塊結賬。

但是聘金需要亮給村民們看,這塊不能省。

劉青文囊中羞澀,可又不想委屈了桂香,就有些不好意思張嘴,吭哧半天,硬著頭皮開了口,想借十吊錢。

這邊聘禮十吊錢算是普通標準。

自打住進來,這孩子還是頭一回向她張口,李秀琴自然不會拒絕,她甚至還好心建議,“要不要多給些?等你成完親,再還我?據我所知桂香的壓箱銀就有一百吊。”

許家老早就給桂香準備了六大件和七小件。六大件分別是:妝匣、婚床、悶戶櫥、樟木箱、紅箱子和子孫寶桶。七小件分別是:痰盂、紅尺、花瓶、銅盤、銀□□帶、喜被和紅色碗筷。

不說別的,就說喜被,許家就給桂香準備了六鋪六蓋。

要是男方聘禮太低,會被別人說閒話,認為他是吃軟飯的。無論上層還是底層人家都秉持一個原則“低門娶婦,高門嫁女”。

劉青文將來要走科舉,要是因為這事被人說閒話,有些得不償失。

李秀琴自問是為劉青文好,但他低頭想了想,覺得這主意不合適,這不等同於欺騙嗎?

“聘禮就是給未來妻子的,如何能要回來?”

這孩子竟是連裝樣都不肯,倒是個實誠性子,李秀琴試探道,“要不然再借一百吊?蝨子多了不怕癢。我們也不急著還錢。”

就沒見過這樣上竿子借錢的,劉青文領她的情,但還是不肯接受,“借這三十吊是沒辦法。但我不能由著自己。我本身就沒有錢,又何必裝有錢人,別人知道,也只會笑我打腫臉衝胖子,反倒不如坦坦蕩蕩做人。我也不怕被別人議論。”

好吧,這孩子是個有主意的,李秀琴沒再說什麼。問他喜婆找了嗎?挑聘禮的人找了嗎?還有負責看嫁妝的人找了嗎?喜房那邊佈置了嗎?

劉青文還真忘了這些事兒,立刻拿筆記下來,而後眼巴巴看著她,“還有嗎?”

李秀琴想了想,“還有挑聘禮的籮筐也要找村裡人借,多買些紅紙到時候用得著。”

劉青文點頭記下。

該說的都說完,確實沒有錯漏,劉青文帶著順祥和順寧繼續去採買。

買完東西,劉青文還要寫帖子。

他從劉氏除族,也沒了族人,就只能請些朋友。

他既然遷到小莊村,作為本村人,村民們自然也跟著湊趣。

不過即使如此,滿打滿算也只有十張桌子。

村裡幾個小夥子幫著送帖子。

這事很快傳到劉家村。劉氏族長得知此事,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問二兒子,“你可知曉他辦婚禮的錢從何而來?”

“聽說是林舉人給出的。”

劉氏族長扔下毛筆,再也靜不下心,又是此人。

之前林滿堂藉著劉文麟的關係,讓李廣角當了里正,給他們劉氏添了不少麻煩。

上回又給劉青文撐腰,故意與劉氏作對。這是翅膀硬了?

“爹?怎麼辦?”二兒子見他爹揹著手在屋裡轉圈圈,就是不開口,也開始急了。

劉氏族長招手,示意二兒子靠過來。如此囑咐一番。

劉二郎眼睛一亮,拱手應了聲是。

臘月二十二是個好日子,難得的好天。

小莊村來了不少年紀輕輕的學子。他們中有不少人來過幾次。

看到穿著一身新郎服打扮的劉青文,學子們爭相湊趣。

等陶德也來了時,大家看著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縣城傳的流言,他們也都聽說過,不說流言的真假,但聽到自己同窗與未婚妻有染,誰心裡不膈應,估計根本不想見對方。可誰成想,劉青文好似沒事人一樣。此時看到兩人像沒事人一樣打招呼,心裡都佩服劉青文的好性兒。

劉青文自然也注意到大家的打量,他坦坦蕩蕩請他們進去。

等將新娘子接過來,宴席就要正式開始時,劉二郎帶著幾位族人來了。理由是協商還款日期。

“還錢?還什麼錢?”學子們交頭接耳討論起來。

劉二郎指著劉青文嘲諷,“你們還不知道吧?他已經被咱們劉氏家族除族了。就因為咱爹得知他未婚妻與人有私情,給他退婚,他就恨上咱爹了。”

這是當著所有人的面顛倒黑白?

小莊村的村民們哪裡聽得下去。不等劉青文有反應,一個個都指著劉二郎的鼻子罵,“你這是拿我們當傻子呢?竟然當著我們的面就說謊。明明是你爹不分青紅皂白逼劉秀才跟許姑娘退親。劉秀才不肯,你爹說不聽話就除族。劉秀才是被你爹架在火上,才不得不拿出他阿奶的臨終信件。”

“就是。官府都張貼過了,許姑娘與陶秀才清清白白,是有人故意誣陷兩人名聲。你是不是也想坐牢?”

劉二郎額頭滴汗。這些娘們好似要吃人。他面色慘白,被他們逼退幾步,才結結巴巴道,“不…不管怎麼說,他現在不是我們劉家人。他欠咱們劉氏錢這是事實。我們也不是來掰扯誰對誰錯。我們是來要錢的。”

學子們一個個都驚呆了,原來劉青文真的除族了。不管是被除族還是自請除族,總之他從此就不是劉家人了。

其實他們收到劉青文的請帖就有些好奇。劉青文成親為何不在劉家村,反而在小莊村呢?

可還沒等他們問出口,竟然得知劉青文自請除族這一勁爆訊息。

劉青文自請除族這事傳播速度自然比不上桃色新聞,不少學子都是頭一次聽說,不免好奇劉青文為何這麼做。

要知道劉氏有個舉人,在整個新陵縣是排得上號的。劉青文在縣城讀書,孤兒出身的他因為有劉氏家族撐腰,從來沒人敢欺負他。他為何要捨棄這麼好的家族,反而要當個孤魂野鬼呢?

劉青文給大家發喜帖,就知道這事瞞不住,再說他不也打算瞞。便也坦坦蕩蕩與學子們細細解釋一遍。

得知他是聽從阿奶遺命除族,學子們雖有些不認同他的做法,但還是能接受。畢竟不能不孝嘛。

可得知他欠了劉氏這麼多錢,大家都覺得劉婆子把他坑得太慘了。他欠了這麼多錢,以後還怎麼考科舉?

學子們都為他惋惜。

劉二郎及幾位族人得意洋洋,甚至故作大方,讓劉青文每年還一百兩,每年需要交一分利。

學子們全都怒目而視,每年一百兩,就算劉青文把時間都用上,他也不可能掙到這麼多錢。更何況他還要收這麼高的利息。

這擺明是為難人。怪不得劉青文要自請除族呢,像這樣沒人情味的家族,誰稀罕。

是人都護短,這事要是不認識的人,估計他們會說對方狼心狗肺。但是換成劉青文,他們只會同情。

但是同情不能當錢用。

這些學子都是靠家裡養活,手頭雖有些錢,卻也不多,想幫他,卻也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劉青文被對方逼得走投無路,點頭答應對方的要求。

他拿著毛筆就要在那張紙上簽字,林滿堂帶人來了。

他是女方的乾爹,一大早就帶著媳婦到許成祖家吃席,只有他閨女一人來了這邊。閨女看到劉家來人,第一時間通知他,他猜到對方來意,回趟家,拿了錢就過來了。

林滿堂將一袋銀子扔到桌子上,衝不可一視的劉二郎抬了抬下巴,“點點吧。”

錢袋散開,露出白花1花的銀元寶,劉二郎的囂張氣焰立時癟了下去。

“四百六十四兩,都是官府鑄造的銀元寶,足斤足兩,一分不少。趕緊把借條拿來,寫個收據。”林滿堂見他不動,直接將錢袋倒出來,數給他看。

劉二郎木呆呆接過林滿堂遞過來的毛筆,硬著頭皮寫了收據。

寫完,林滿堂卻不給他,而是挑剔地上下打量他一眼,“不行,我信不著你。我得讓你爹給蓋上印章才行。”

說著,重新將銀元寶裝起來。

劉二郎吐血,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還能反悔不成?可人家非要他爹蓋章,他還能怎麼辦,只能帶著族人出了院子。

林滿堂示意大哥招待客人,就揣著銀子與劉青文一塊去劉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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