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安剛到村口,就有一個士兵來報,“營佐,院子裡有孩子呼救。兄弟們在救火。”

蕭定安微微有些驚訝,居然還有其他活口。

他也顧不上多問,示意對方趕緊救人,自己則騎著馬往東邊那條小路駛去。

蕭定安騎馬走了幾里路,發現路邊有一男一女死在溝裡。

他四下看了看,很快發現不遠處有匹馬正在麥田裡吃麥苗,不遠處,有個士兵手裡拿著刀追逐一個孩子。

蕭定安眼底寒光閃過,腳尖一點,運起輕功踏著麥苗往那邊飛去。

喜鵲從來沒像今天跑得這樣快,她幾乎是使出吃奶的力氣,跑出她的極限,可身後那人依舊如鬼魅一般追著她。

他拿著一把長長的刀,那刀上還染著血,正凶神惡煞盯著她。

快了,就要到跟前了,那人舉起刀就要揮過來,她下意識閉眼,腳下依舊不認輸往前跑,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命喪當場時,鮮血噴到她臉上,她整個人定住。只見剛才那個惡鬼似計程車兵正捂著脖子死不瞑目。

喜鵲洩了氣,身子一軟,癱倒在地,高聲尖叫。

蕭定安四下看了看,上前抓住她的胳膊,“還有其他士兵嗎?林姑娘的娘在哪?”

喜鵲渾身顫抖,不停搖頭,“沒有,沒有其他士兵。”她身子哆嗦,整個人恍惚,突然又哭起來,“奶奶還在牛車上呢。”

蕭定安怔愣了下,四處打量,牛車?沒有牛車啊?

蕭定安急著找人,看著喜鵲,“你還好吧?能走嗎?”

喜鵲不敢看地上的死人,手腳並用爬起來,“我能走。”

等她平復好情緒,蕭定安才問,“說說剛剛的情況。”

喜鵲臉嚇得像窗戶紙一樣白,“我和村裡其他六個孩子坐在文先生的牛車上,那個士兵一直追在後頭,眼見快追到我們,文先生讓關和趕車,將我們全都攆下車,還讓我們分開逃跑。”

生死關頭,誰都怕死,文先生拋下他們,只想一家活命,她能理解,可喜鵲還是難過。

蕭定安四處逡巡,果然發現不遠處有幾個孩子正在奔跑,他衝那幾個孩子招手。

那幾個孩子無動於衷,依舊跑個不停,蕭定安示意喜鵲喊他們回來。

喜鵲點頭,往其中一個孩子跑了過去。

沒過多久,那幾個孩子被喜鵲勸了回來。

一夥人上了小道,喜鵲發現文先生和文娘子死在溝底。

喜鵲嘴巴張得老大,就好像腳底生了根呆愣在原地,她嚥了幾口唾沫,嗓子乾澀得厲害,他們沒有拋棄他們。他們是想為他們拖延時間。

其他孩子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識跪倒在地,“他們?他們怎麼死了?”

其中一個孩子跑的時候,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大約半柱香前,文先生駕著牛車往劉家村跑,後面有一個敵兵追過來。

雖然那敵兵距離他們有幾里遠,但他們駕的是牛車,車後還坐滿了人,速度慢上許多,而那個敵兵騎的是馬,速度比他們快多了,幾乎一眨眼的功夫,那敵兵就縮短了一半的距離。

孩子們嚇得哇哇大哭,文娘子摟著寶柱心驚膽顫,文先生大力抽打牛屁股,時不時回頭瞅兩眼。

就要被追上了,追上後,他們全都會死,文先生抿了抿乾澀的唇,問身後,“你們誰會駕牛車?”

孩子們只顧著哭,沒人回答他的問題,文先生胸口湧起一陣怒意,又大聲重複一遍。

關屠夫的小孫子關和抽噎著說,“我會”。

他今年十一了,別家的孩子這個年紀能跟父母一塊去買豬仔,他家人多,不需要他去,所以他就留下來看家。

他家有牛車,他很小的時候,他爹就抱著他在牛車上坐。他家的牛都是他放的,放牛的時候,他就騎在牛背上。趕牛車自然不在話下。

文先生示意關和坐過來。

關和忘了害怕,一點點挪過來,直到文先生將韁繩交給他,文娘子啞著嗓子,不停搖頭,“你別下去!你別下去,寶柱不能沒有爹,我求你。”

關和嚇得差點摔下牛車,文先生眼疾手快將他拉了回來,重重握住他的手,扭頭衝文娘子道,“這牛車跑得太慢了,遲早要被追上的!”

文娘子沉默了,看了一圈哇哇大哭的孩子們,又低頭看向一直昏迷不醒的李秀琴,她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在李秀琴肚子上,這是秀琴盼了十幾年的孩子呢。她是兩個人呢。

文娘子只覺得有萬斤石頭壓在她胸口,讓她喘不過氣來,對死亡的恐懼使她每根骨頭都在發抖,她將寶柱包被上的布帶解開捆在李秀琴身上,聲音發顫,“你一個人下去沒用的。大家都得下去才行。”

文先生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堵得自己呼吸都覺得困難,這些孩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讓他親手推他們下車,他怎麼忍心。可他媳婦說的對,這車太重了,他看了一圈孩子,咬了咬牙,衝其他孩子道,“待會兒,我喊三聲,你們抱著頭跳下牛車,然後分別往各個方向逃,聽到沒有?如果有人不下車,我就將你們踹下去,聽到沒?”

這是要舍了他們?孩子們哭得更大聲,有的孩子乖覺,不停哭求,“文先生,我不要下去!”

“我不要下去!文先生,求求你了,我不要死!”

“我不要死!”

文先生並沒有因為他們的求饒而心軟,往日溫潤如玉的嗓音變得冰凌凌,如數九寒天的冰刀直插入他們的心,“一、二、三!”

孩子們萬念俱灰,只能抱頭滾下牛車。

“文先生也跟我們一塊從車上跳下來,文娘子擔心他,在他後頭也跳下了牛車,關和一個人駕著牛車往前跑了。”

文先生和文娘子原本想攔著那敵兵拖延時間。可他們一個是文弱書生,一個是手無寸鐵之力的嬌弱婦人。兩人跳下牛車,又爬下河溝,逼得對方下了馬。

但對方手裡有刀,哪怕兩人合力一前一後抱住那男子的腰,沒幾下就被對方殺死。不過因為死的時候,兩人將敵兵抱得太死,還是為孩子們爭取不少時間。

這對夫妻可歌可敬,蕭定安將夫妻倆抱到岸上,拍拍孩子們的肩膀,“你們是跟我一塊去劉家村,還是回小莊村?”

孩子們抬頭看向小莊村的方向,雖然火都撲滅了,但房屋上方濃煙滾滾,顯見遭了大災。

“沒事兒,那些敵人已經被我們消滅了。現在村子裡是我們計程車兵。”

孩子們被嚇怕了,沒有大人陪同不敢回去,全都眼巴巴看著蕭定安,“我們跟你走。”

蕭定安點頭,幾個孩子拽著他衣襬,“將軍,咱們能埋了他們嗎?”

這幾個孩子實在太小,喜鵲算是裡面最大的了。

在這些孩子們看來,人死後要埋起來,不能就這樣躺在地上。

蕭定安揉了揉孩子們的腦袋,放柔聲音,“還要定棺材的,不能就這麼埋了。走吧,咱們先去找牛車。”

孩子們恍然大悟,乖乖跟在他身後。

蕭定安曲起手指吹了個響號,他的坐騎從路邊飛奔而來,沒一會兒就到了他旁邊。

蕭定安牽著韁繩,帶著一群孩子們往前走。

要是擱以前,這些孩子一定會盯著馬瞧個稀奇,但他們被這場突如其來的禍事嚇怕了,早就沒了往常的活泛勁兒,只剩下膽戰心驚,走起路來,也是左顧右盼,生怕又有敵人躥出來。

一行人到了劉家村貞節牌坊那兒,發現路沒了,這兒設了一個木柵欄紮成的路障,幾十個壯勞力在柵欄另一邊,每人手裡拿著傢伙什凶神惡煞瞪著他們。

待他們靠近,裡面有個壯勞力認識其中一個孩子,“花兒?”

花兒在那夥人裡逡巡一圈,終於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舅舅!”

受了驚嚇的花兒此時看到親人終於能緩過勁來,小身子像炮彈似地衝過去。

劉家村的村民們發現蕭定安沒攔著,這才發現事情不對,回頭衝關和道,“是他嗎?”

關和搖頭,“不是他。這是林叔家的客人。我以前見過的。”

村民們這才發現自己誤會了。

蕭定安上前道,“剛剛那個敵兵已經被我殺了,不知你們有沒有看過一輛牛車?”

路障被人移開,孩子們將關和圍起來,喜鵲問關和,“奶奶呢?”

關和指指後面,“在村子後面。”

村民們帶著蕭定安到了李廣角家,李秀琴躺在李家床上,至於那個小嬰兒此時在另一間房裡睡得正酣。

蕭定安視線落在李秀琴那染了血的裙襬,蹙了蹙眉,“你們村有大夫嗎?”

劉淑惠坐在床沿,雖然不明白這是什麼人,可還是一五一十答了,“有,我家老頭子就是,他正在灶房熬藥。但是這藥太霸道,他說要是喝下去,她肚裡孩子就保不住了。我們正在愁呢。”

李盧丁氣得直跺腳,“娘,怎麼能不喝呢,要是不喝這藥,我大姐很有可能會一屍兩命。”

蕭定安看向他,“她還能堅持多久,我現在騎馬去縣城找大夫,還來得及嗎?”

李盧根想了想,“我爹說還能等半個時辰。”

蕭定安點點頭,飛奔出了李家院子,翻身上馬,沒過多久一人一馬消失在巷子轉角。

蕭定安騎馬途經小莊村,連馬都沒下,只來得及跟林曉說“你娘在劉家村”,就驅馬離開。

也是他運氣好,半道上竟遇到了方六曲。

說起來方六曲突然出現在附近也是有緣故的。

邊城被敵軍破了那晚,許多將士丟了性命,軍醫們嚇得四下逃竄。方六曲對新陵不熟,他唯一來過的地方就是林滿堂家,自然而然就想過來找他們。

他披著綠草編織的蓑衣,頭戴草帽一路躲著士兵往這兒趕,速度比平時慢了許多。只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剛在溝裡躲避士兵就看到小莊村著了火。

他蹲在溝裡,看到援軍來到,趕緊從溝裡爬出來。

現在聽蕭定安說林家沒事兒,只有他師傅受了傷,方六曲不敢耽誤,當即上了蕭定安的馬跟他一塊往劉家村趕。

另一邊,林曉趕到外祖家,李秀琴已經醒了,看到女兒平平安安,她握住女兒的手,不捨得鬆開。

等腦子意識全部歸位,李秀琴才注意四周是她孃家,有些呆滯,“我怎麼會在這兒?”

林曉便把自己知道的說了一遍。至於上車後的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喜鵲幾個孩子將後來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關和是最後見到文娘子的人,他衝李秀琴道,“文嬸讓我跟您說,要是她死了,請您幫她把寶柱養大。她下輩子當牛作馬報答你。”

李秀琴得知文先生和文娘子都死了,忍不住落下淚來,“都是我,要不是我一直昏迷不醒,他們也不會死了。”

林曉來的路上,看到文先生和文娘子慘死,心裡忍不住悲傷。

之前她因為虎寶,對文嬸心有芥蒂,可這次事到關頭,他們毫不猶豫選擇救她娘,她心存感激。

“娘,您也別太自責。要說有錯,也是我的錯。”是她攔著他們的牛車。

李秀琴抹乾眼淚,四處尋找,“寶柱呢?”

劉淑惠忙道,“在隔壁屋睡覺呢。”她看了眼閨女,“你今兒動了這麼大胎氣,你爹說保不住了,還是趕緊將孩子打掉吧,要不然你自己也有危險。”

林曉一聽就急了,“那快點救我娘啊。”

劉淑惠剛要回答,就聽外面有人喊,“縣城大夫來了。”

眾人自動給蕭定安和方六曲讓道。

林曉看到方六曲眼前一亮,趕緊給他讓地方,“快,快!師兄,快給我娘診脈。”

方六曲坐下後,拿起李秀琴的手腕,診了一會兒,提筆寫了一個方子,示意對方去縣城抓藥。

李廣角家裡就有藥材,接過方子,看過一遍,發現這藥家裡都有,趕緊讓大兒子去抓藥。

李廣角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他也從未見過這種藥方,虛心求教,“大夫,我女兒吃下這藥,肚子裡的孩子能保住嗎?”

方六曲嘆了口氣,“她動了胎氣,又見了紅,需要吃兩副藥先看看,要是這藥見效,在床上靜養一個月,多吃些好的補補,興許這孩子還能救得回來。”

林曉已經六神無主,“師兄,你能守著我娘嗎?她需要你。”

方六曲點頭,“好,我會守著師傅。”

李廣角聽他們之間的稱呼,有些詫異,“曉曉,你怎麼叫他師兄?”

林曉沒心情說這個,只撿最主要的講,“我娘教了他東西,他拜我娘為師。外祖,他可是御醫呢。”

尋常百姓哪裡見過御醫,眾人看方六曲的眼神都變了。

這時李盧根的媳婦抱著寶柱進來,滿臉焦色,“大夫,您快給看看,這個孩子剛剛還睡得好好的,現在臉燒得滾燙。”

她剛剛聽到隔壁傳來小嬰兒的哭聲,想抱起來哄哄,這才發現這孩子小臉燒得通紅。

剛剛經歷一場慘事,林曉腦子都是混沌的,這會才想起來,“這孩子從昨晚就生病,文先生一大早帶他去縣城看病,誰知道…師兄,你快看看他。”

方六曲胳膊被她扯得生疼,只詫異看了她一眼,就過來給孩子診斷。

看完後,方六曲開了個藥方,李盧丁接過來,看了眼單子,藥材家裡都有。

很快兩碗藥端進來,李秀琴喝完藥,人沒什麼精神,躺在炕上,一動不動。

另一邊,寶根就有些麻煩。文娘子沒了,這麼點的孩子肯定不能喝藥,就得找個奶孃幫著喂藥。

劉淑惠就從村裡找了個剛生完孩子的媳婦,讓她幫忙喝藥,然後餵給孩子喝。

那媳婦剛開始不幹,直到林曉答應給她五十文錢,她才勉為其難答應。

寶柱喝完奶,人不再哼哼唧唧,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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