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衙出來,林滿堂和林福全與馬地主和阿壽告了別。

林滿堂跟著大哥走進一條巷子,見巷子拐角處有個類似於土地廟大小的房子,裡面正坐著個老叫花子,穿著又髒又破的衣服,頭髮又長又亂,顏色卻像雪一樣白,半點雜質都沒有。

有兩個老太太往他破碗裡施捨粗糧餅子,明明沒滋沒味,他卻吃得很歡。

兩人靠近,老叫花子抬頭看了兩人一眼,視線不自覺又落到林滿堂身上。他默不作聲將破碗放到床上,站起來圍著林滿堂轉了一圈。

林福全見他又盯著二弟瞧,笑著問,“我二弟命怎麼樣?”

老叫花子傲嬌地哼了一聲,“找我算命,連東西都不捨得買。真是越有錢越摳。”

林滿堂將手裡的荷葉雞遞過去,“您嚐嚐?”

這是剛才在路上買的,香氣四溢,許多人排隊,他就給閨女買了一隻。

老叫花子眼珠子轉了轉,“給我?”

林滿堂點頭,又往前遞了遞。

老叫花子欣喜若狂,接過來,坐到床上,將荷葉雞放在自己腿上,一手一個雞大腿,大快朵頤起來。

他吃了一會兒,又開始笑,“我果然沒算錯!我果然沒算錯!”

林滿堂挑眉,坐在門旁的石頭上,好奇問他,“什麼沒算錯?”

老叫花子神神秘秘道,“我吃了你的東西,給你批命。你把生辰八字給我報上來。”

林曉和李秀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但林滿堂卻是知曉的,他上次側面向他娘打聽過。

林滿堂說了一遍,那老叫花子掰著油汪汪的手指,算了半天,又看了眼他的面相,“咦,你這八字跟你面相不符啊?”

林福全蹙眉,忙不迭道,“怎麼不符?他八字就是這個啊。沒錯的。”

老叫花子抬了抬手,“我又沒說他不是你弟弟,你著什麼急。”

林福全老臉一紅,心裡嘀咕,你說那話就有這個意思啊,還怪我急。

老叫花子看著林滿堂,“我雖不知你是得了什麼奇遇才會改變之前的窮命,但你須知得了大福報就要多多做善事,將來才有好機緣。”

林滿堂聽他前面一句,心裡一個咯噔,這老叫花子該不會算出他是穿越的吧?聽到後一句,林滿堂也很委屈,“我也想多做善事回報鄉民。但是前陣子,我差點死在牢裡。”

他前世也經常做善事,但是幫人得先幫己吧?為了幫別人差點沒命,那可不成。

老叫花子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你有那麼大福報,菩薩只是讓你有驚無險,已經不錯了。換了常人,死了十回八回都不止。只要你能一心向善,必定福祿雙全,心想事成。”

雖然他對此次科舉沒什麼信心,但誰不愛聽好話呢,林滿堂當即就喜滋滋拱手,“多謝老人家。”

他趁機邀請對方於下個月二號到他們家參加酒宴。

老叫花子笑眯眯捋捋鬍子,“我會去的。”

林滿堂鬆了一口氣。

從這巷子出來,林滿堂和林福全又去給張瑞和送請帖。

周木生前來開門,見來人是他們,臉上立時笑開了花,向林滿堂道喜,“前幾天縣衙貼了佈告,說你中了童生,可把我高興壞了。咱們村又多了一個童生,可真好啊。”

林滿堂笑笑,“張叔在嗎?”

周木生拍了下腦門,“瞧我這記性。在呢,趕緊進來吧。”

三人到了堂屋,張瑞和正在堂屋練字,另一桌子還空著,顯見是周木生用的。

周木生撓頭傻笑,“我這閒著也是閒著,就求了張叔教我識字。學得不成樣子。”他有些不好意思,生怕丟醜,將剛剛寫的字收起來。

林滿堂笑道,“剛開始都是這樣。”

他將請柬雙手奉上,張瑞和瞧了眼他的氣色,“嗯,可算養回來了。聽說你那豬就連光祿寺都來採買了?”

林滿堂正想說這事呢,“張叔,光祿寺下來採買是不是蕭定安幫的忙啊?”

張瑞和點了點頭,“是啊。年底,你們那豬賣給了嶽福樓,他跟人家買了兩頭送進皇宮。”

林福全都聽傻了,上次到二弟家做客的人居然這麼大來頭。

“他是蕭國公世子?”

張瑞和點頭,“是啊。”

林滿堂還是覺得這事太玄幻了,雖然他一早猜出蕭定安出身大戶人家,但是沒想到身份這麼高。最要命的是他跟皇上關係還那麼近。要是能透過他向皇上遞東西,會不會比其他途徑容易多了?

這想法在腦子裡一閃而過,有些心虛。上次要不是蕭定安給秦知府送信,讓秦知府徹查,他魂魄還不知道在哪飄著呢。

上次的大恩都還沒還,再請人家幫忙,那就太不要臉了了。

林滿堂壓下心頭的急迫,“上次他救了我一命,一直無以報答。也不知何時能見面。”

張瑞和嘆了口氣,“雖然我很想幫你。但是他連十天一次的休沐假都沒了,可見邊城戰事有多吃緊。等年底吧,到時候大榮應該會退兵,他應該能有假了。”

林滿堂聽到邊城吃緊,嘆了口氣,明明都貴為世子,可人家還如此上進,小小年紀居然跑這麼遠的地方當兵。還真是個少年英雄啊。

回去的路上,林福全激動得不成,駕著牛車差點連人帶車摔進溝裡。

林滿堂嚇得魂都快飛了,趕緊將韁繩扯住,等牛車停下來,他拍著臉口一臉心有餘悸,“大哥,你這是咋啦?”

我的天老爺,牛車這麼慢的速度,他剛剛差點都摔下去。這要是一嘎嘣,他應該是穿越後頭一個被牛摔死的人。

林福全被親弟弟這麼一提醒,才反應過來,一顆心跳得飛快,握住林滿堂的手,到現在還難以置信,“二弟,你剛剛說的蕭世子是不是就是上回來你家的少俠?”

林滿堂沒想到大哥反射弧這麼長,這都多會了,還在這兒懵呢。

他點了點頭,“是啊,咋啦?”

林福全激動地舔了舔嘴唇,“我……我就是覺得那些大戶人家都挺傲的。沒想到他脾氣還挺好。”

林滿堂哭笑不得,“誰跟你說大戶人家都挺傲的?真正的世家子弟傲在骨子裡。不是那種浮於表面的傲。”

林福全虛心請教,“什麼叫傲在骨子裡?你舉個例子給我聽聽。”

“比如說餓死不吃嗟來之食。知道啥意思不?”林滿堂也不等他回答,繼續往下說,“就是哪怕餓死,也絕不低三下四地接受別人的施捨。”

林福全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都快餓死了,還管那麼多呢。”

“一般人家施捨吃食的時候都會視窮人為豬狗,他們的施捨帶有侮辱性。有骨氣的人接受不了這種侮辱。”林滿堂擔心他聽不懂,乾脆說得更直白些,“比如如果有人讓你辱罵親爹親孃,他給你十兩銀子,你幹不幹?”

林福全頭搖成撥浪鼓,“那怎麼成?”

“一百兩呢?”

林福全心一跳,那是親爹親孃啊,罵他們可是大不孝啊,結結巴巴道,“不…不成。”

“一千兩呢?”

林福全捂著胸口,一顆心蠢蠢欲動,再也沒辦法說出口了。

林福全臉頰通紅根本不敢抬頭看二弟,原來骨氣竟是這個意思。他果然沒骨氣。

林滿堂攤了攤手,“這就叫骨氣。”

林福全抬頭,看著林滿堂,“二弟,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林滿堂一怔,“誰知道呢。等事情到了那一步,就知道怎麼選了。”

他雖然沒有回答,但林福全知道,二弟一定不會像他這樣經不起誘惑。

“大哥?”

林福全抬頭,見二弟跳下車四下張望。

林福全也跟著下車,“怎麼了?”

“咱們村位置有點偏,不如在這附近搭個指示牌吧?這樣前來參加我家酒席的學子們也不至於走錯路。”

林福全四下看了看,他們剛出城沒多久,四周都沒什麼人,要是真走錯路,連個問路人都碰不到,他點了點頭,“可以啊。”

兩人回了家,林滿堂就去郝木匠定木牌。

“你們用什麼寫的字?”

“用的硃砂和桃膠。”

林滿堂蹙眉,“硃砂淋雨容易脫落吧?”

“那是一定的。所以要定期補色。”

林滿堂一聽會掉色,他不想讓這些指示牌只用一次就沒用了,就換了個相對薄些的木牌,“你幫我把字刻成鏤空的吧?”

郝木匠詫異地看著他,“那樣花費可就大了。”

“沒事兒。至少可以用得久一點。”

郝木匠點點頭,“那倒是。行,我幫你刻成鏤空的。”

林滿堂為了省錢,在木牌上刻了三個字以及指引方向的箭頭。

付了錢,林滿堂約定三天後過來拿木牌,就告辭離開了。

五月一號,小莊村林滿堂宴請一塊參加府試的學子,五月二號再請同村賀喜,整個村子全都忙活起來。許多婦人爭著過來幫忙。

一茬一茬的讀書人結伴來到林滿堂家。

林滿堂一身青衣長衫,頭戴布巾,站在門口迎客。將客人請進來後,自有村民幫忙端茶倒水。

有學子跟林滿堂寒暄,“務實兄,剛來的路上,我原以為自己會迷路,沒想到出了縣城沒多久就看到一個牌子,上面有指示。你們這村子也太好了吧?”

林滿堂搖頭失笑,“咱們村有點偏僻,我擔心大夥找不著路,前幾日就做了幾個路標。”

那學子讚道,“這路標太實用了。我回去後也讓家人做幾個。這樣再也不用擔心迷路了。”

有人笑問,“務實兄,你之前說你家有開五種花的果樹,在哪呢?趕緊帶我們參觀,也讓我們開開眼見啊?”

林滿堂笑著擺手,“人還沒來齊,等人全部來了,我再帶你們去我家果園看,我保證你們沒見過。”

眾人一聽越發心癢難耐。

到了晌午,客人陸陸續續來齊。

林滿堂一共邀請了五十五位學子,親自到場的有三十八位。沒來的那些學子,家境好些的讓管家致歉並送來賀禮,條件不好的請前來的人幫忙帶禮物。

林滿堂也不嫌棄,邀請他們一塊落坐,“到時候你們回去告訴你們家主子也是一樣的。”

到了吉時,飯菜一一端上桌。

鄉下人家最好的二十八盤菜,有茶酒、點心、果品、小菜、雜素、羽族、江鮮和海鮮。這麼一桌下來,沒有八百文都打不住。屬於鄉下人間最上等的酒席,一般都用來招待貴客的。

不過能參加科舉的學子家境都比普通民戶好一些,這些學子也沒有露出讒樣兒,再說他們也不是衝這些菜來的。

有人拉住林滿堂,“務實兄,我們來時都吃過東西了,晚點吃也來得及,你家開五種花的果樹在哪呢?先讓咱們開開眼唄?”

其他人也都附和,“對啊。先讓咱們開開眼唄?”

林滿堂見大夥如此蠢蠢欲動,衝大夥拱手,“果樹在果園裡呢,現在去,一來一回要耽誤不少時間。我先給大家開開引子。大夥邊吃邊聽這折戲。”

四桌客人,兩桌擺在東屋,兩桌擺在院子裡,兩個說書先生,共同唱一出新編的戲叫《一個沙果引發的血案》。

白話文有五萬多字,為了在一個時辰內講完,林滿堂讓他們將不太精彩的地方全部刪除,只保留精華。

這書剛剛才印出來,戲還沒上呢,,整個故事情節跟《京城通俗小說》一樣曲折離奇又充滿趣味性,大夥聽得如痴如醉。

一頓飯硬生生吃了一個時辰,得虧現在天熱,要不然這菜得要來回熱上好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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