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之鄉,丈與巴的故鄉,龍胤的源頭。第一次聽說這個地方時,只狼就覺得應該是片祥和美麗的世外桃源,與紛爭無緣的天上仙境。
現在他親眼看到了。
明明地勢比葦名還高,卻不似葦名那樣環境惡劣。山清水秀,春暖花開,樹木間的建築,是山下任何地方都無法比擬的宏偉與精妙。
如果它們完好無損的話。
放眼望去,習慣了飄落的櫻花,寧靜的湖泊,就會注意到那破敗的樓閣。不誇張地說,沒比剛打完仗的葦名城好到哪裡去。
倒塌的牆,散落的瓦。中央那片湖水裡還能看到房頂,這地方是發過洪水麼?
總之,環境就是這麼個環境。讓只狼更感興趣的,是這環境裡的人。
所見之處有三個。那身甲冑,與巴御前的很像,只不過是藍白色調。看身形,想必也是女性。
有兩人,執薙刀,背長弓,踩著淺水,在殘垣斷壁間巡視。
還有一人,獨自在斷掉的木橋上蹴鞠。又是頭頂又是腳踢,玩得不亦樂乎。
話說,那真是人?
就算隔著很遠,只狼也能看清,這些女人的手,臉,全都是白中帶青,似乎不見血色。
感覺和水生村的村民有點像。
“真是奇妙。”他感嘆道。
“她們是這源之鄉的本地人,”巴御前說,“淤加美族。個個武藝高強,身懷絕技。那樹木樓閣間肯定藏著更多。請跟我來,我知道怎麼避開她們。”
這對巴御前而言非常輕鬆。
她一個重度《只狼》玩家,源之鄉早就走過無數遍。中間那片湖水先不能進。因為遠處,岸邊伸出的巨樹樹根上,有一位監視湖面的淤加美長老。
在遊戲裡,如果玩家不處理這個長老就跳進水裡,那便會知道什麼叫“世界波”。長老能踢出精準無比的帶雷鞠球命中玩家,打死為止。
所以先沿著湖水外圍那些建築潛入,向長老靠近。
這中間,要經過一處室外庭院。過大門,來到連片的長廊。穿過去,過一座被撞斷的木橋。
如此就會來到源之鄉最大的建築群,源宮的腳下。剩下的就好辦了。
“好,出發。”
巴御前在前,只狼在後。兩人不聲不響,摸進前面的院子。
源之鄉大門外,修瑪和朱利烏斯還在跟破戒僧較勁。
朱利烏斯火力掩護,讓破戒僧暫時不能進攻。修瑪趁機繞到破戒僧背後,找到脖子。
夢境領域不僅能強化她對空間的認知能力,還可以對她的造物產生反應。就像現在。
她只是那麼一想,空中雙劍急轉直下,衝著破戒僧的脖子插下去。
“喝啊!”
破戒僧發出一聲怪叫,掄刀一跳,砍飛朱利烏斯子彈的同時,刀柄掄到後腦。
鐺——
正好彈飛修瑪的劍。
“呵!”
這在修瑪計算之內。等破戒僧的刀掄過去,她再造一把太刀。
對著後頸一砍。
咔嚓——
刀斷了。
“什麼?”
修瑪不覺得砍中了盔甲或是什麼,話說有在僧袍裡套盔甲的嗎?但刀竟然斷了?
“呼嗬!”
破戒僧可是抓住機會,薙刀轉回來,一個掃腿。
她的動作有點詭異。掄刀的初始速度不快,但在靠近修瑪雙腿時突然加速。
這快慢刀讓修瑪差點誤判,好在夢境領域能確保她不會出錯。直接跳起適當的高度,接住空中的雙劍,照著破戒僧的腦袋。
“嘿!”
咔——
破戒僧以刀柄相應,彈開雙劍。刀刃順勢一掀,逼退修瑪。
再一個華麗的轉身,讓過朱利烏斯的長劍。舉刀猛砸。
“喝啊!”
這一刀勢大力沉,恨不得把朱利烏斯劈成兩半。
鐺——
但朱利烏斯何許人也。這刀被他用長劍正面接下,順勢解放捕食模式。
嘎——
神機大口撲出,咬住破戒僧的胳膊。
“嘁,果然不行。”
畢竟破戒僧既不是荒神也不是從者,沒法正常捕食她,只咬住兩三秒就被掙開。
“哈,哈,哈,哈!”
又是一串怪笑,破戒僧斜舉薙刀,拉開大步,不斷地旋轉揮砍。
呼——呼——
像個風車一樣追著朱利烏斯。朱利烏斯穩得很,看準時機,一刀一刀防下來。
當他被最後的重斬震得滑出幾米遠時,破戒僧身後,修瑪已經準備好了。
她是不知道為什麼破戒僧刀槍不入,反正不是穿得好就是長得壯,沒心思細想。
既然你硬,我就用更硬的東西收拾你。正好,朱利烏斯滑出了木橋。現在橋上只有破戒僧自己。
“唔?”
當破戒僧意識到不對勁,抬頭看時。空中一柄五六米長,斧刃佔了四分之三的巨斧已經砸下來了。
“大戰斧旋風!”
咣噹——
劈在破戒僧天靈蓋上的同時,木橋瞬間碎裂。這個大塊頭的僧尼就這樣摔下山崖。
“呼……”
很好,很順利。修瑪捂著狂跳的心臟,控制著肌肉的抽搐。
朱利烏斯有些驚訝,他不知道修瑪的計劃,被彈出木橋只是巧合。修瑪也是臨時發揮。
幸好,夢境領域能加快理想鑄造的成型速度,才使得如此大質量的傢伙能迅速做成。話說這威力果然不俗啊。
不愧是第二幻想地曾經砍死自己一次的斧子。用死亡去記錄武器資料,這體驗倒是挺新鮮。
“真行啊修瑪親。”刑部姬只覺得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從第二幻想地回來的時候她特意問過公主那把斧子的事,沒想到真用上了。這裝備應用的能力,玩RPG肯定是把好手。”
“把你那套理論先放放吧,”達·芬奇說,“修瑪感覺怎麼樣?這是你第一次正式使用夢境領域。按我這邊的檢測,你的魔力掌控還不熟練,浪費挺厲害的。”
“我知道。”
解除夢境領域,修瑪坐下去,兩隻顫抖的手互相抓緊。
“但可別說什麼為了熟練所以要反覆用的話啊。”
被朱利烏斯抱著跳過斷橋的立香,一邊給修瑪治療一邊說。
修瑪撇著嘴。這反應和平時略顯冷漠的樣子不同,像個拿到玩具卻被告知不能痛快玩的孩子。
“知道啦,趕緊去追巴御前他們吧。”
源之鄉,還有源宮,已經不是看上去破敗那麼簡單,連裡面也腐爛了。
那些還算光鮮的武士都是女性,那這個地方的男人變成什麼樣了呢?
只狼看到了,無法形容。
他們披著長衣,袖口露出如枯樹枝一般,姑且還能稱作是手的東西,而且是四個。
灰白僵硬的頭髮,像枯死的枝葉。這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坨會行走的人型樹根。
他們三五成群,與那些女武士用外人理解不了的語言交談,或是吹著笛子,或是在庭院裡蠕動。
這裡真的是丈和巴的故鄉嗎?只狼聽說一心曾與巴交過手,還稱讚她是精於劍術的美女。
如果丈和巴長這樣,估計在加入盜國眾之前就被當成怪物打出去了。
抱著一點點好奇,只狼緊跟著巴御前。
穿過走廊,越過木橋,在源宮的柱子後面耐心等待機會,不出聲響地溜過去。
最後,兩人來到源宮的演武臺。有女武士在此比武取樂,圍觀的女武士們看得目不轉睛。
遠處,那個立在樹上的淤加美長老,還在自顧自地蹴鞠。
巴御前可算等到這一天了。
在遊戲裡,因為只狼的手裡劍扔不遠,要殺那個長老,就必須先清理演武臺上那群女武士,非常吃力。巴御前初見這裡時打了一肚子火。
但現在,自己只需拈弓搭箭。
嗖——撲哧——
一箭過去,長老應聲落水。
哼,解恨。
“啊啊啊!!”
“哦哦哦!!”
女武士們大呼小叫。有的跑去水邊救人,有的注意到了箭矢飛來的方向,連忙順著去找射箭的人。
她們找不到的。射死長老的同時,巴御前和只狼已經跳入水中。
湖水深處,有一洞穴。穿過這裡,再出水時,便來到源宮的後山。
到這裡,就沒法繼續潛入了。
此山只有一條路,沿途有幾座鳥居,每座鳥居下面都有女武士警戒。她們跟下面那些愛玩的女武士不同,會睜大眼睛提防入侵者。
所以只能調虎離山啦。
“就那棵吧。”
山腳下,巴御前看中那邊一棵大樹。箭矢上弦,點燃火焰。
嗖——
命中樹幹,瞬間燒起來。把旁邊的花花草草也點著了。
“哇哇哇!!”
幾個女武士慌忙跑去滅火。但也有人死守自己的位置,四處張望,覺得這應該是障眼法。
然而沒有用。只要有人去滅火,防線就必定出現視覺盲區。
只狼和巴御前一人一塊月隱糖,輕輕鬆鬆就穿過所有鳥居,一路上山。
來到山頂。
這裡四周是高聳的石柱,正中央一間石室,掛著的注連繩和符咒,顯示著它的作用。
也難怪能看到那個人。
“我們來了。”
巴御前提著薙刀。
“公孫大娘。”
彷彿是沒有聽到巴御前的話,更沒有在意山下的火災。公孫大娘背對兩個入侵者,跪在一塊開滿櫻花,鋪滿綠草的巨石前,合掌閉目。
直到身後有了拔刀聲,才睜開眼睛。
“來得挺快啊,只狼。”
轉過身來。
“還有巴御前,與巴同名的女人,做著和巴一樣的事。呵呵,真是命運弄人啊。”
“雖然只是巧合,”巴御前橫過刀,“但為了葦名,為了我的御主。以巴大人之名自稱,也未嘗不可。”
“看來,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的事情。”
知道是知道,但巴御前不介意再知道一些。
其實,她玩遊戲就只是玩遊戲而已。並不像刑部姬那樣,把一款遊戲的設定吃得透透。她熟悉攻關流程,但《只狼》的世界觀,她也不全瞭解。
可能的話,最好多獲取一些情報。從者間的事情往往不是打打殺殺那麼簡單。
“所以公孫大娘,你都知道了什麼?”
公孫大娘微微一笑。
“咱也只是和櫻龍溝通,知道了來龍去脈而已。龍胤也好,神子也罷。”
只狼停住了想要靠近的腳步。
“和櫻龍溝通?”
“咱被弦一郎召喚以後,根本沒有替他賣命的打算,因為阿俊不在。所以咱打算殺了弦一郎再自盡。但那之後不久,咱見到了阿俊。”
“就是俊勝吧?他果然和你來自同一個世界。一起被召喚的?”
“哈哈,這就是愛的證明呀。或許是咱回應召喚的時候,強行將阿俊作為咱的一部分帶了過來。本以為如此就可以和阿俊一起生活了,但……”
忽然,公孫大娘抱住頭,說著那個讓她震驚的事實。
“……不知為何,阿俊,竟然,有肉身,是人類……”
“有肉身?”
連巴御前也感到不解。既然是被召喚來的,俊勝就算不是從者,也得是“不完整的從者”,即“影從者”,或者幻靈之類的存在,反正肯定是魔力構築的身體。
從者受肉變成人類這種事,沒有聖盃級別的魔力是做不到的。但弦一郎明顯對此一無所知。
奇怪,太奇怪了。這事回頭必須跟立香和達·芬奇報告一聲。
“很驚訝吧?”大娘繼續說道,“咱也很驚訝,很失望。明明有機會在這個世界永生,卻偏偏不能如願。”
“於是你盯上了龍胤。”
“為了阿俊,咱什麼都幹得出來。就算是櫻龍,咱也能說服。與相愛之人永生,這就是咱的唯一目的!”
說著,大娘指向只狼。
“神子的忍者,事到如今咱還想最後問一次。所謂的不死對你而言,仍然只是盡忠的道具嗎?你因為擔心神子才來到這裡,你為了保護神子與內府死戰,即使如此還要否定自己的感情嗎?”
她覺得經歷過這麼多事,自己的話應該對只狼有些觸動,起碼從表情上能看出些許。
然而,只狼只是跟巴御前對視一眼。
“答案,在拿到龍淚,奪回聖盃之後。”
便放出不容否定的回答。大娘乾脆地放下手。
“說得也是,終歸是免不了一戰。”
說完,呼的一聲。
只狼和巴御前被遮蔽一切的白光包圍,耳邊迴響著大娘的聲音。
“那就來吧,分個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