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韋伯沒再跟修庵說過一個字。主要是他有些不舒服,顛簸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回到縣衙,碰到立香他們,韋伯也只是簡單打個招呼。

立香正想把達·芬奇告訴他的那個衝擊性事實轉達給韋伯,看軍師那冒汗的樣子,還是作罷了。

於是韋伯有了一點自己的時間,他正要用這個時間解決點自己的問題。

跌跌撞撞進了屋,猛地把門拍上。走不上五步就倒在床上,慢慢把身體擺正,調整呼吸。

這樣安靜下來以後,他終於確信。

“你果然醒了……”

自己腦海裡有另一個聲音。

“……諸葛孔明。”

韋伯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在逃出下邳之後。那時也只是感到身體有點異樣,最多就是蚊子叮一下的程度。雖然是叮在了腦子裡。

之後,這個異樣感與日俱增。現在已經是腦袋被穿刺的程度了。

通常情況下,孔明的靈基處於主動休眠狀態。簡單說就是,孔明把自己的本事(甚至還不是全部)丟給韋伯,允許他頂著自己的名字給御主打工。

剛到迦勒底那會兒韋伯還在想,為什麼孔明會這麼做。迦勒底也嘗試過喚醒孔明的靈基,但一直沒能成功,最後放棄了。那時達·芬奇和羅曼醫生說過,恐怕只能等待某些情況刺激到孔明的靈基,他才會醒。

至於怎麼刺激,彼時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因為它不影響韋伯發揮孔明的力量,也就沒人在意。

如今,韋伯覺得是時候弄清答案了。這對今後的行動一定大有幫助。

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孔明想要親自指引立香,那自己即使退居二線乃至意識休眠也無所謂。

他摸出煙盒,取出最後一根雪茄。

咬住的同時點燃,再控制自己的魔力向大腦逆流。讓雪茄也參與了魔力流動。

這樣透過大腦的魔力就變成了他需要的形式。使他暫時進入一種接近夢境的狀態。

身體變得輕飄,彷彿昇華成了氣體,又像是掉入水中。周圍的一切在水的折光作用下變得似有似無。

與此同時,那個聲音也變得更加清晰了。

“呵呵,這樣正式對話,還是第一次吧?韋伯·維爾維特閣下?”

韋伯慢慢閉上了眼睛,失真的視野讓他有些噁心。

這種主動半靈體化,將意識轉入靈基內部的魔術非常危險,有可能讓意識再也無法與靈基貼合。對多個靈基混合的從者而言更是幾乎等於自殺,那些被壓抑的靈基可以趁機把主人格踢出去,自己掌控這具身體。

當然,韋伯確信孔明不會這麼幹的。

“是啊,孔明閣下。我可是有一肚子話想跟你抱怨呢。”

孔明的聲音很輕快。

“你是指在迦勒底時,有事沒事就被御主叫出去,又是參加模擬戰又是修復特異點嗎?哈哈哈,我懂我懂。所謂能力越強,責任越大嘛。”

韋伯苦笑道。

“謝你理解,但我想說的不是這些。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支配我的思考的?”

孔明略一停頓。

“支配……這個詞不太妥當。你我共享靈基與身體,我適當地替你做些決定,也未嘗不可吧?”

“所以你就替我處決了那三個人?”

“如果放著你來,你一定會猶豫。殺也不是,不殺也不是。最後押到新野,讓迦勒底確認一下是不是三次元人類。但那樣不行,士卒們不會認可。這個時候士氣一旦低落,可就再起不能了。”

韋伯沒有順著說,只是沉默。孔明倒也能猜出來。

“怎麼,你覺得我很冷酷?”

“算是……有點意外吧。不過事情都過去了,而且你說得也有道理,再追究也沒什麼意思。不如聊聊別的吧。”

“比如說?”

“比如,你是怎麼醒過來的?當初達·芬奇和羅曼怎麼叫你你都不醒。”

身邊似乎溫暖了些,韋伯覺得這是孔明在笑,或者說找到了有趣的事所以興奮。

“這個嘛,不如你先猜猜怎麼樣?”

果然來這套,這位臥龍先生比人們想象得要開朗啊。還以為他跟了劉備以後事必躬親,日夜操勞,應該是個易怒的神經質性格呢。

韋伯說道。

“這裡是東漢末年。身為季漢丞相的你,在故土會睡不著也很正常。何況這根源地還連通了泛人類史。”

孔明拉起了長音。

“嗯,這麼想也對,應該說很多人都會這麼想。不過可能要讓你們失望了,我做的一切從來不是為了漢王朝。”

“這可不像是六出祁山的你能說出的話啊。”

“漢室傾頹乃大勢所趨,縱使管仲樂毅再世也回天乏術。我若有心匡扶漢室,還至於躬耕南陽,苟全性命?”

有道理。那麼韋伯只剩一個答案了。

“所以你是……為了玄德公。”

答案正確。他又一次感到身邊在變暖。

“呵,在那權臣當道,人人自危,國號哪天換了都不奇怪的時代,先主簡直就是個異類。年近半百,寄人籬下,既無權又無勢,有的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但在亂世追求夢想,可是要有相當資本的。”

“而他沒有,所以他三顧茅廬。”

“那時我就在想,啊,這樣的主公,這樣純粹的理想主義者,全天下,甚至放眼過去兩千年,都找不出第二個。能侍奉這樣的人,助他成就偉業,豈不是天大的幸事?”

“於是你就把後半生交給了他。你也是個性情中人啊。”

“既為人臣,自當盡心盡力。所以韋伯啊,你應該明白,我一直是個冷酷的人。”

隨著這句話,韋伯身邊的溫度也跟著降下來。

“我初出茅廬便連下水火兩計,我三番五次勸先主趁亂取下荊州,我為了均衡天下之勢故意放走曹操,我主張利用劉璋的軟弱從內部攻破成都。這就是我的職責。先主是仁義之人,但光靠仁義無法在亂世生存,更不可能向夢想邁出一步。那麼我就必須冷酷起來,你也一樣。”

“我?”

“這話聽起來有些老套,但我們的御主和先主真的很像。明明已經揹負著人理的重擔,卻總是想著揹負更多,顧及更多。這何嘗不是一位理想主義者呢?”

韋伯笑道。

“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或許正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放棄人性和善良,那些英雄豪傑才願意追隨服從他。”

“但他還年輕。若是有一日承受不住了,心境變了,很容易走向極端。你既身為人師,照顧弟子的心境是理所當然。冷酷之事,讓你我來做便是。”

“果然你從剛到襄陽那天起就開始支配我的思考了。仔細一想,說不定我一直把趙雲叫做‘子龍’就是個兆頭。”

“別在意嘛。睡了這麼久,我也想好好活動一下啊,哈哈哈哈!”

笑罷,孔明的語氣迅速變得正經。

“那麼,該回到最初的問題了。我甦醒的原因。”

韋伯還在想孔明是不是把這茬給忘了,畢竟兩人聊得還挺投機。

“玄德公……然而他在這根源地連名字都無人知曉,還有關張二將和你也是,應該說壓根就沒有蜀漢的勢力。”

“其中原因,我也不清楚。但與先主經歷相似之人不是有嗎?”

“你的意思是御主?這能成為讓你甦醒的理由嗎?”

“的確,這還不夠。再怎麼說御主也不是先主。還有其他因素。”

“比如說?”

“我一生為先主盡忠,先主的夢想便是我的一切。所以,若是這根源地存在某種‘與先主的夢想背道而馳’的東西,那麼我一定從靈基深處無法容忍。”

韋伯思考片刻。

“背道而馳……玄德公的夢想是光復漢室,也就是說,我們接觸過想要毀滅漢室的人?”

“眼光長遠一些嘛,不一定非要接觸哦。你好歹也是一介魔術講師,這點思維應該有啊。而且你不是也說過嗎?”

再稍微一想,韋伯立刻想通了。

答案十分簡單。

“Whydunit……這個世界的規則。”

“嗯,只有這種可能了。雖然我不知曉那規則為何物,但它散發出的氣息,已經透過這大地,透過這聖盃蔓延的魔力傳了出來。是一種讓我聞了就確信與先主理念完全相悖的味道。”

簡單來說就是被燻醒的。可以這麼說。

韋伯輕輕搖頭。

“就不能再詳細些嗎,算無遺策的孔明先生?”

“哈哈哈哈,莫用言語激我。說我算無遺策,伯約第一個不答應。好啦,我累了,就先到這裡吧。”

“等等,我還想問……”

“啊對了,你的計策很不錯。依我看,勝負三七開吧。”

被孔明搶先說了。韋伯這才想起來,自己與孔明在進行靈基層面的直接交流,能輕易知道對方的想法。

“怎麼才七成啊?”

“七成那是曹軍,你這三成還得看曹操犯不犯病。不過這也是當下能拿出的最好辦法了。只要想好後路,便不必擔心落到無可挽回的境地。”

“話說你就不打算指點一下嗎?”

“沒什麼可指點的,放心上吧。我看好你哦,回見!”

到此,孔明的聲音消失了。

韋伯的身體逐漸恢復實感。隨著他睜開眼睛,周圍的景象就像從水中浮出來一樣,虛幻縹緲的感覺瞬間消失。

只是腦海中的疲憊感,還有孔明最後那幾句話都十分清晰。

他扶著頭慢慢坐起來。

“這個軍師……”

這天傍晚,桃源村老地方,還是那群看熱鬧的。

他們正看著修瑪遇到訓練開始以來前的最大困境——陰兵和東方不敗一起上。

到目前為止,她蒙著眼睛最多在陰兵的圍攻下堅持24分鐘,就不得不掏出燃獄解圍。但今天不可能了。

只要她試圖造出武器,東方不敗就會衝上去干擾,讓她只能逃來逃去。

“哦!差一點!”

“好懸吶!小姑娘上啊!”

再加上看熱鬧的亂嚷嚷,這波的難度已經提升到幻想地最終BOSS級別了。

但是修瑪並不慌。

無論敵人有多少,周圍有多吵,她彷彿連耳朵也堵上了似的,完全充耳不聞。

始終保持著自己的節奏,進退有度,左右逢源。

正如東方不敗說的那樣。

擺脫環境的壓力,再反過來控制環境,控制戰場,控制自己的氣勢。

現在的修瑪已經深刻領會了這句話。

“進步明顯啊。與第一天比判若兩人。”

觀戰的閻小羅不由得讚歎道。

“換成我早就跑路啦,誰會戴著眼罩打架啊。”

同樣觀戰的伍六七也說道。

“呵呵,武林高手修行不都是這樣嗎?你不是嗎?”

“我可不覺得自己算什麼高手,也不記得有過這種修行。啊,做牛雜和理髮我倒是好好練習過。”

“是嗎?那以後有機會,本王可要好好……”

嘀——

手機響了,閻小羅皺著眉接起來。

“小癸,怎麼了?”

“大王,請馬上回來一趟,雷達偵測到了奇怪的目標。”

“知道了,馬上來。”

“怎麼了?”伍六七問道。

“抱歉,有點急事,回頭再說!”

來不及解釋,閻小羅快跑回了家。

這會兒戰小癸和凌琛都在家裡。如果有事,兩人一般會直接過來說。打電話過來,意味著是急事。

而且不是一般的著急。

閻小羅家裡有個房間,佈置得像軍隊裡的情報室,擺著好幾臺裝置。它們與村子的地下相連,可以藉助魔網來監視村子方圓近十公里的動靜。

凌琛正坐在桌前,戴著耳麥,聚精會神,盯著面前的錶盤。

“大王,您看。”

一旁的戰小癸見閻小羅進來,指著錶盤上兩個紅點。

“它們是兩分鐘前進入雷達範圍的,速度與快馬相當,而且是直奔村子來的。再加上這個魔力反應……”

“不是一般人。”

閻小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的雷達靈敏度雖然不算高,但也足以區分普通人和從者幻靈,因為二者的魔力差距很大。

而兩個反應卻介於二者之間,有一種可能,是某種惡鬼或者靈體。

另一種可能,則是從者在刻意控制自己的魔力反應。也就是說對方知道這一代有人在監視,那基本就衝著村子來的。

凌琛摘下了耳麥。

“怎麼辦大王?要驅逐嗎?”

閻小羅託著下巴,緊緊盯著那距離螢幕中心越來越近的紅點。

“曹軍最近應該快要開始攻打新野了。這個時候出這個事,很難讓人不聯絡到一起啊。”

“朝廷發現這裡了?”戰小癸疑惑道,“可到底是怎麼……”

說完便猶如電流醒腦,猛然瞪起眼睛。

凌琛則是會意地看著閻小羅。

“或許修瑪的直覺中了啊,大王。”

“東方不敗?不應該啊……”

閻小羅微微搖頭。不是說她信任東方不敗,而是東方不敗不具備這樣的條件。

每次把東方不敗領進村子,閻小羅都是確認無人跟蹤才放行的。這地方荒無人煙,只有兩座很遠的小山,確認這一點並不難。

而且東方不敗如果想消滅這個村子,那他早就動手了。甚至不需要援軍,自己就夠。

說他想幹掉修瑪,也不對。自從修瑪進村,東方不敗一步也沒有離開村子。即使他有通訊手段也不好使,這結界能輕易偵察到。

還是說,有什麼自己看漏的東西?

不行,沒時間細想了。

閻小羅亮出令牌。

“小癸,凌琛。”

“在!”

“你們變個裝,去會一會對方。發現不對馬上報告。別硬碰硬。”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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