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震終於停了，像在風浪中顛簸的船隻幸運地靠岸。
這場將近半個小時的顛簸把管制室裡所有立著的人和東西全都幹趴下了。工作員們半天起不來，硬是被震出了腦震盪。
那些精密的裝置也經不起這麼折騰，空間震開始後大約十分鐘，就因為各種接觸不良而宕機。管制室裡亮著的東西全滅了，黑漆漆的。
“嘔！”
戈爾德魯夫的胃裡翻江倒海。他甚至懷疑是不是有腦漿被晃到了胃裡，連忙爬到角落，拽出點衛生紙，在垃圾桶旁邊把胃清空。
達·芬奇和刑部姬還好，怎麼說也是從者。就是頭暈而已。
“小刑，幫我一把。”
“知道了……嘔，公主有點噁心。”
兩人互相扶著，摸到達·芬奇常做的位置。桌子下面有一個類似電腦機箱的東西，帶著一個缺口，正好能讓達·芬奇把機械臂伸進去。
這是她在新基地設定的備用電源，畢竟這裡沒窗戶，萬一斷電全黑就很不方便。
十秒鐘，管制室又亮起來。
“桑基恩？”
達·芬奇一眼就看到了桑基恩。他倒地了，表情略顯痛苦，捂著臉，勉強坐起來。
輕輕晃了下腦袋。
“呃……想不到能這樣體驗一下喝醉的感覺，倒是挺新鮮。”
“你不舒服？”達·芬奇走過去，又吩咐道，“馬上恢復裝置！”
“哪兒都不舒服。”桑基恩摸摸嘴角，確信自己沒吐出什麼東西，“不過也沒啥大影響，花樹與核心應該都安全。我休息休息就好。”
所謂花樹，是一種分佈在基地內的，開滿玫瑰花的木頭。它們是用來維持亞空間的“楔子”，收束魔力使其固定成型，類似帳篷周圍的釘子。
而撐起帳篷的支架，就是桑基恩房間內，希爾梅莉亞去保護的核心，一塊一人高的純黑金屬。來自湮滅領域的魔力透過桑基恩集中到核心處，用來供給亞空間。這樣即使桑基恩不在，亞空間也不會立刻崩壞。
透過感知身體的魔力流動，桑基恩確信花樹與核心都完好無損。這些東西但凡壞幾個，可不是躺在地上難受一會兒能了事的。
話說這次震動太強了，強到異常。
桑基恩甚至不覺得是一般的空間震。這種事在奈恩星總共也沒發生過幾次。比較大的，也就是湮滅危機，位面融合這類由魔神引發的震動。但感覺這次比那些還厲害。
說不定是……
“桑基恩大人！”
希爾梅莉亞匆匆跑進管制室。空間震一停，她馬上確認核心的狀況，然後就過來了。
“您怎麼樣了？”
桑基恩咧嘴一笑。
“你覺得我現在是能灌下一大杯蜂蜜酒的樣子嗎？不過一切OK就好。辛苦啦，希爾梅莉亞。”
“哪裡，您沒事就好。”
把桑基恩扶起來，希爾梅莉亞攙著他坐在椅子上。
見他已經緩過來了，在牆角吐完的戈爾德魯夫擦好嘴，也走過來。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空間震結束了？奈恩星穩定了？”
“結束應該是結束了。”達·芬奇說，“至於奈恩星的情況，雖然危險，還是親眼確認一下吧。你怎麼說，魔神大人？”
桑基恩一攤手。
“只要你選好座標，別把希爾梅莉亞扔到蛇影那裡去就行。先說好那幫影子士兵可不吃美人計。”
“放心吧。”
達·芬奇一邊答應，一邊找出個相機，交給希爾梅莉亞。這相機也有追蹤功能，萬一希爾梅莉亞遇到危險，就馬上把她帶回來。
幾分鐘後，傳送系統重新上線，傳送陣啟動，泛起白光。
希爾梅莉亞站在傳送陣中間，準備出發。
但是。
“奇怪。”
負責啟動傳送的工作員自言自語，一會兒看看螢幕，一會兒看看傳送陣。
“這難道是……”
“怎麼了？”達·芬奇小跑過去，“哪裡碰壞了嗎？”
“並沒有，傳送陣的魔力運作正常。但是無法向奈恩星設定傳送路徑，像是被阻斷了。”
“阻斷？”
達·芬奇盯著顯示屏上數字和圖形瞧了一會兒，又看向桑基恩。
“你有頭緒嗎？”
桑基恩仰過頭，放鬆身體，斜躺著。
看樣子這個問題並沒有讓他感到驚訝。
“嗯……達·芬奇，你有辦法檢測阻斷傳送路徑的那個‘東西’嗎？”
“這不難……”
剛說完，達·芬奇忽然明白桑基恩的意思了。
技術顧問的眼睛頓時變得和銅鈴一樣，猛回頭注視顯示屏，兩手以閃電般的速度操作面板，把工作員們都嚇了一跳。
“不是吧？不是吧？”
她嘀咕著，手越來越快。一般要兩三分鐘的檢測，她不到一分鐘就弄完了。
望著顯示屏上的結果，達·芬奇化作了一尊雕像。
那模樣讓戈爾德魯夫慌得要死。想過去看，卻沒有勇氣。
“萊，萊昂納多？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會這樣……”
“啊？”
“阻斷傳送路徑的屏障，無論怎麼檢測，得出的結果都與湮滅結界相同。”
“哎？湮滅結界？等等，我們是向奈恩星傳送的吧？為什麼會撞上湮滅結界？”
“答案再明顯不過了，因為奈恩星在湮滅結界內部。也就是說……”
達·芬奇回過頭。
“……和地球融合了。”
自從二次指定開始以來，迦勒底的工作員們也跟立香一起見過不少大風大浪，很多事能做到處變不驚。
但這實在是一個……粉碎常識的答案。
戈爾德魯夫的嘴因為太過驚訝，都已經咧到耳朵那裡去了。
“融，融，融，融……”
“融合。”桑基恩平靜地說，“就是奈恩星的地表覆蓋在地球上，內部與地球混合的意思。”
“不用你解釋這個！！”
所長拼命扯著頭髮。那頗有貴族氣質的金髮很快成了頗有貴族氣質的鳥窩。
“什麼就融合了啊！？那可是行星啊！怎麼說融合就融合了啊！？地球會變得怎樣啊！？”
“冷靜點胖所長，我兄弟沒跟你們提過嗎？”
“還真提過。”達·芬奇扶著桌子站起來，“他說奈恩星發生過類似的事，湮滅領域和凡界融合。這次的情況跟那個一樣？”
“位面融合。形式是一樣的，不過還是從頭解釋一下比較好。”
桑基恩衝刑部姬一努嘴。
“拜託啦，小刑。來個言簡意賅的。”
“哎？哦，好。”
刑部姬也才剛剛從星球融合的衝擊中回過神，匆匆組織了語言。
“位面融合指的是十六魔神之一，莫拉格·巴爾的領域冷港與奈恩星凡界融合的事。那傢伙最喜歡收割凡人靈魂，一直想著怎麼到凡界去收割。但是在第一紀元，奴隸女王阿萊西亞與時間聖靈阿卡託什定下契約。只要人類保持對阿卡託什的信仰，聖靈就會保護凡界不受湮滅領域的侵害。
“所以莫拉格想了很多辦法。他利用高精靈的巫術之王曼尼瑪珂成立黑蟲教。然後黑蟲教——也好像是別人——舉行了儀式，打造了能削弱凡界與湮滅領域屏障的巨型神器‘暗錨’，用它把兩個區域拉到一起，進行位面融合。”
“他成功了？”達·芬奇問道。
“當然沒有。”桑基恩說，“那個好事的美瑞蒂亞帶著一群勇士把莫拉格打回去了，暗錨也被摧毀，位面融合沒有真正開始就結束了。如果那玩意成功，奈恩星就不可能再與冷港分開。你不會想著把兩瓶酒兌在一起還能再分開吧？”
“等等！”
戈爾德魯夫叫了一聲，氣差點沒上來，連忙深呼吸再繼續說。
“那，那現在……不會吧？”
“沒什麼不會的，胖所長。傑瑞不是警告過你們會變成這樣了嗎？而且熱砂在奈恩星發現了幾個蛇影設定的紅色水晶，即使是不全面的解析，也推測出那玩意跟暗錨的功能差不多。所以說……”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地球和其他星球融合……這種事，這種事……”
“面對現實吧戈爾德魯夫，”達·芬奇又瞄了眼顯示屏的資料，“怎麼看都是這麼個情況。”
“可蛇影有這麼做的理由嗎？剛才說的全是推測啊！”
“如果韋伯說的人理改造屬實，那麼星球融合就是個必要步驟。地球可是最大的人理承載體，當然會被盯上。他們肯定是想用二次元的大地覆蓋三次元，把地球完全打造成二次元星球。而且……”
“就像凡人無法在湮滅領域存活一樣，”桑基恩的雙手合十，“你們對地球來說已經是異物了，甚至都無法在地球上存活。”
這倆人一唱一和，在戈爾德魯夫的腦子裡左右衝撞，把所長的腦子乾宕機了。
他跪下去，難受地抱頭。
“開什麼玩笑……地球人被地球當成異物？一點都不好笑啊！就沒什麼辦法嗎？”
這不僅是他的問題，也是管制室所有地球人的問題。
眾人的目光聚集在桑基恩身上。魔神閉上眼睛，思考了一陣。
“單說讓你們立足在地球的方法倒是有，只是有點馬後炮。”
“快說！”戈爾德魯夫的眼睛又有了一些光明。
“首先得找到一片沒有被覆蓋的區域，你們能在裡面正常活動。然後想辦法將它一點點擴大到全世界。至於怎麼分離兩顆星球，估計只能去蛇影那裡找答案。”
達·芬奇眼前一亮。
“意思是，需要在地球確保一個落腳點？”
“對頭，但是已經不可能了啊。蛇影可是蓄謀已久，指望他們會忘記覆蓋哪個地方，就像指望亞龍人女僕會忘記打掃哪個房間一樣不現實。”
“不，不是他們的疏漏。而是一個他們無法處理的問題。我現在明白了。”
技術顧問笑了。不只是她，有工作員也想到了同樣的答案，笑容正在人們之間傳播。
然後，桑基恩聽到了一個充滿希望的回答。
“麥迪文說得對，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心臟通道，也就是泛人類史從者的處刑場，現在被這樣稱呼。
通往根源的通道已經固定。不過蛇影暫時還用不到，就這麼先開著，派重兵把守。
厄斯托拉和布洛莉雅則是匆匆趕回位於冬木市中心的“造物主神殿”。這是一座和蛇影在奈恩星的城堡幾乎一樣的建築，也是蛇影在地球的總指揮部。
他們花了十幾秒，從城堡大廳傳送到最頂層的指揮室。這裡也是城堡的核心區域，薩洛莉特已經等候多時。
她剛才一直在透過指揮室的顯示屏觀看通道開啟的過程。這些顯示屏漂浮著，圍成一個半圈。
“恭喜，終於成功了呀。”
見厄斯托拉進來，薩洛莉特笑著拍手道。
“呵呵呵呵。”
厄斯托拉這一路就沒停下笑，笑得布洛莉雅有點噁心，連忙離他遠點。
“說不定一會兒老大就樂極生悲猝死了。薩洛莉特姐，你最好看著點啊。”
“放心吧，不管是誰生病我都會治好。那麼，是不是該下一步了？”
“唔呣！”
發出羅馬般的聲音，厄斯托拉大步走到指揮室中央，仰望著顯示屏。
它已經劃分出七個區域，顯示出七處不同的景象，都是蛇牙安放的位置。
九個蛇影之手也在其中。融合完成後，他們就按照厄斯托拉事先命令的，檢查蛇牙周邊的狀況，確認融合是否順利。
厄斯托拉高聲說道。
“所有人，馬上報告！”
“沒有異常。”
維吉爾踏著一片城市的廢墟，遙望著遠處唐突出現的群山，簡短地說著。
“一切順利，吾友！哈哈，真是壯觀啊！”
Lancer正站在某座時鐘塔頂，俯瞰著下面山川流水與高樓大廈混合的畫面。
“我這裡也OK！哇哦，城牆都變形了耶，一會兒去看看！”
Ruler一手牽著Archer，一手搭著涼棚。面前的沙漠憑空出現了一座城堡。
“哼，還挺有趣。我這邊也沒有問題。”
南極，巫妖王望著那座傾斜在冰原上的高山，冷笑著說。
“可惜這裡看不到那些慘死的人類，不然會更有趣。”
巫妖王身後，Avenger略帶不滿地說。他本想去一個能看到更多死亡的地方來著。
“沒有問題，我先掛了。”
曾經有許多動物嬉戲的大草原，如今被七扭八歪的殘垣斷壁填滿。無慘漫不經心地報告兩句，就切斷了通訊。
“哎呀，我覺得大家還可以再興奮一點哦，終於大功告成了嘛。哦，我這邊正常！”
立在一處蜿蜒曲折的古城牆上，卡爾饒有興趣地欣賞著城牆下面。那裡多出了大片被翻上地表的古墓。
雖然每個人語氣不一樣，不過都是值得高興的報告，就不計較了。
厄斯托拉頻頻點頭，目光轉向最右邊的顯示屏。
“Berserker？你的報告呢？”
“唔……”
那邊傳來歐米伽有些猶豫的聲音。他正立在一座山頭上。
“……該說是意料之外還是意料之中呢。”
“到底怎麼了？”
“御主，你還記得在南美設定蛇牙的時候，有報告提到東邊二十公里有一處奇妙的山谷嗎？”
厄斯托拉皺起眉頭，稍微想想便回憶起來。
“好像是……那個風景與周圍不同，感覺像水晶的山谷？”
“對，就是那個。它……”
歐米伽望著遠處那寧靜的山谷。
“……沒有被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