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度睜開眼睛,大口喘著粗氣。

冷汗從額頭滴下,落在薄雪上時血被暈染成深紅色。

丹尼爾法師已經離開,不知去向。在丹尼爾法師離開之前指派來到這裡的秘法師並沒有參與密儀,他們立刻衝上來將遭受靈能反噬的莫度扶了起來,後者伸出沾滿雪粉的痙攣手指用力擠壓著雙眼,血淚從眼瞼下流出,好像他要將眼球碾碎似的。但好在一名秘法師在他耳邊唸誦清修咒文,其他秘法師控制他的肢體,幾秒種後他的精神才逐漸穩定下來。他暫時無法睜開眼睛,雖然第二視覺受到了極大的損害,但探出的第二視覺所察覺的靈氣仍然告訴了他一個無法接受的事實,以至於他根本不想去探究丹尼爾法師現在的下落。

“過了多久?”他攥緊一名秘法師的手腕,“還有多少修士活著?”

“他們都還活著,莫度法師。他們的靈魂陷入了迷障,無法脫離,無論我們怎麼呼喚都沒用。”

那名秘法師倒吸一口涼氣。雖然暫時看不見,莫度還是能感受到這名秘法師散發的緊張靈氣,但此刻他已經顧不上什麼禮貌了。那名秘法師將目光投向廣場——參加密儀的秘法師們依舊被無法驅散的恐懼靈氣籠罩,他們花費了許多力氣才讓他們不至於因為驚恐咬掉自己的手指頭,或者因為恐懼被活生生嚇死。他們強迫這些秘法師進入睡眠,用夢境躲避恐懼——至於那些苦行僧,他們依舊唸誦著咒文。但是失去了秘法師和莫度的引導,他們的靈能力量依舊完好地儲存在身體裡,過於專心的他們甚至沒能察覺身邊發生的事。

“您昏迷了大概五分鐘,敵人已經抵達了第七樞紐。我們都能看到他們的槍焰了。”另一名秘法師溫和地掰開莫度的手指,可他臉上的表情卻說明了他的真實情緒。“我們應該怎麼辦,莫度法師?他為什麼……為什麼會背叛我們?”

“我不知道……剩下的人中還有什麼能用的密儀嗎?”

代號Caveira(卡薇拉,葡萄牙語中意為骷髏頭、顱骨)的原巴西特別警察行動營精銳士兵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在高原地帶向前狂奔。作為招募她後總部贈予的禮物,有著巴西印第安人神話中代表死神的狼人Luison圖騰紋章的靜音手槍,被她牢牢插在了大腿槍套上,而她本人則抱著鐳射卡賓槍,在腿部外骨骼的幫助下朝著階梯頂端瘋狂奔跑。

她活躍的戰場是城市裡的貧民窟、隱藏恐怖分子的城市與深山老林中躲藏敵人的洞穴,雖然全地形訓練中包含了高原地帶,她絕對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會在高原地帶進行高速衝鋒,而不是在轉角、門徑、狹小的室內與敵人交火。

她在心底畫了個十字架,雖然她也不相信這東西,但她今天看到太多巫術了。

誠然第一機密團總部已經將靈能存在的事實如實相告,並且早已開啟了反靈能作戰規劃,但聽說和見到是完全不同的事。她出身巴西貧民窟,那裡是耶穌會的地盤,天主教氣息濃厚。即便不相信天主教,但在多年薰陶下,Caveira的潛意識也在向天主教宣揚的理論靠攏。而且皇帝那套“靈能是可以用科學解釋”的說法她才沒接受多長時間,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心理衝擊。如果今天再見到一個外星人,她也不會感到意外。

耳機中傳來指令,前方劇烈奔跑計程車兵突然轉向另外一個方向然後停下腳步,蹲下來將槍口指向庭院中的一扇虛掩的大門。Caveira隨即衝向了門邊,小心地將槍口牢牢指向隱藏在門框後面,準心牢牢鎖定突擊陣型中她所負責的方向,等待著其他隊員抵達。

幾秒種後,他們便開始了突入作戰。

戰鬥姐妹塔季揚娜以及她的小隊用一種常規室內作戰無法比擬的魯莽,在Caveira驚訝的目光中硬生生從另一扇未曾開啟的木板門撞了進去,隨即第一機密團士兵也發起了進攻。“到底什麼時候我們才能被分配到一身動力裝甲?”作戰結束後,Caveira都會向戰友發出抱怨。“雖然全環境作戰服挺不錯的,還有助力外骨骼能夠節省體力,但動力裝甲是另外一個等級的東西。如果我穿上動力裝甲,說不定連託尼·斯塔克都能打下來!”

只不過此時的她並沒有這些想法,她只是對動力裝甲的功率以及堅固抱有敬畏,看著塔季揚娜和其他身著裝甲的女孩在裝滿書本與古董的房間裡橫衝直撞。但無論是戰鬥姐妹還是第一機密團士兵都沒有在這所不算太大的房間裡找到任何人,房間中央只有一個碩大的銅爐雕琢精美的銅爐頂蓋有著數十個不規則的孔洞,刺鼻的香料煙氣從孔洞中冒出來,在空氣中凝聚一隻只千奇百怪、不遵循演化規律的動物。

似乎是察覺到了入侵,幾十只煙霧凝聚的怪物撲向了他們。

短促的鐳射瞬間在房間中亮起,此時鏈鋸武器的馬達才開始發出轟鳴。Caveira連開數槍,但每一發鐳射都穿透了煙霧凝聚的怪物,無法對它造成任何傷害。煙霧構成的利爪與牙齒撕開全環境作戰服的高分子合金複合纖維·一體融塑成型裝甲板,Caveira拔出匕首刺進煙霧軀體裡,但從傷口中流淌出的只有菸灰。

菸灰落在她的肩膀傷口上,和她的血混作一團。

泰娜·佩雷拉從悶熱潮溼的空氣中甦醒,脊背與脖頸上的汗水令草蓆變得溼潤、滾燙,堅硬的床板令她瘦巴巴的脊背很不舒服。但她已經習慣了,因為她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她感覺就連自己身上的氣味也變得和這裡一樣,充斥著生活垃圾、汙水、汗水和暴力。黑夜的貧民窟並不安寧,她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上移動的深黃色光斑,在其他兄弟姐妹與母親疲憊的呼吸聲中,她毫無睏意地豎起耳朵,試圖聽取窗外嘈雜又模糊的收音機聲音。

她知道,今天的最高氣溫是95度(華氏溫度),空氣潮溼得令人喘不過氣。

她喜歡下雨,但卻不是因為下雨能夠涼快一些。

下雨天的時候,大城市裡的行人往往會行色匆匆,沒有時間也沒有注意力去關注身邊發生的事。如何使用靈巧的手指拿走一些對於城市裡那些穿著光鮮亮麗的人們無關緊要的東西對她來說不是特別困難,這座貧民窟裡的孩子幾乎都會這麼一兩手,而她的母親還一直以為她是個乖孩子。這並不奇怪,這個家有十個孩子而她排在第七個,母親無法靠死去父親的退休金養活他們,每天勞累之後她能從母親那裡獲得的關注也不多。

她對這種缺乏關注並不在意,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被警察抓住。

如果她在黑幫管理的土地上偷竊,那麼她說不定還能加入那個幫派,只要給某個小頭目分成就行;如果被警察抓住,那麼他們會從她的骨頭裡榨出油,用少年感化院與警棍作為威脅,將母親與兄弟姐妹賺取的微薄金錢搶走。即便如此她也不一定能夠活著回來,身邊的例子已經夠多了,如果被警察抓住,那麼她唯一的武器就只有一把用水管砸平、焊接起來然後磨尖的匕首,她必須依靠那把匕首逃離困境。

遠處響起了零星的槍聲。

夜晚的聖保羅貧民窟並不安靜,即便大多數人陷入沉睡,但犯罪永遠不會停止。或是因為金錢,或是因為權力,亦或者單純的嗜血,聖保羅貧民窟都沉積著這座城市最糟糕的一面。泰娜·佩雷拉瞪大眼睛,聽著零星的槍聲響起,然後她發現那槍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

“Caveira!”她聽見有人用激烈的聲音喊著這個名字,“Caveira!”

這個稱呼令她感到恐懼,因為掌控附近這片層層疊疊的貧民住宅的,是一夥以顱骨為標誌的黑幫(巴西是個多種族國家,這裡的主要語言是葡萄牙語)。更令她感到恐懼的,是越來越近的槍聲,僅是使用木板搭建的牆體根本無法阻擋滾燙潮溼的空氣與子彈。被吵醒的還有躺在她身旁的弟弟。她感覺這個沒有玻璃窗的狹小房間裡,汗臭味立刻變得濃烈了起來。

她有種直覺,想要睜開眼睛。

曾經施暴者的身影在眼前閃爍,塔季揚娜強忍著砸爛一切的衝動,抬手一槍擊碎了香薰銅爐。一名身著黑袍的秘法師憑空出現,盤腿坐在香薰爐面前那張曾經被塔季揚娜踩踏過的地毯上,他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被發現。緊接著鏈鋸劍切開空氣砸了下來,散發著高溫的單分子鋸齒死死咬住由火花構成的幾何護盾,發切割鋼鐵一般的火花和噪音。另一名戰鬥姐妹連續開槍射擊,但高速飛行的質爆彈卻彷彿陷入了看不見的、阻力極大的彈道凝膠,飛行速度肉眼可見地變慢最後停滯,彈體上蔓延著細微的閃電。

“以皇帝之名,放棄汙穢的巫術!接受審判!”

鏈鋸劍從Caveira頭頂刺出,將那頭煙霧野獸一分為二,她看到煙霧軀體向內塌陷,最後化為一團不定型的香料煙霧。戰鬥姐妹的音訊格柵發出怒吼,震得Caveira耳朵嗡嗡作響,也讓她從過去的生活中徹底清醒過來。她敢發誓自己在那頭巫術怪物死亡前聽到了自己不能理解的聲音,那聲音讓她耳朵發癢,恨不得把手指伸進去撓撓。

緊接著她看到了幫助自己的人。

那是一名戰鬥姐妹,她朝著Caveira點點頭,指著後者腰間的急救醫療包,然後就頭也不回的朝著前往與塔季揚娜纏鬥的秘法師衝了過去,那股帥氣的勁頭讓人著迷。Caveira後來認為,或許這就是自己想要穿上動力裝甲的原因之一,而不僅僅是因為動力裝甲強大的防彈防爆效能。

Caveira被隊友毫不留情地從交火的戰場拽出。

隨行軍醫往傷口上噴灑消毒劑與合成面板的刺痛,讓Caveira重新將注意力拉回戰場上,在常規的清創流程之外,軍醫還往她的傷口旁註射了一陣解毒劑,這是此次行動之前禁衛軍從倉庫中調撥給第一機密團的特殊醫療物資。“傷口撕裂了你的一條肌腱。別擔心,我們的醫療技術可以輕易治癒這種創傷。不過你並不適合參與接下來的戰鬥。”軍醫話音剛落就收到了抗議,然而軍醫認為她只是擔心這次受傷帶來的影響,於是他趕忙說道,“接下來的烈度將會提升許多,我們也只能參與二線戰鬥,所以你沒有錯過什麼東西。”

“我的手臂還能抬起來。”Caveira不服氣地辯駁,然而很快就被訂皮機的咔噠聲打斷,“好吧,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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